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杨粤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眼睛有些疼。
她已经不记得多久没像昨晚那样哭过一次了,平时满嘴跑火车的贺知山像是被她吓到了似的,只是静静抱着她,随后把她送回了家。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肿起来的眼睛似乎看起来有点难看。
昨天就是顶着这么一张脸回来了的。
她心里没来由地闪过一丝窘迫。
今天久违地睡了个好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
打开手机时,才发现里面多了十几条消息,来自袁校长和林漾的未接来电和微信。
点开消息的一瞬间,杨粤有些懵了。
袁校长说,让她重新返校复职。
她没有多想,连忙回了消息确认,收拾收拾了一下自己后,匆匆赶去了学校。
林漾仿佛比她更早知道消息,早早地站在校门口等着。
见到杨粤的一瞬间,林漾立刻扑上来将她牢牢抱住:“粤粤!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我好担心你呜呜呜……”
杨粤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哭的像给我奔丧似的,我不是还在活着吗?”
“我可不想做别人的助教。”
杨粤等到她稍微冷静了些,才问道:“怎么突然又准我回来了啊?”
“你不知道吗?”
林漾抹了抹眼睛,“昨晚不知道怎么了,关于你的负面评论全都消失了,AE官方也趁机一口气起诉了好几个涉嫌造谣的人,罗桦逸这次是真完了!”
舆论一夜之间突然反转,怎么可能?
杨粤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林漾的脸上又挂上了八卦的笑。
“嘿嘿,你就别瞒我了,你昨天联系了哪位了不得的海螺姑娘?这么厉害!”
“海螺姑娘倒是没有。”杨粤无奈叹了口气。
连排除法都不用做,因为她至始至终只联系了一个人帮忙。
“应该是贺知山。”
但她实在纳闷。
贺知山一个文物修复师,哪来的这么大能耐。
林漾的嘴已经惊讶成了个“o”形:“你是怎么请得动这尊大佛来帮你的?”
杨粤一头雾水:“我就是告诉了他我的事情……”
林漾却像是恍然大悟般:“我说呢!要是是贺老师的话就说得通了。”
“他难道不是个普通的文物修复师吗?”
“普通?你怎么说得出口的?”
林漾气得差点嘴瓢,“那拜托也让我变得和他一样普通吧,我不想努力了。杨大美女,你怎么就不愿意花花时间了解一下当代新闻呢。”
杨粤清咳了两声缓解尴尬,林漾瘪了瘪嘴继续解释。
“那可是国内现役最年轻、最顶尖的修复师。前年他因家庭原因退任了几个月,你知道市长花了多少心思才把他重新请出山的吗?我就说AE官方怎么突然这么硬气了,肯定是贺老师联系业内人士紧急处理了!”
杨粤震惊:“还可以这样吗……”
林漾长出了口气:“幸亏这几天他来听了你的公开课,还加了你的联系方式,这些都是冥冥之中天注定啊,你可要好好感谢他!”
杨粤懵懂地点了点头,拿起手机:“那我给他发个消息。”
“发消息哪行。现在全办公室的人都在等着给你庆祝呢,等会再好好给贺老师打个电话郑重地道个谢。”
杨粤被林漾云里雾里地带到了办公室,所有人都在为她欢呼,只有她自己感觉是像做了一场美梦,直到众人一同拥着她去吃完了午饭,她才回过神来给贺知山打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无信号的女声播报。
杨粤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又打了一遍。
“海螺姑娘”依然没有消息。
发出去的消息也没有回音,贺知山就像真的完成了任务,回到了海里似的,音讯全无。
那晚杨粤失眠了。
后面连续三四天,和贺知山的聊天框里也只有她一个人发出去的消息。
小孩也许就是这样,喜欢来的快去的也快。
生活似乎回到了原地。
教室,办公室,家。
三点一线,与寻常无异。
只是她似乎多了个爱好,每隔一段时间后,总是忍不住翻出手机多看几眼。
贺知山、贺知山。
为什么那晚之后,这个名字就总是飘忽在思绪中,挥之不去。
明明也没有什么交集。
她在心里唾骂了自己无数遍。
为什么自己的情感居然会有一天会变得这么不值钱。
当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短暂地将这个“爱好”搁置下来,却在有了这个想法后的第二天再次看见了贺知山。
一进教室,杨粤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后排的贺知山。
早上八点的课程,整个教室都是困恹恹的,贺知山也不例外,正和其他学生一样,躺在双臂中趴在桌子上打盹。
阳光印在他菱角分明的侧脸上,实在称得上一句美好。或许是也因为他好看的太过于扎眼,杨粤才从人群中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杨粤走到台前轻叩了两下:“班长,来帮我整理一下课件。”
前排一个高个男生闻言立刻站起,迷迷糊糊道:“来了。”
他的动静也惊醒了其他学生。
坐在后排贺知山睡眼惺忪地翻了翻眼皮,脑袋并没有跟着抬起来,在呆滞地凝视了讲台上的她几秒后,对她比了个胜利的“v”字手后,又沉沉地垂了下去。
杨粤转过身假装收拾粉笔,掩饰住了嘴角的笑意。
既然这么困了,干嘛非得来早八受这罪呢。
杨粤看学生们这状态也不像能听得进去课的样子,叩了叩桌:“今天我们看敦煌壁画历史纪录片吧。”
短暂安静几秒后,教室里轰然炸起一阵欢腾。
“好耶看电影!”
“小杨老师万岁!”
“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杨粤轻笑着拍手示意:“安静安静,别打扰隔壁教室的人啊。”
学生们各个坐直了起来,几个班委走到窗边拉上窗帘,教室里还真有种看电影的既视感。
杨粤为了不挡住学生们的视线,她沿边走到了最后几排。
三两并排坐的同学,自己坐过去多少有些煞风景。
杨粤看向贺知山旁边仅有的单个位置坐了下来。
贺知山似乎没醒,她也不打扰,静静地坐着看投影。
这部片子也是她最近还没看完的。
想起贺知山在课堂上提出见解后,她回去恶补了些相关的知识。原以为会是个枯燥繁琐的过程,却意外地发现这些纪录片拍的还不算无聊。
身旁的贺知山忽然动了动:“小杨老师,我胃疼……”
杨粤有些紧张:“怎么了。”
贺知山扭过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你上哪找到的这个片子啊,我现在一听见这人的声音胃就疼起来了。”
杨粤无语,人看样子是没事的。
她看了看屏幕上正在解说壁画修复的恶劣环境的中年男人,虽然说不上好看,但也算是端正义慨,气质沉稳严肃。
“这人有什么问题吗?”
贺知山坐了起来。
“我前几天跟着这个人去S市验收壁画修复进度了。”
杨粤有些惊讶:“你这几天不在,是因为去了S市了吗?”
贺知山伸了个懒腰,语气里还带着困意:“嗯。”
她转头等待着贺知山继续说,却看见贺知山还在看着她,像是在等她回话。
沉思了片刻后,她伸手比了个大拇指:“棒。”
贺知山突然压着声笑了起来,笑得杨粤耳朵根后知后觉地有点发烫。
贺知山摇摇头:“我可不是来求夸的。我们这次任务碰上了山洪泥石流,被困在山里整整三天。”
杨粤有些吃惊:“这么危险?”
“这都不是重点。你视频里面放的这个人是我们的领队,我们被困第三天,身上的干粮都吃完了,他非说自己对植物有研究,带我们采路边的野蘑菇吃。”
“然后呢?”
“还好我只吃了一点,只是肚子里面闹腾的很。他带头吃,吃的最多,副作用是咳嗽,一边抱着路边的小白杨咳一边嘴硬。”
贺知山装出一副深沉又胃疼的模样:“我、我觉得咳咳……一定、一定是我们咳……是我们没煮熟呕……”
“幸亏我们被村民发现了,我就进医院躺了三天。”
贺知山学的绘声绘色,杨粤再看屏幕上严肃认真的男人,和此刻龇牙咧嘴的贺知山相比,实在忍俊不禁。
“怪不得一直联系不上你。”
杨粤感觉心里头的一块大石头忽然落下了,却忽然感觉到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
她惊得轻轻颤动了一下,发现贺知山已经在桌下和她的手牵了个十指交握。
贺知山趴回了桌上,冲她露出个好看的笑。
“我醒了后第一时间就看了你发的消息,所以我就过来了。”
杨粤心跳一慌,下意识挣了挣,贺知山的力气却比她想象的要大的多。
她警惕地看向四周,所幸大家都在聚精会神看着电影,两人坐在最后一排也没有什么人关注。
她低低训了贺知山一句:“松开,还在上课呢。”
贺知山嬉笑着一字一顿:“不、要。我想你想的都快疯了。”
杨粤心里有气:“你还要不要脸?”
“耍流氓要什么脸?”贺知山说的理直气壮:“我现在就是特别特别想你。”
“嘴上说的好听,也没见你醒了就回我消息。”
贺知山闻言,忽然翻开手机的屏幕展示给她。
是他们俩的聊天界面。
来自她的头像发送来的有五六条长短不一的白框,最后一条的信息尤为惹眼。
我想见你。
杨粤恍惚间有些失神,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在什么情况下发送出去的消息了。
行吧,看来她这个爱好的发展,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贺知山眯了眯好看的眉眼。
“因为我也和你一样,很想立刻、马上就能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