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踏进房门的那一瞬间,此月津错愕到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时隔多年,她在这个根本不合理的地方,看到了她以为这一生再也无法见到的人。
这些人原本与她之间隔着生与死的时间长河,可随着她一步一步地前进,她就这样淌了过去,他们近在眼前,他们触手可及。
主公、富冈义勇、蝴蝶忍......还有——师父,鳞泷左近次,那个将作为弃子的她捡回去的师父。
恍惚中此月津发现自己突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紧接着极具现代化的场景逐渐从眼前飞速退散,取而代之的她最熟悉不过的大正时代。
无数的画面揉成纷乱模糊的色彩漩涡,她清醒地看着自己开始做一场场遥不可及的梦境,放任自流。
每从一个梦境中挣扎出来,她身上的伤就会重一分。一边寻找着诡异梦境的破绽让自己不要就这样死去,一边又忍不住沉溺下去期待下一个会遇见谁。
她甚至有些感谢布下这些的幕后之人。
这是第几个梦境?她也记不清了。
横滨。
晚11点55分24秒。
往常这块夜晚被港口Mafia 把持的土地陷入了极致的安静,无论是你来我往的枪声,还是爆破冲天燃起的炮火全都被不知名的原因掐灭。
所有躲在家里的人那种横滨人独有的警觉告诉他们,今晚如果不想死就不要出去。死寂的黑暗之下游动的凶猛巨兽会张开血口将不自量力的人撕得粉碎。
晚11点57分24秒。
海岸线一处无人的海域发生了奇妙的变化,蔚蓝的海水在星空之下发出神秘的细碎光芒,萤光从浪花中凭空而生。
蓝色的海水与金色的光点交织相融。
随着数以千万计难以数清的萤光的出现,整片海域以一块最亮的地方为原点,静止的时间开始向四周伸展流淌,在肉眼可及之内,每一寸被侵蚀的海水被固定住了它在午夜12点整的姿态。
雪白的泡沫被海水拥簇着站立在空气中,跃出海平面的鱼尾上的水滴也还未滑落,如利箭般插入海里的鸟尖嘴正好卡在一只虾的身上。
海面被完全静止,而这一切独特的现象止步于人类所修筑的港口。越来越多的萤光将海域照得通明,深沉的大海变得如一块巨大的精致雕塑,凝固住的自然之美足以让任何人都瞠目结舌。
奇怪的是没有一个横滨人看见夜晚的海上升起了一个太阳,那是由金色荧光所汇聚而成的,就好像这些美好景象只为了一个人而来,一个迷失了回家之路的外乡人。
晚12点2分24秒,海域上方的天空风起云涌,犹如波澜壮阔的大海。
这一刻海洋化为了天空,天空化作了海洋,天地变换,时光也随之流转。
原来是这样的场景啊......此月津怔怔地看着自己曾经错过的回到大正的时机。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迫不及待想要触碰,却又害怕戳破而放下,可那些急切的妄想还是催促着她再次小心翼翼地伸出颤抖的手指,轻缓地描绘眼前的一切。
如潭水般的眼睛里浓烈的翠色化成了水,所有的悲伤、遗憾、憎恨等等人类所应该有的情感冲刷着她绝望的灵魂。
原来她真的真的很想回去。
满心的眷恋和思念变成了一颗一颗的泪水无法抑制地流下,仿佛要将她整个人身上的水分掏干,随后干瘪的身躯就会被痛苦砸得稀巴烂。
万千的萤光从海中延伸出一座桥,这座桥一头蔓延到此月津的脚下,一头倒悬着连接涌动的广袤天幕。
此月津无法控制她的身体几乎是想迫不及待地奔跑向桥的另一端,那边有她心心念念的一切。
可不知是近乡情怯还是什么让她的脚沉重如灌了水泥般伫立在原地不动,明明她的灵魂雀跃着像只小鸟扑哧着翅膀就要窜到了那边。
「你在等什么?」
「你不想回家吗?」
「你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你唯一的朋友已经被你害死了,你身边的人只想利用你!」
那些催促的心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大声,可无论如何此月津始终没有跨出那一步。
「你再不走这一切又会被他毁掉!」
“你又要离开我吗?此月津。”一道熟悉到不用回头也能知道是谁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近到他身上潮湿的水汽都要扑到她的后脖颈。
「快跳!!!」
霎那间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在这种情况下听到那道熟悉声音的恐惧让她下意识地就向前迈了一大步。
失重感随之而来,她踏上了那座桥,她抓不住任何东西,她落了下去。
可一切空白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所有的幻像全部被击碎,天地间的色彩泼洒着从奇形怪状的线条回归成了正常形状。
她找到了这里最大的破绽,这份破绽是出于此月津对他的了解,而可笑的是,这份了解恰恰是出于他当初所在现实横滨对她所做的事。
那个人曾经也是她的朋友之一,可惜只是她自以为是,而他永远都不可能对她说出这句话。
到此为止吧。
眨眼之间她的身体恢复能动,呼吸法也随着本能地开始运转。
铮地一声,响而清脆的破碎声乍起,竟是此月津将手中断刃直接插进二楼的玻璃幕墙中,缓解了自己下落的速度。
满是鲜血的双手握住贯穿玻璃的刀狠狠地向下一压,借此向上发力纵身一跃。
已然裂出如蛛网般痕迹的玻璃幕墙即使质量再好也承受不住,无数的玻璃碎片如瀑布般迸溅飞散,在光线的反射下闪闪发光倒映出此月津的身影。
继而轻盈得如同一只遍体鳞伤却依旧身手矫健的猫,一脚踏在二楼和三楼之间的白色墙体上,在接触墙面的一瞬间曲起膝盖再次骤然发力,力度之大让水泥墙面留下了极深的脚印。
整个人都随着这股力量飞了出去,凌乱的发丝吹拂过她的耳畔,这一刻她滞空的身形犹如一张绷紧的弓弦,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断刃直接掷了出去!
只剩半截的日轮刀以一种雷霆万钧的气势破空而去,“铮——!”玻璃破碎声再次响起。
却是之前此月津所见面具的那面三楼玻璃幕墙随声而裂,但日轮刀并没有因为碰上玻璃墙停下凌厉的攻势,而是穿过后将那面变成血红的面具直接死死钉穿,甚至刀柄还在发出微微的震动。
一切都回归正常。
在空中没有支点的此月津无力下坠,却反而露出一丝张扬的笑,像被支架固定生长的花突然间就脱离了规则设定的范围,恣意妄为地摇摆着纤细的腰肢。
让心怀觊觎的人窥探到难得一见的艳绝风情。
就在她判断自己会落在计算好的花园里草丛时,意外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