第1章 重逢

隆冬时节,西藏玛雅神山脚下的圣湖旁接连一片纯净的白色,毛发旺盛的牦牛在这片被誉为“天边牧场”的人间仙境自由自在生长。

这些都是家养的耗牛,在这片牧场里面算不得稀奇。

姜黎他们已经在这儿蹲守了一整天,想着这儿水草丰美,运气好没准能拍到难得一见的野生牦牛。

牦牛在这片土地上是象征着“神圣、正义和威严”的神使,姜黎这次带足了装备和食物,大有不拍到这位神使真面目不罢休的冲劲。

“姜姐,您今儿真打算不走了?等过了夜这地界可要冻死人啊。”

李双成搓了搓手臂,他是土生土长的藏族人,接了上头的命令说是要协助一位市里来的记者摄影师拍摄纪录片。这些年生态不好,野牦牛早就销声匿迹了许久,李双成也是在他们无人机传回来的画面里看见了依稀的一个影子。

这儿的气候不好,山高水阔的,就无人机里面一个画面,哪里就能轻易摸清这野牦牛的路子了。

李双成当时就道:“非要拍野牦牛吗?家养的不一样吗。”

这位市里来的娇|小姐一点也没怕他,接近一米七的身高气势很足。

“就要拍野牦牛,家养的身上哪有那股野性和干劲。”

李双成拗不过她,只能领着她来到本地最大的牧场碰碰运气。按照无人机捕捉的方位图,他们选择蹲守在一处地势偏高的背风坡。

到了五六点,天渐渐黑了下来,空气里的冷风像是带了冰碴子,刮得脸一阵一阵的生痛,饶是李双成这样一个自小在高原长大的大男人都有点受不住,他不由得转头看向那个趴在山坡上一直没动的身影。

纤细的身材,小巧的脸蛋,借着高高的牧草天然将自己藏匿,只露出一双像兔子一样狡黠明亮的眼睛。她并没有喊一声苦,也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值得,只是举起手边的望远镜,似乎满心里只有要拍摄的那头野牦牛。

李双成感叹道:“真是天生做记者的料子。”

这话落进了姜黎的耳朵里,长夜漫漫的确有点无聊,姜黎坐起来拧开保温杯,接了一杯热水在手心里捂着。

几乎一张口就是热气凝成的白雾,又因为实在太冷,这白雾很快就被吞噬掉,只剩下呜呼咆哮的北风。

“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姜黎笑了一声,她声音很润,像是上好珠玉掷落白瓷盘面的声音,脆又不显得娇,浑身上下的气度就像是出自名门的大家闺秀。

所以李双成也是过了很久很久才敢下这个论断的。

毕竟记者这行,可没什么娇气小姐愿意来做。

姜黎一开始来他们这儿报社的时候,李明成险些误以为她是来这儿取景拍电影的大明星,毕竟唇红齿白,明眸善睐,长得实在是太美|艳动人了点。

当听到他这个想法的时候,姜黎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最开始的计划的确是去当明星来着。”

“那怎么不去啊,那光鲜亮丽的,不比这行挣钱?”

“没意思。”姜黎拨了拨肩头的长卷发,“一想到我前男友能无时无刻看见我高清美图,我就想凭什么要给他看。”

李双成觉得她大概是个很随性的人,做事待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章法,有时候给出来的理由甚至让人啼笑皆非。

他的目光落在她精致的侧脸,半开玩笑道,“那看来你前男友还挺多啊。”

出乎意料的,姜黎罕见的沉默了两秒。

随即继续趴下去,倒是没所谓的给了答案。

“八年,就一个。”

日头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牧场亮起了灯光,勉勉强强为他们照亮了一点视线。姜黎用衣角擦了擦镜头上的水雾,靠着身体里最后一点余温盯着空旷一片的牧场。

她有预感,今晚一定会拍到想要的素材。

像是为了不辜负她一天的挨饿受冻似的,远处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牧场里的几头家养牦牛开始不安的躁动,姜黎立刻抱起藏在一旁草垛里的相机。

李双成也兴奋起来:“几十年没见的野牦牛,还真被你蹲到了!”

他话还没说完,那对人类分外机敏的野牦牛就已经有所察觉一般往回走。

姜黎不作他想,立刻扛着相机往前冲。她的小半个身子都陷没在半人高的牧草上,迎着风跑过去,乌黑发亮的头发在空中飘着。

像是精灵一样,相机显示屏不断亮起的白光为她的脸镀上一层浅色的光晕,李双成矗立在原地,忽然就明白她说的野性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了。

只不过,他领悟的野性,不在于野牦牛。

而是无拘无束的她。

回去的路上姜黎简直要为这一晚上的成果欣喜的睡不着觉,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都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她晚上给顾川野打视频电话的时候,他随口问一句她是不是感冒了,声音听着那么哑。

姜黎才感受到嗓口一阵又一阵火烧般的干裂。

她赶忙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温开水,恍惚间听见顾川野吩咐秘书订机票的事情。

她后知后觉问道:“你要去哪?”

“西藏。”

姜黎再度愣了愣:“你来这干什么?”

顾川野皮笑肉不笑:“看看你的宝贝牦牛啊。”

顾川野这几年做事愈发雷厉风行,当真搭了连夜的航班一路到了西藏高原,姜黎早上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这家伙已经风|尘仆仆地站在她屋子门口了。

顾川野没什么好气地拉起她:“起来,去医院。”

“你是专程来抓我去医院的吗?”姜黎感觉脑子发胀,料想到肯定是昨天吹了冷风受了寒气,她眯着眼睛翻抽屉拿出一包感冒冲剂,还没泡呢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顾川野沉下语气:“这么些年不敢去医院,是不是怕遇见他啊?”

姜黎这人最受不得激将法,何况她在这么偏僻一地方,她还真觉得不会遇见阮星蘅。

顾川野估计是临时赶过来的,挂号的间隙就看见他坐在走廊座位上一个又一个的接电话。姜黎轻嗤一声,拿了他手里的挂号单自己进去了。

顾川野挂了电话,想陪她一起进去。

姜黎摆摆手:“你先忙你的,这么些年我不都一个人。”

姜黎和顾川野有十几年的交情了,两人从初中同班一路到大学,虽然嘴上笑笑闹闹,但是私下里关系比谁都铁。她知道顾川野此行肯定是接了她爸妈的命令带她回家,正想着怎么和他搪塞推脱一番。

想着想着就进了诊室,这医院不大,发黄的瓷砖缝隙和斑驳的墙面相称,倒是红木桌上的两盆青葱绿植比较显眼。

医生在最里侧,白色的墙布遮挡了一半,姜黎只能看见握着听诊器的那只手。

修长而又有分明的骨感,白皙又透着青筋凸起的力量。

她咽了咽口水,秉着欣赏的目光盯着瞧了好一会。

直到上一位患者离去,那只手轻轻撩开白色墙布,清润的声音一道落下——

“请进。”

姜黎一下被定在原地,难言的熟悉感席卷她整颗心,她感觉有一刻心里的某种情感正在隐秘的复苏,像是风雨欲来前的征兆,压的她一下喘不过来气。

她缓缓抬头。

阮星蘅就站在那儿,身形清越挺拔,日光从窗边泻下来,他的一张脸变得明亮起来,深黑色的眼珠干净又纯澈,微微抿住的唇克制又隐忍。

姜黎忽然意外不明地低笑一声,她觉得时光真是善待他,哪怕过了四年,他仍旧是那样一副干干净净不入世的少年样。一身的白大褂被他穿出了不俗的味道,身上那股清冷禁欲的气质似乎也浓烈了许多。

没意思。

姜黎撑着手臂看着他,带着一种对峙的目光,只有她自己知道见面一瞬间的慌乱与不安。

现下,她就是在虚张声势。

她不知道阮星蘅是否看出来了,他替她拉开了面前的椅子,金属铭牌光泽冷淡,敛下的神色没有一分钟停留在她的脸上,冷漠疏离的好似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请问哪里不舒服?”

“好久不见啊,阮星蘅。”

看见他,好像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挑了句老生常谈的话打招呼,在他淡漠沉静的眸子里,姜黎感觉全身的血液正在逐渐的冷却,在异乡见到他的惊喜感褪.去,她被他眼底生数冷淡的神色刺痛,扯着唇勉强笑了下。

“是很久了。”阮星蘅正视着她,“再过三十二天,就是整整四年没见了。”

他们是有1429天没有见过面了。

这个数字就好像深深刻在了心里,又因为今天的突然相遇而戛然而止。

姜黎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隐秘的复苏,她绝望地闭上眼,发现好像她从来没有真正的将阮星蘅从心里这块土地上剥离。

她呼吸沉了下去,闭上眼,又像是认清了这个要命的事实。

心跳声飞快,不知道他这个十足优秀的医生是否能辨听出这心跳混乱的来源。

姜黎觉得自己的脑子大概被烧坏了,她突然就抬起头看向他,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阮星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像以往一样沉默着敛下眸子注视着她,姜黎很喜欢他这双眼睛,不带有攻击性的眼型,却足够的冷淡。

只有她知道,当这双眼睛里蓄满温柔的时候,有多迷人。

姜黎往后退了一步,鼻子不通气得难受,又被他冷淡的态度伤到。

她不服气,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阮星蘅,心里还可怜的抱有一丝期望,觉得恋人做不成,至少还有个朋友情份在。

“我没别的意思,我还有事,我们还是下次再聊吧。”

气氛凝重的几乎要结冰,姜黎深吸一口气,拎着包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手腕被猛地抓住,姜黎本就脚步虚浮,他一用力,她立马往前踉跄了两步,于是细长的手自然而然搭在了他的肩膀。

阮星蘅收拢了手臂,骨节青筋暴突,姜黎却没觉得被他捏着的手腕上有多大力气。

她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子,听见他那道清冷的声线好像贴着她耳膜似的,似高山寒玉,拉扯着她直直往下坠落。

“姜黎,别来招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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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爱做三病态少年vs乖张叛逆少女]

时颂第一次看见梁乾安,是在十六岁。

病弱的身影嵌在灯影下,指尖猩红的一点,他烟抽的很凶,零星落下的几声咳嗽很重。

时颂从他身边经过,脸上没什么神色。

与此同时,梁乾安掀起眼皮,慢条斯理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百褶裙到膝盖,皮肤很白,低眉顺目的样子很乖。

他低嗤一声:“哦,大哥的童养媳啊。”

她听见了这句话,裙摆随转身的动作绽开弧度,唇边的笑容天真乖巧。

“哦,梁家的短命鬼啊。”

他们撕下了各自的伪装,白日里又心照不宣的游走各个角色。

后来,同样一片灯影。

梁乾安仍旧站在那儿抽烟,他抽的很慢,烟火缭绕,他只想静静看清对面的人。

她撑着手臂坐在对面看他。

过了一会儿,她仰起头——

“你在想什么?”

指尖的最后一点火光灭,梁乾安也终于看清了她的一张脸。

她是黑夜里的最后一点萤火,引诱着他去更深的险境。

他碾碎烟头,吻了上去。

“想拉你入伙。”

爱上时颂的那一时刻,是凌晨四点的雨夜。

梁乾安咬着烟头靠坐在栏杆上,雨丝压成一片,指尖猩红闪烁,他的脸在光影下神色莫变。

他抬着下巴看向面前的少女,神情倨傲又不可一世。

“想让老子当三儿?”

烟头被碾灭,他的唇边划过意味不明的笑容,在雾蒙蒙的雨夜显得格外阴沉。

“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