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对我负责吗

03

初夏的夜晚是极为明朗的。

月色星辰宁静,深黑的流水波光缱绻。街边一溜的酒吧像璀璨明珠,镶缀于夜色里。

震耳欲聋的乐队嘶吼和夏日里潮湿的水汽糅杂成某种令人心烦意乱的气息。

酒吧不是个解决问题的好去处,但杨粤现在需要酒精来暂时麻痹自己的神经。

她跟着贺知山去了一家清吧,夜里这个时间正是生意正好的时候,酒吧里满当当都是人。

贺知山进去和后台不知道说了什么,没一会服务生居然给他们腾出了一个卡座。

“你有认识的人?”杨粤坐下主动问了句。

贺知山否认了:“我加钱了。”

杨粤扬了扬嘴角,贺知山坐到了她旁边:“想喝点什么?”

杨粤其实不常来这种场合:“随便。”

贺知山点了两杯鸡尾酒,有些好奇:“小杨老师还会喝酒啊?”

杨粤反问了一句:“我又不是小孩,你为什么会觉得不会?”

贺知山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小杨老师看着不像是会喜欢喝酒的人。”

杨粤的长相是属于清纯灵秀那一类的,长眼细眉,翘鼻小脸,完全不像是三十岁的人。

面容清冷加上教授职业自带的禁欲气质,总给人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杨粤没有回答,只是静默着。

服务生将几瓶洋酒和两杯鸡尾酒送了过来,杨粤拿起高脚杯一饮而尽:“再来。”

服务生顺从地拿出个杯子,准备拿酒倒上,贺知山摆摆手将他叫走,代替他给杨粤斟了半杯。

“酒量再好,也经不住你这么个喝法。”

贺知山将那半杯酒递到了杨粤面前,“这酒的后劲儿大,半杯够了。”

“我会斟酌着来。”

杨粤看了看他递过来的杯子,听劝地接过抿了一口,就放了下来。

因为就在刚刚一饮而尽的几分钟后,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贺知山嘴里的那句“后劲”的威力,脑袋已经有些闷了。

毕竟她喝酒只是想宣泄,不是宿醉。

杨粤靠着卡座长叹一声,氤氲的灯光铺在她清秀的脸上,多了几分忧郁。

贺知山偷偷将杯子挪远了些,也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半杯:“别光喝不聊天啊,说说呗,那个……谁?是你的前男友?”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杨粤对秦明阳的情感不一般。

杨粤像是自嘲似的笑了一声:“什么前男友,压根没在一起过。单方面暗恋而已。”

“他没表白?”

杨粤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酒将半杯喝尽:“是我单恋。表白了,他没同意。”

贺知山闻言笑了笑:“那是他没眼光。”

“不是他不好。”

杨粤凝视着天花板,又重复了一遍,“不是他的错。”

贺知山给两人又倒上了酒:“你们怎么认识的?”

“写信。”

杨粤端起杯,不排斥贺知山的追问。她现在需要的就是倾诉:“后面发现我俩居然是一个大学的,就认识了。”

“写信?”

“嗯。”

杨粤含糊地应了一声,感觉脑子里一阵晕眩,抵着靠椅将身体坐起来了些。

“我们学校那会流行交笔友,我就试着写了一封,第一个认识的就是他。”

贺知山的指尖在杯壁摩挲着。

“你那个时候就喜欢上他了?”

杨粤心一紧。

喜欢?

好像也算不上念念不忘。

现在更多的是一种不甘心。

如果贪念作祟,如果没有她那句不解风情的告白,哪怕作为友人也好,真想再有机会能和他一同见证信签纸上他们一同憧憬过美好的画面。

杨粤重重放下酒杯,像是泄气般往后靠了靠,没头没尾说了句:“不喜欢。”

贺知山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抓起杯子和杨粤碰了碰:“一起喝点。”

杨粤看向一旁,贺知山不知何时扯开了领口的小片区域,仰头将一杯饮尽,喉结上下滚动着,锁骨随着灯光的映照若隐若现。

她隐约感到喉间有一抹干涩,酒果然是越喝越渴的。

她也默契地将自己的那杯喝光。

两人不再言语,直至酒过三巡。

杨粤明显感觉到自己喝的是有点多了。

眼前的景象有些交叠,她一个歪栽过去,意外靠上了旁边温厚的肩膀。

她隐约听见几个服务生的脚步声,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耳边有些嘈杂的声音。

“杨小姐她……少爷……”

“我们……送……”

“不用,我自己来。”

一道清晰的男低音响起后,她感觉到忽然失重。

紧接着,自己像片飞起的羽毛似的,随着风浪飘啊飘。

直到羽毛停落在了马路上,忽然被飞驰而过的车辆撞飞。

“滴——”

刺耳的喇叭声将她震醒了过来,杨粤发现自己整被人打横抱在怀里。

“哟,醒了?”

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杨粤仔细盯着他的脸许久才辨认出来,这人是贺知山。

“嗯。”

“酒醒了?”

“嗯。”

“要自己下来走吗?”

“嗯。”

“需不需要喝点水或者牛奶。”

杨粤依然坚定地点头:“嗯。”

贺知山挑挑眉:“那你知道自己谁吗?”

杨粤想也不想:“羽毛。”

贺知山苦笑一声:“以后可别在别人吹自己能喝酒。”

贺知山抱着她继续走,杨粤忽然饶有兴趣看向他皱起的眉头:“你怎么看起来不开心。”

贺知山故意瘪了瘪嘴:“我失恋了。”

“你失恋了?”

“对啊。”贺知山附和着:“我喜欢的人不要我了。”

杨粤的视线里,男人的脸逐渐开始交错、重叠,最后叠在一起,贺知山委屈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她养过的那只萨摩耶。

每次她家萨摩耶和领居家的狗打输了回家时,就是这副表情。

她表情变得严肃,忽然抬起手,顺了顺他的头发。

果然,他的头发也像萨摩耶那样柔软顺滑。

贺知山惊讶之余,笑出了声:“你是觉得我可怜吗?”

杨粤忽然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贺知山被迫换了个姿势。

贺知山看着瘦,肌肉却很饱满。杨粤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身上,感觉跟靠着座山似的。

她手轻轻拍拍他的后背:“不哭、不哭啊……”

贺知山配合地装作抽噎了两下:“那你要不要收留我一下。”

杨粤没有动静,贺知山还以为她没听见,用头碰了碰她的脑袋:“小杨老师?”

杨粤似乎睡着了,明明到了这么关键的问题。

贺知山又轻轻拿头发扫了扫她的脸,杨粤痒得一抖,应该是醒了过来。

贺知山暗自窃喜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传来一阵两瓣温热的触感。

仿佛触电般,他瞬间愣在了原地。

刚刚是……

罪魁祸首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还揉了揉他的头发醉醺醺地含糊:“小白乖……要尿尿自己去厕所,狗粮在客厅。”

贺知山摇了摇头:“我也没想到,我的第二个吃醋对象居然是条狗。”

他无奈至极地叹了口气,嘴角的笑意却难压。

翌日,杨粤是被闷醒的。

宿醉后的清晨难免口干,屋里又空调开的足。

更主要的是她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紧紧的锢着自己,又沉又热,闷得她喘不上气。

睁开眼,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暖暖照在她脸上,她终于摸到了脖子上的罪魁祸首:一个护颈枕。

什么东西……

她的脑子还有些晕。

正当她把枕头扔到一边,再闭上眼睡个回笼觉时,忽然惊觉到不对劲。

她床上什么时候有护颈枕来着?

她猛一抬头,看着四周陌生的风景,脑子瞬间宕机了。

昨晚上最后清醒的记忆停留在她跟贺知山喝酒上,至于之后发什么了:这是哪里,她是怎么回来的,怎么睡到床上来的……

完全不记得了。

她慌忙掀开被子,确认衣服都还在,脑子恢复清醒后,感官也随之回复了过来。

她反复确认自己除了头昏脑热之外,身体的其他部位没有任何的不适。

外面忽然传来了不小的动静。杨粤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正好和厨房里正在做饭的贺知山对上视线。

贺知山朝她挥了挥锅铲:“卫生间下面那个柜子里有新的洗漱用具,收拾好了就来吃饭。”

杨粤强装镇静地径直躲进了厕所。

假的,都是幻觉。

贺知山在外面喊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自我欺骗:“那我先去换衣服咯。”

她认清了现实,对着镜子反复检查了身上,确定没有其他的异样。

还好,没有犯进一步的错误。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

她心中懊恼,开门的时候看见贺知山已经坐在饭桌前等着她了。

杨粤坐在了他对面,是很简单的三明治牛奶,杨粤不挑食,现在也没什么心思挑食。

在杨粤的叉子快把鸡蛋戳成泥之前,贺知山终于开口了:“你身体还好吧?”

“嗯,还好。”

“昨晚……”

“啪。”

杨粤蓦地放下叉,金属与陶瓷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喝酒的钱等会我A给你,我昨晚有些失态,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的照顾,但是还是希望你可以忘掉昨天的事。”

杨粤不太敢直视贺知山的视线。

贺知山给出了她最不想听到的答案:“那你不对我负责了吗?”

杨粤强装镇静:“我觉得我们昨天应该没有发生什么。”

贺知山忽然扯下领口。

“那这个怎么办。”

杨粤定睛,贺知山的锁骨上赫然出现了一道红痕,看样子应该是……

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