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拔掉输液管,挣扎着离开病房,在走廊上就被保安拦住了。
“我的钱包与证件都在之前的混乱里丢失了!我是美国的记者,汇款一个星期之内就能打入医院的账户……等等,这个数目是怎么回事?”
戴维忽然看到了那个护士送来的账单上的数字。
“这不可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钱?”戴维抢过账单,确认了一下货币单位。
医院里的人很不高兴地说:“先生,你昏迷了九天,高烧不退,心脏还差点停止跳动,我们对你做了好几次抢救。”
事实上,唤回那些恐怖的回忆确实会出现这些症状,但是注射任何药物都不会有效,意志力不过关就会死亡或者发疯。
戴维手指颤抖,他忽然想明白了,死神又盯上了自己。
躺了九天没吃饭只能挂盐水与葡萄糖的缺点显现出来,他没力气,头晕眼花。
戴维能感觉到脖颈那边的血管嘣嘣地跳动着,心脏似乎负荷不住这种压力了。
他竭力保持冷静,可是没用。
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扭曲,就像马戏团哈哈镜里看到的那样。
那位正在说话的医生,身体成了一个扁胖的球,脑袋像是少了半个。
……不,走廊里漂浮着一阵奇怪的黑雾,只要是它经过的区域都面目全非,原本雪白的墙壁也变得斑驳诡异,布满了大片的黑红血渍。
戴维惊恐地瞪着眼睛。
他顺着黑雾的来源望去,他看得清清楚楚,是走廊的其中一面窗户。
“先生,你怎么了?先生?”
戴维无视了身边医生护士的呼喊,因为在他眼中,时钟秒钟每移动一格,他的心脏就跳得越快。
危险就要来了!
戴维来不及多想,他疯狂地甩脱保安的手臂,往前奔跑。
“等等,快拦住他!”
走廊里一片惊叫。
有个推着病床的护士被戴维撞到了墙角,愤怒地爬起来想要拉住戴维。
戴维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发狂的疯子,他的眼睛发红,额头与脖颈青筋暴起,牙关紧咬,面容狰狞。
他跑得鞋子都掉了,两个保安加上一个护士都拽不住他,竟然被他拖着往前移动,这种怪力简直像是激发了肾上腺素。
“……他是不是有精神问题?”
所有人迷惑地看着戴维,因为他的模样活像是后面有怪兽在追赶。
当戴维冲到楼梯道前面时,那扇走廊的窗户突然一声爆响,整个飞了起来。
一个黑影跃进医院。
它的外表跟人类很相似,可是身体表面长满了绿黑两色的鳞片,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它身后是混乱的叫喊、还有木仓声。
看起来这个蜥蜴人是逃进来的。
可是大家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怪物的存在,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一个恶劣的玩笑,是假的。
“砰!”
蜥蜴人一尾巴就扫飞了一个人,逃跑时又用爪子抓起了一个无辜可怜的保安,往后面砸去。
短短几秒时间,就有两个人丧命,窗户破裂、墙上洒满了鲜血。
戴维没有回头,他听到了类似野兽的嘶吼声,还有惨叫。
本来拖拽着戴维的人们呆滞了,惊叫一声松开手,也加入了逃跑的队伍。
戴维没了阻碍,跑得更快了。
可是他一踏出医院的门,就惊得呆住。
一群飞鸟迎面扑来,差点撞到医院的玻璃。
它们发出惊恐的鸣叫。
街道上……到处都是蜥蜴人!
这种力大无穷的怪物随手一举就能把汽车扔出去。
这是什么?外星人大举入侵吗?
戴维震惊地看着这些蜥蜴人疯狂地跑过街道,转眼就消失了。
就连那头进入医院的蜥蜴人也从另外一个病房的窗户跳出来。
这架势不像攻占城市,反而像是在逃命,只是它们脑子不太灵光,只会走直线,所有挡在它们前面的东西都被撞飞。
逃命?
戴维忽然醒悟,他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瓦斯卡兰山。
山峰在傍晚的日光下就像一个高大恐怖的巨人,无情地俯视着这座城市。
戴维头痛欲裂,他扶起路边倒地的一辆自行车,疯狂地蹬踏着。
车笼头摇摇晃晃,地上又堆满了刚才混乱产生的杂物、昏迷的人,所以戴维好几次从车上摔落。
额头出血、磕掉牙齿……
戴维都快被摔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狂跳的心脏声——那是警铃一样刺耳的声音,催促着他赶紧逃命。
幸亏有蜥蜴人闹出的动静,整座城市都乱糟糟的,根本没人注意到戴维的异样,否则他不是被巡警带走,就是在天黑之后被人持刀抢劫了。
蜥蜴人出现得很突然,消失得更突然,只留下满地狼藉,医院与警察局都被人群挤满。
还有许多人像戴维一样惊慌地往城镇外面跑。
“……那些怪物是从山里出来的!”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们怀疑山里还会继续出现怪物,所以想要逃到别的城镇。
那些不幸遇到怪物的人,不是受伤就是昏迷。
人们也看到了被怪物破坏的建筑,知道房屋不能抵挡这种冲撞。
当然也有人觉得逃到城外会更糟,更愿意待在家里。
在这种混乱之中,猫狗与动物的异常也没人会注意。
地面开始轻微震动的时候,甚至没人注意到这个情况。
直到明显的摇晃幅度出现,他们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地震?”
“……”
夜色漆黑,没有人看见高度在六千七百米左右的瓦斯卡兰山正在发生一场剧变。
“提丰!你太过分了!”
诡异又不可名状的低语震得整座山峰都在轻微颤抖。
“……你驱赶我的眷属,又堵在我的巢穴门口,你究竟想做什么?”
以三头鸟席兹形象出现的提丰蹲在瓦斯卡兰山深处的一座峡谷里,祂傲慢地反问:“你说呢?你做了什么事,还需要我提醒?”
“够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尼德霍格的碎肉、这玩意应该已经长成一个新的寄生体了吧!”
提丰低下脑袋,讽刺地问。
山谷里沉默了一阵,然后那个邪神回答:“尼德霍格寄生体?那玩意大家都见过,沾染到的邪神都会发生变异,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没有拿这个东西!”
提丰嗤笑:“苏奴帕,你的那些小动作,眼魔都看到了。”
苏奴帕是印加帝国文明传说里一位神,虽然祂没有生活在隔壁阿兹特克人疆域里的邪神同类那样喜欢看斩首或者剥过皮的蚂蚁祭品,但性格同样暴躁。提丰觉得这家伙躲在巢穴里不肯露面,连化身都不出来,这就有问题!
“你出来,我们谈谈。”
“不。”苏奴帕拒绝,“没有邪神愿意活动本体,我也不想跟你做盟友,你没资格做这种要求,除非我们开战。”
“我才看不上你。”
提丰的三个脑袋愤怒地甩动起来,祂大声说,“当初你怎么逃脱托纳提乌的追捕猎食,不就是出卖了你的盟友吗?”
“你——”
作为生活在美洲的邪神,几乎就是托纳提乌的食物,能活下来的都有点本事。
比如库库尔坎的速度很快,苏奴帕是那种很豁得出去的邪神,虽然把盟友推到敌人嘴里这种事遭到了其他邪神的鄙视,但是能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交出来吧,托特的东西,你也敢碰?”提丰很不耐烦。
苏奴帕愤怒地反驳:“闭嘴,我又没有发疯,不会像利维坦那个蠢货一样想着吞噬地球,为什么要藏那种东西?”
“别装了,你确实不想吞噬地球,可是你想要报复库库尔坎啊!”提丰哼笑着说,“当初库库尔坎不知道你是怎么逃脱托纳提乌追杀的,以为你有什么强大的能力呢,所以为了甩掉烈日神库库尔坎又跑到你的巢穴门口,让你差点丢命,事后库库尔坎又把你害死盟友的事传得所有同类都听说了,你恨不得杀了祂。现在库库尔坎受重伤在沉睡,正是你动手的好机会。”
苏奴帕:“……”
提丰咆哮:“所以别装了,交出来!这玩意你根本控制不了!”
被揭穿心思的苏奴帕十分暴怒: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峡谷整个裂开。
形态诡异长了四条前肢三个脑袋的巨鳄苏奴帕冲了出来。
地层崩裂。
一个邪神本体的脱离,影响非常大。
地震强度惊人。
在距离战场几千米高的山巅,邪神的威力使山峰陡崖整块岩石全部破裂,变得松散。
常年不化的厚厚积雪又带来了重量上的负担,最初只是几块石头连同积雪一起下滑,发出了沙沙的轻微声响。
这个力道打破了其他碎石与冰雪之间的微妙平衡,越来越多的石头开始崩裂。
仅仅十秒钟之后,汹涌而下的积雪汇成了一道“海浪”,同时浪潮越来越高。
它冲下陡崖,撞进了生长在高海拔地区的针叶林,那些高大的树木就像小孩玩具一样被轻易推平,然后携裹着这些树木冲进了半山腰的盆地,堵住了数条河流。
河水无处可去,只能积蓄在这里。
这个凹陷的半山腰盆地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偏偏它的位置又很糟糕,正好在两个邪神交战的峡谷上方。
所以它很快就崩塌了。
它像瀑布,又像泥石流,又比这两者更可怕,声势更大,犹如一条恶龙拖拽着身躯冲向山下的村落与城镇。
它贪婪地吞掉了它所看见的一切,把城市化为庞大躯体的一部分。
……
……
戴维坐在河道旁边,眼神呆滞。
就差一条河。
他在河谷这边的高地,餍足的恶龙把冰雪构成的躯体搁在了河的另外一边。
他逃出来的城市,已经彻底消失了。
雪崩摧毁那座城市之后,余势不减,又冲出了十四公里。
戴维没有跑出雪崩的覆盖范围,他只是运气好,直觉灵敏,选择了难以骑行的高地。
河道>戴维手脚发软,这时他听到了不可名状的声音(提丰与苏奴帕的交战),再也无法承受的他眼睛一闭,昏迷了。
“什么声音?”
在海水中无意识舒展的藤蔓忽然收缩,发出疑惑迷糊的低语。
外面有很大的震动,很响的咆哮。
是同类在打架?
原来这就是被打架声音惊醒的感觉,詹森昏沉沉地想。
之前都是他们在北极、在月球、在蒙特港动手,把全球的同类吵醒,现在倒过来了。
头痛、烦躁、不高兴。
藤蔓开始戳人鱼,示意对方起来,去看看情况。
“好像距离这里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