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展开的视野里,少年修长指节行云流水地游走在黑白琴键上,清透的琴音愈发加深了周身的清冷感。
黑暗中,仿佛世上所有的光,只为了他而聚焦。而他却固执坚硬,偏要与这暖光形成剧烈反差。
那张过分冷白的面容,被淡金光线违和的割裂开来,诡异地、呈现着一丝支离破碎的脆弱。
叫人抑制不住地想给予温热,将他完整拼凑……
简愉失神地看着这一幕,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的眼睫颤了颤,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愫在心底弥漫,心跳没来由地乱了节拍。
……
三分半的演奏很快结束,舞台上灯光熄灭。
少年面色淡虞,抬手合下琴盖。
一如误入凡尘的高岭之花,时间一到,就像从来不曾降临一般,悄无声息地消融于黑暗。
“平时见他那么高冷,没想到也会报名演出啊。”
“智商高的人才艺还这么出众!这谁顶得住啊!?”
“虽然我根本不知道他弹的是个啥,但就这气质!我宣布!以后他就是我心目中的贝多芬了!”
“人弹的是莫扎特,傻叉……”
所有人都渐渐回了神,而简愉却像是不小心遗漏了什么,恍惚地对着空无一人的舞台发呆。
不知今夕何夕。
宁昕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丢魂了啊?”
“……嗯?”
简愉怔怔回头,眼里透着懵懂。
仿佛生平第一次,体味了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从而有些手足无措。
王琳琳看过来的时候,这副表情还没来得及收。
她立刻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得意洋洋地挥着空了的薯片包装袋:“愉姐,看你这样,不会是想老牛吃嫩草了吧?”
说实在的,这个距离,就算简愉视力绝佳,也并不能清晰地窥见台上的一切。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莫名陷入了一种难掩的情境。
因为未知、因为震撼,所以无从应对。
王琳琳这话,就像是汪洋里的一丛浮藻,在她四顾茫然之时,赋予了一种可能。
“……好像。”
简愉歪着头思索了两秒,唇边不自觉泛起清冽的笑:“也不是不行。”
“哼,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
王琳琳话没说完,就猛地瞪大了眼:“等等,你刚说了个啥?!”
“也不是不行?!”
“嗯。”
简愉摸了摸鼻尖,毫无顾忌地持续输出:“就是可以。”
“她是听不懂你这话的意思吗!”
宁昕震惊地下巴点地,一把掰过她的脸:“她那是问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林静冷静地探了探她的额头:“没烧。”
诚然,简愉是有点社交牛逼症在身上的,又因为长得美,花边新闻从来不间断。
但她能保持和异性正常相处的状态,那滑不溜秋的腔调是必不可少的。
这意味着,她从来没有突出过对任何一位异性不一样的情感,向来都把界线划得很清楚。
其中包括三位室友集体认定的“官配”——她的那位青梅竹马。
由于过分震惊,几人刚刚的声音都没收敛,加上简愉自带的聚焦功能,此时已然引来了不少目光,也不知道被听去了多少。
宁昕把手一松,眼神警惕,想了想后低声暗示:“虽然刚刚那位的确有点吸引力,看起来跟你也挺搭调。”
然后忽然加大了声量:“但是,我们愉姐什么世面没见过!是吧?”
“嗯。”
简愉点了点头,看起来顺从无比,出口的话却十分砸场子:“这种世面,我确实没见过。”
室友们:“……”
或许因为看起来漫不经心又过于轻松,简愉总给人一种油腔滑调、善于交际的错觉。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假的。
……
舞台再次亮起,声效盖过观众席的嘈杂。
三位室友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呆坐着,只有简愉没事人似的,丝毫没察觉刚才的对话有什么不妥。
又一场演出落幕,兜里的手机忽然开始响动。
简愉低声接听完,申请道:“你们继续看吧,我出去一趟。”
宁昕审视着她:“干嘛去呀?”
“丁铭找我,说是有事。”
听到是丁铭,几人齐齐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王琳琳:“玩得开心。”
宁昕:“不开心也没事。”
林静:“总比在这儿惹事强。”
简愉:“……”
大礼堂是一幢线条感极强的现代建筑,内里却由各个通道、回廊汇成流线,或窄长、或宽阔,又有水景做辅,取的是“曲水流觞”的意境。
简愉一路往出口走,拐过一条长廊,眼底蓦地闯进一道清瘦高大的背影,宛如一灌挺拔的乔木,舒展又坚韧。
门外的凛风贯进来,拂动他的碎发和松廓的大衣。
很奇怪,仅仅只是背影,她却已经可以确定这人是谁。
夜风贯彻耳膜,与心跳音旗鼓相当。
简愉不自觉地按了按心口,沉着想到:这样夺目的少年,任何人会报以欣赏都并不奇怪。但这并不代表,她就非得要做些什么。
至少对现在的她来说,赏心悦目就刚刚好。
这么想着,简愉缓缓吐了口气,又往外走了几步,这才发现少年跟前还站着一个人。
此时的楚影已经换下了演出服,单薄的白色线衣下是一条超短裙,笔直纤长的双腿裸露在空气中。
冷的她双手抱臂,时不时地哆嗦,一双含水的眸子盯着从乔的外套,暗示意味明显。
“从乔同学。”
她拨了拨飘扬的发丝,语气含羞:“你很优秀,刚刚的演奏也很精彩,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文艺部?”
几米远的距离,足够简愉看清她含羞带怯的表情,却不足以听清她娇柔委婉的话语。
值得欣慰的是,简愉的内心又平静了几分。
好吧,她承认,自己的确是对这个医学系的“极品”一见钟情了。
然而就在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份突如其来的心情,并在为自己的怂和无措找借口时,人家早就被人盯上了。
虽然有些遗憾,但不得不承认,楚影这样娇滴滴的美女和他站在一起,连画面都带着清甜。
简愉没有偷窥的癖好,也并不想去打扰这副画面,但这是走出大礼堂的必经之路。
她停顿了片刻,还是决定尽量悄无声息地从一旁绕过。
但就在她若无其事的打算执行时,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
在这空荡安静的回廊里,被肆意的狂风一卷,轻易就地被带到前方两人的耳里,并迅速引来两道注目礼。
简愉:“……”
更无奈的是,由于刚做好往外走的打算,此刻她的双腿正笔直站立,没有丁点的摆动。
看着就像……一直站在这里偷窥……
简愉硬着头皮掐断来电,再抬头时,少年黑沉的视线恰好撞进她的眼中。
于是呼吸又是一窒。
如果说刚才舞台的距离只够窥见轮廓的话,那么现在正面放大的五官,正以前所未有的冲击强势地侵占着她的感官。
少年面白如雪、黑眸冷沉,鼻梁挺拔而深刻,唇线却是冷硬又平直。
分明是一副拒人千里的坚毅面容,却偏偏在右侧眼尾生了一颗万种风情的棕红泪痣。
叫人明知是千难万阻,也情不自禁地想去探一探、能否融化这雪景。
从乔锁着眉,眸光里藏着隐晦的探究。
隐约闪过的一丝波动,因为瞳仁漆黑,而看不出任何异样。
简愉定定地迎着他的目光,心跳如鼓。
不知过了多久,才意识到对视的时长持续地有些诡异。
她迅速收神,很快以一种惯常的漫不经心遮掩。
就像是、只为等一份苛责而停在原地,与心动无关。
先开口的是楚影。
“……你!”
她看着两人莫名对上的视线,咬了咬唇,用一种近乎委屈的语气质问:“你怎么还偷听人说话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