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安然没有离开中国之前,在他所在的这个公司里,胡总要算是最具有上进心的一位领导了。
那天,安然在党校刚下课时,就接到了何主任打来的电话,说是胡总的老爹去世了,第二天早上七点半遗体火化。何主任告诉他的目地就是希望他能去参加,他又顺便说了一句,金总也去参加。
第二天,安然请假去参加了胡总老爹的葬礼。
胡总名叫胡朋,他和安然的岁数差不多,位置只排在了安然的后面。可他的工作热情比起安然来是高得多的,他尤其是愿意在公司的范围内广交朋友,考虑问题也比较长远。他原来是在临海市妇联办的一家叫作《女姓指南》的报社工作。那时,他就像现在这样愿意广交朋友,并充分地利用了他手中的采访的权利结识了很多的人。那些有点儿钱的老板,那些有地位的领导,那些长得多少有点儿姿色的女性,都是他结交的优选对像。他也就是那时候认识了一个市里的领导,尔后又成了铁哥们,最后,又由这位铁哥们说话做工作,调到了这个豪大房地产公司。当然,胡总要比安然到这个单位做副总早得多。他是在先做了一段处长后,就在安然还没有到这个单位做副总之前,坐上了副总的位置的。
安然刚调到这个单位工作还没有几个月时,胡总就单独请安然吃过饭。当时,安然说什么也不去,但争执不过他,最后,就只好去了。那次吃饭就只有他们俩,吃饭的地点也是选在了海湾灯火。是在那次吃饭时安然才知道,这位胡总也和这家的老板的关系不错。安然自己也认识这位伊老板,只是不像他们那样铁。要是算起来,安然认识伊万财时要远比胡总他们认识伊万财时早得多,因为安然和伊万财是好多年前认识的那种知青战友。那次去吃饭时,胡总要找伊老板,让安然见一见他的这位铁哥们儿,安然没有让。他说了声也没有什么事,就先别麻烦他了,就是这样搪塞了过去。因为安然没有同意见伊万财,胡总也就不知道安然也认识伊万财。
那次吃饭时,安然知道了胡总请他吃饭的目的也是为了广交朋友,增进一点儿他们之间的互相了解。也正是从那次吃饭开始,安然对这位胡总了解的更多了一些。胡总当初是从一个叫作松源县的大山沟里考上大学的,毕业以后,来到了这个城市里。他的家乡穷的不得了,他小的时候就没有穿过一双完整的鞋。这让他穷怕了,所以,他特别珍惜眼前的一切,能够得到的东西,他决不会放过,不能得到的东西,他一定也会去努力地争取,这既包括金钱,更包括做官。他做到了副总的位置上这件事,就让他更加相信什么都是可以争取的。他不在乎做事情所采用的手段如何,只在乎所做的这件情所能收到的效果。
别看胡总在这些问题上是那样,可他在家里还真是个孝子,他没有让那独身的老爹和他在农村的那个哥哥在一起生活。他很早就把他在乡下的老爹接到了城里,和他住在了一起。
当安然赶到火葬厂时,遗体告别厅都已经布置好了。
他们选择的是一间最大的告别大厅。厅内已经摆满了花圈,那花圈一共前后摞了两层还多。有一些是外单位的人献的,本单位的人最显眼的除了几个老总献的以外,被摆在最突出位置的就要算是豪大房地产公司办公室、财务处等处室献的花圈了。参加告别仪式的人们还没有进到里面去,在告别厅外的大厅里等候的人就多得惊人了。他们大都是本公司的职工,机关工作的人为多。工程处、质检处、售房处、设计处等等,所有的部门几乎是豪不例外地都有人到场。安然来到这里之后,就看出了胡总老爹遗体告别仪式的气派。
没过多久,告别仪式就开始了,金总和安然等人都被安排在前排站着,站在左排亲属队伍里的寥若晨星。仪式是特意请来的一位礼仪公司的先生主持的。仪式并不复杂,不过,那主持人对死者评价的溢美之词,让当时在场的人都极为震惊。尤其是当主持人读到了他老人家为我们培养了一位卓有成就的领导而让我们对他永远充满了怀念之情这赞誉之词时,让不少人都悄悄地抬起了头,往胡总站着的位置望去,那都是一些想看看胡总听到了这些溢美之词之后,作何反应的期望的眼神。
最后,绕场一周向遗体做最后告别的时候,一个个从遗体身边走过的人,表情不一,那些站在最后一排等在那里的人们,绝少了那种庄严与肃穆。当最后一个人从遗体边走过时,金总和安然他们公司的几位领导都已经坐车走出去很远了。
2
安然坐在开往党校的车上,他想起了在这之前的那一幕。
也是何主任通知的他说是胡总的老爹病危,正在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公司的领导都去看过了,只有安然一个人没去过了,不知道安然是不是也有想法去看一看。安然觉得是没有多大必要的。可何主任这样一提醒,他反倒不怎么好拒绝了。
当安然赶到医院的时候,胡总的老爹就要不行了,胡总和他的夫人徐寒冰在场,还有胡总的妹妹也从农村赶了过来。何主任、周处长等人都早已在那里了,还有几个是安然不认识的。安然刚到这里,还没等和胡总说上几句话,医生就从胡总的老爹身上撤掉了氧气管和所有的抢救的设备。然后,告诉在场的人说“穿衣服吧。”
这时,胡总和他的几个妹妹站在那里哭着,此时,何主任、周处长为主,还有另外的几个人也参与了其中,他们迅速地走到前面,帮助把胡总老爹的寿衣穿上。他们的那种热情,那种负责任的状态远比在场的他的亲生儿子和女儿不知道强出了多少倍。那情景,安然从来就没有见到过,他想到了他自己,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他想,此刻,躺在这里的这位胡总的老爹就是换成了自己的父亲,他都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像何主任、周处长他们这几位做得这么好。他们几个人亲自动手把胡总老爹已经紧闭的嘴掰开,把一个什么珠子送进了他的嘴里,把提前准备好的不知道用什么物质做的金元宝类的东西又仔细地放到了他的手里。那当时的情景,让安然什么时候想到时,都不时地有些作呕。
此刻,安然坐在返回党校的车上,更多地想到的是那次司机小王的父亲去世的那种凄凉和这位胡总的老爹去世时的轰轰烈烈形成的如此大的反差,这让他感到了世态的炎凉和一些人的势力。不过,他只能这样想想而已,不能和任何人去说,因为身边坐着开车的人就是小王。
对于胡总的这位老爹,安然早有耳闻。此前,他就经常听到单位的同事们唠闲话时说过多次了,有些事情他也是听过几遍了,有时听来,安然也觉得好笑。
胡总家刚搬进新大楼那会儿,白天他和夫人都去上班了,就留下他老爹一个人在家里。他闲来没什么事干,就看着那卫生间的马桶里的那一湾脏水总是别扭。他就找了个装修房子时剩下的一根铁管用力地往里面捅着,就是想把那湾水捅下去,最后,还真的大功告成了。晚上,当胡总的夫人徐寒冰回来的时候,楼下的邻居家的女主人也下班回来了,没过多长时间,人家就找了上来。说是又是脏水又是粪便,把她家的卫生间的天花板整个地给泡了下来。徐寒冰到自己家的卫生间看完了之后,又问了老爷子是怎么回事,老爷子告诉了她事情的经过。这老爷子捅完了以后,一整天还照样使用这卫生间。徐寒冰听完后这个火呀,那就不用提了。最后,她到了楼下的邻居家看了看,那就更是不堪入目了。
显然,胡总回来后,就成了徐寒冰的出气桶。
胡总回家后总是有个习惯,先是要脱了衣服之后再去卫生间,他刚要往卫生间里走,就被他的夫人“噢”地一声叫住了,“别进,快出来,快出来。”她那声音高得让胡总以为在卫生间里发生了什么人命案似的。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去问你那个爹。问他怎么了。”她的声音高得让站在阳台上的胡总的老爹都吓了一跳。
“到底怎么了?什么事还值得你这样?”胡总没有去阳台上问他的老爹,还是想从徐寒冰的嘴里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你就自己进去看一看吧,看一看值不值得我发这么大的火?”徐寒冰自己快步地走到了卫生间跟前,气乎乎地动手把门打了开来。
胡总进去之后,这才明白了他的夫人为什么发火的原因。
那一夜,这老爷子是怎么度过的,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从那件事以后,他白天就很少再一个人呆在家里了,他时不时地就出去走走。那天他坐车想去月亮广场,平时上了公共汽车,他都是往里投硬币的,可他总是看人家拿了一个硬塑料模样的东西,在上车时给司机看了看就不用再投硬币了。这次他上车后就也拿出了一个差不多的东西给人家看,可他拿的那个东西是身份证而不是坐车的月票。司机告诉他,“老人家你拿错了,你手拿的那东西不能坐车用。你得用月票或者是交钱。”
3
不论是司机怎么和他解释,他就是听不明白那月票是怎么回事。最后,他终于是听懂了坐车还是得交钱,这情景惹得全车的人都轰堂大笑。当时的情景正好被胡总单位的一个同事上车时看到了,还认出了这位老人就是胡总的老爹,那人就替他把钱交了,才算止住了全车的笑声。这件事发生后没有多久,就在全公司内不径而走,那位同事并不是要特意传播这件事,就是当作了笑料随便说说而已,但却越传越远,大家把这件事连同那前一件事当成了刘姥姥进城的新传。
何主任在胡总的老爹火化的前一天的下午,就像是办公事一样,老早就为他在玉华楼订好了六桌酒席,就是为了火化这天的中午,好招待前来参加向遗体告别仪式的人们的。
公司的几位老总没有来,忙前跑后的周处长还有何主任都没有少。来的人当中有些是豪大房地产公司以外的人,但绝大数还是他们本公司的。大家都依次落座以后,胡总说了几句感谢大家辛苦的话,就开始了午宴。周处长、何主任等人是坐在了同一个桌子上的,那张桌子上只是多了几位不熟悉的面孔。几位处长们的胸前还都不约而同地带着参加告别仪式时带的那朵小白花,也不知道这是他们的故意还是无意,没有人提醒,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应该。宴会开始的时候,从那气氛中,还是能看得出来这是一次为了办丧事而准备的酒席,可没过多少时间就变味了。
其余的那些桌上的声音早就挺大的了,那些人都在说些什么,远一点儿的人是听不很清楚的。可凡是在场的人都能感觉到,他们说笑的内容肯定是和上午的告别仪式不沾边的。而周处长她们坐的这桌,就显得斯文得多了,到底还算是有点儿身份的人。
“胡总真行,你看人家社交能力多强,老爹去世,来了这么多人,真是风光。”周处长先说了话。
“胡总是谁,你以为胡总是一般人物啊,我早就看出来,他不仅神通广大,还前景光明。要不,怎么能有不少人都把自己的宝押在了胡总的身上呢?”这是何主任趴在周处长的耳朵边说的,像是怕别人听到似的,可她那挺大的嗓门,还是让同桌的不少人都听到了。
胡总从另一个桌子旁走了过来,他手里举着洒杯要为大家敬酒,桌子周围的人都站了起来,听着胡总说话:“谢谢大家了,让大家累了一上午了,来来来,我敬大家一杯,大家一起干了。”
他说完,一扬脖,就把杯里的白酒倒进了嘴里。那爽劲,不像是把酒倒进了嘴里,而像倒进了身体以外的什么地方,那种倒法让人感觉到不论是连续倒进多少杯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似的。胡总把那杯中的酒喝完了以后,又眼看着每一个人都把那杯中的酒喝完了才又说到,“你们一定要喝好,我就不陪了,我那桌都是些市里和区里的朋友,我陪陪他们,咱们反正都是一家人。”
胡总说完就要离开这里,正在这时,他又发现了不太对劲,坐在这里的不都是自家人,还有几位不是本单位的,就又转向了他们说了句,“失陪了,失陪了。”
就在胡总寒暄完了这几句之后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周处长、何主任的身上还带着的那些小白花,也许是他觉得那白花已经和这里的气氛早已不够协调了,就用眼睛看着周处长说了句,“唉,怎么还带着呢?摘了摘了,快摘了。”
听到这话后,周处长和何主任都显得不怎么好意思,马上就都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动手去摘那胸前的白花,何主任红着脸一面摘一面说到,“唉,这是怎么搞的,怎么还把这码事给忘了,”他一边摘,一边对身边的周处长说到,“快摘了,快摘了。”
白花是用那细铁丝别在衣服上的。胡总说完之后就走了,何主任看到了胡总已经离开了,就没有经意去摘这朵白花。他干脆就一把将那白花揪了下来,像是气急败坏地将它扔在了脚底下,然后,又用脚踩了上去,还使劲地搓了几下。最后,才用脚往桌子底下中间的部位送了送,像怕被别人发现是他用脚踩过了似的。他的这些动作没有让坐在他左右的那几个本单位的同事看到,可他对面的一位先生看到了,在何主任没有注意到他的刹那,他和坐在自己身边的另一位耳语了几句。他们说的什么,别人都没有听到。
宴席上的气氛越来越轻松,人们早已忘记了这是一次因何而举行的宴会。这桌子上的话题开始转向了公司的一些事情,几位外单位的客人开始时还是在听着,后来就觉得没有了什么兴趣了,就提前告辞了。几位客人走了之后,这桌子上的气氛就比刚才轻松得更多了。
4
“何主任,你的乐子是最多的,你那满肚子的乐子给我们讲一讲。”周处长先是提议到。
“那哪好,今天不是时候,想听,晚上我去你家给你讲。”
“那谁用你,你到我家去讲,我还得给你准备下酒菜。”周处长给了他这么一句。
何主任干脆就放得开了,拿出了他平时的特长,“谁用你准备下酒菜,你只要让我上床给你讲,那就行了,你干不?”他那一口挺地道的临海方言,说得让其他几位轰堂大笑。
“你这个臭流氓,不怪人家都叫你‘黄主任’,你确实是黄毒的传播地,你还赶不上人家和申,人家和申是光贪不黄,你才四十多岁,就五毒俱全了。”周处长说得还挺气愤,可她说归说,骂归骂,她是不怎么会往心里去的。那就是因为他们平时经常在一起吃呀喝呀,酒桌上除了怎么研究如何能再往上升官,如何能伺候的领导满意之外,这是最大的主题了。‘黄主任’的绰号就是在这样的场合发挥的特别好时被大家授予的。
‘黄主任’也确实是不负众望,有一次他和周处长等人在外面吃饭时,不知道是谁提议每一个人讲一个黄段子,那几位当中有的讲不出来,‘黄主任’楞是代替她们完成了任务,还相当出色。他自己就一连讲了六七段,被大家称为“段段精品。”‘黄主任’那一刻的得意劲,让他自己回味了好长时间。
此刻,周处长回敬了他一句之后,他也没有示弱,“那要是不能上床讲,也没有什么,那就讲完了再上床,你看好不好?”说完后,他还是很得意地大笑着。
“你这个臭流氓,你这个老流氓,你留着吧,留着回家上床给你老婆讲吧。”周处长真的觉得‘黄主任’有些过分了,可别人都没有走,自己也不能走,就这样狠狠地把他骂了一顿。
这几句骂,对何主任是不算什么的,他早就对这些习以为常了。周处长骂完了之后,何主任没有再说下去,那是因为他也觉得不能再往下说了,再说惹得周处长太不满意,那倒没有什么,这都已经习惯了,怕就怕她声音一高让胡总听到了之后,不怎么好。何主任还没有完全忘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日子,还是注意点儿好,于是,他就收敛了。
“这样吧,我给你们讲一个关于老爷子的故事。不,不是故事,是真事。”他这回不是那么一脸笑容了,好像是真的涉及到一个什么严肃的话题似的。
周处长虽然还是没有从那气氛中完全解脱出来,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她也和其他人一起认真地听着。
何主任看着大家对他的期望值好像是挺高的,就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那是胡总的老爹刚被接到城里来的时候,”他说到了这里停了下来,挺神秘地往胡总那边看了看,像是怕他听着似的,在断定了胡总没有注意到这边时,他才又接着讲了起来。“那天,没有你们参加,我和办公室的几个人帮助胡总给老爹买几样家具,后来就找了家饭店吃饭,是胡总请的客,档次挺高,老爷子也去吃饭了,是胡总让我们把他接去的。那天给我们乐的,几天后想起来还觉得好笑。”说到这时,何主任自己就笑了起来。
“你快说吧,别吊胃口了。”周处长在旁边催促着。
“那天上的菜当中有一盘基围虾,随后上了碗洗手水。”还没等到何主任再往下说,周处长就不耐烦了,“啊,知道了,老爷子把那碗水给喝了,是吧?”
“你着什么急呀!你得看怎么个喝法。没开饭前老爷子去了卫生间,是胡总陪着去的,我们办公室的王凡就先用碗里的水洗了把手,老爷子回来后,刚坐下,胡总的手机就响了,他就去接电话了。老爷子可能是渴了,别人谁也没注意到他,他就把那碗水给喝了,在往那桌子上放那只空碗的时候,不小心,就把服务生倒好的白酒碰倒了。等胡总回来时,大家就坐下了,一个上菜的服务生看到了桌子上的那碗洗手水没有了,就觉得有些奇怪。她又看了看放碗的附近又是湿的,也没有说话,一会儿的工夫就又给送了一碗水。几道菜上过之后,这老爷子可能是又有点儿渴,就不由分说地拿起了那碗就喝,胡总那时也光顾和我们说话了,也没有顾及到他老爹,等发现时,那碗水早已下肚了。
“爸,你怎么了?那是洗手用的水,你怎么把它给喝了?”
“没,没事,我刚才都喝过一碗了。”老爷子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一边说,还是一边喝。
这时王凡说话了,“什么,你都喝过一碗了?那一碗我都洗过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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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何主任说到这,周处长刚才还挺严肃的脸也见了阳光,她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何主任的话还没有说完,等她们笑得差不多的时候,他自己也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又不由自主地往胡总坐着的位置看了看,然后,又说到,“当时让咱胡总那个尴尬劲是太不好了。”
正在何主任发挥到了兴头上时,胡总好像还是感觉到了周处长这边像是挺高兴的,就起身走了过来,“这里的气氛好像是挺好啊,什么事这么兴奋?”他特意没有用高兴二字,他还是没有忘了这天是他老爹火化的日子。
“兴奋什么?没有的事。”周处长好像把刚才的稍许不快早已忘了,她站了起来,把耳朵凑到了胡总的耳边悄悄地问道,“胡总,听说金总胃的毛病诊断出结果了,是吗?”
“你怎么知道的,听谁说的?”
“他们说你知道的最早,他本人还不知道呢,你就知道了,在那个医院里有你的朋友。”
周处长问这话时,其他人只知道周处长站起来了,像是要和胡总说什么悄悄话似的,但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胡总对着周处长微微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周处长明白了,她没有再问什么,像是自己的话得到了证实。
多少天之后,安然在党校又接到了办公室打给他的电话,说是让他马上回单位,有市纪委的人找他谈话,他匆匆地赶了回来。
在会议室里,坐了两个纪委的男同志,他进去之后,是何主任先给他们引见了一下,然后,何主任就退了出去。
“安总,我们是市纪委的,和你开门见山,我们是接到到了关于胡总父亲去世后,收受礼金的举报来你们单位的,来的目的是要搞清楚这件事的真相,我们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调查此事。
“可以,你们要从我这了解什么?”
“你送了多少钱?”
“我没有送。”安然觉得莫名其妙。
“据我们了解,你们单位的多数人都送了。这一点,你应该知道吧?”
“我不知道。”
“那你应该知道你送没送?”
安然听到这里是太不舒服了,他还是忍着的,“你们不大应该用这样的口吻和我谈这样的问题吧。”
“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已经落实了,金总都送了。”
“那又怎么样?那就证明我也一定送了?再说了,那也许就是一种正常的往来,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一点儿哀思,也不一定就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吧?”
“我们也没有认为那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我们要查的是关于收受礼金的事。如果真是在一次老爹的葬礼上,就收受了十几万甚至是更多的礼金的话,那就不像是你说的那么简单了吧?”
“有那么严重?”安然有点儿不太相信的样子。
“就有那么严重,我们已经来了好多天了,现在已经落实的就超过十万了。安总,我们现在要问的是你送了没有,送了多少?”
“你们到底想说什么?我送了多少?我想问问,你们是来调查胡总,还是来调查我的?”安然说话时的口气显然让来人感觉得到他是有些不太耐烦了。
“你说呢?”
安然更有想法了,“你们让我说什么,第一,是胡总的老爹死了,不会有人借这个机会给我送什么礼吧?第二,我也不可能借这个机会给胡总送什么礼,这还用得着我向你们解释吗?”
“你就是没有送,也是需要向我们说清楚的,因为有人反映在向胡总送礼的人当中也有你。”
“那你们就信了,是吧?你们不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吗?”
“当然,我们的怀疑也是有理由的。”
“什么理由?”
“听说在你们这个公司,除了金总之外,谁都惧怕胡总三分。”
“为什么?”
“据说在你们公司的人看来,金总之后的位置肯定就是胡总的。”
“所以,我也会送礼,是吧?”
纪委的人互相对视了一下,这让安然全都看在了眼里。安然站了起来,说了声,“对不起,我告辞了。”
不管纪委的人再怎么叫他,他连头都没回。
安然走出来的时候,又有单位的其他中层干部被叫了进去。
安然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情绪很快就平和了下来。他想来想去,这一定是有人在这里别有用心,所以,纪委的人才这么认真的,这也不能怪他们。群众有疑问总还应该搞清楚的。他这样安慰自己。
6
没过多长时间,何主任就来找他了,安然还是从何主任嘴里知道胡总知道纪委来调查他了。何主任说胡总已经病了,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才病的。
“安总,这里有一份有关广告的合同,需要签字,应该是找胡总的,他不在,你能不能看一看?”
“他不是在家吗?就打电话找他呗。”
“我打过几遍了,他都不在家,打手机也没有开机。”
“他不是病了吗?不在家能去哪呢?再找他,肯定能找到。要不,你就去找金总吧。”
何主任走后,安然没有马上走,他觉得回去那么早也没有什么意思。反正自己就是一个人,他把这几天的报纸翻了翻,没过多少时间,何主任就又重新走了进来。
“安总,我还忘了一件事,金总让我告诉你,说是明天他去夫子庙对口帮单位,让你也去。”
“不是说好了他带队去吗?考虑我在外面学习,就不让我去了,这怎么又变了?他有事吗?”安然问到。
“他好像也没有什么急事,他说了他后来又考虑夫子庙是他的老家,又正好把他的老家分给了咱们作为对口帮单位,他一个领导带着大家去,怕职工们有什么想法,所以就想让你也跟着一起去。”
“那有什么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要不,金总也不会让我告诉你让你也去的。”
“噢,那好吧,东西都准备好了,是吧?”
“对,都准备好了,到时候你只要跟着去就行了。明天早上八点钟从公司门前出发。”
安然知道明天要去夫子庙的事以后,就又打了电话请了假。
当他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天稍微有点儿黑了,他走到了公司的大门口,刚要上车时,就听有人叫他“安总”。他回头一看,是胡总的夫人徐寒冰,他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名,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了,就不知道怎么称呼她。便随口叫到,“胡夫人,怎么这么个时候来了?有什么事吗?”
“安总,我听我们家老胡说了,你不是在党校学习吗?怎么回来了?”
“啊,今天有点儿事,回来一趟。”
“我们家老胡在吗?”他显然是不知道胡总告诉单位说是自己病了的事。
“他不是病了在家休息吗?”
“没有哇。”她刚说完就又觉得不太对劲,就改口说,“那是不是上医院了?”
“也许吧。我听何主任说他都病几天了。”
这时,徐寒冰才觉得自己的话不能自圆其说,于是,就马上说到,“你看我也找不到他,孩子还病了,真是急死我了。”
安然当然是看出来了对方是在回避这个话题,也就随便说了声,“你再去问问何主任,看看他知不知道胡总去了哪家医院?”
安然说完,就上了车,离开了单位。
徐寒冰是本市蓝天广告公司的一个副经理,开始,她在那里只是做业务工作。其实,她之所以做上这家公司的副经理,完全是胡总的能量所为。那家公司经理在不断地和豪大房地产公司打交道的过程中,知道了徐寒冰是胡总的夫人。于是,没有经过多长时间,徐寒冰就出任了蓝天广告公司的副经理。那已是几年前的事了,后来那位原先的经理一看,这位胡夫人来到之后的情景,根本就不是像他想像的那样,由胡总搞来的不少业务,经过徐寒冰一经手,自己都失控了。他就一点儿一点儿淡出了这个公司。这样,这位胡总的家里,一共有四口人就有了一半的人做了经理。现在胡总的老爹去世了,三口人当中就有两个人做经理了,还是两个都是那种很实惠的能够直接给自己带来经济利益的经理
安然目睹过他们是怎么捞钱的,那次公司开会研究了本公司新开发的绿色庄园项目时,当时要做一批路牌大型广告,广告的业务就是由蓝天广告公司代理的。广告牌一共要做二十块,当时列了个制作成本名细,除此之外,所有人都同意给他们一块儿利润,那笔买卖做下来,他们就能净赚八十多万,可他们楞是列出了个什么专利费。最后,讨论来讨论去,还白说就真的十分荒唐地通过了。最后,除了他们应该得到的那笔利润之外,还有七十多万也作为广告费划到了蓝天的名下。
为这事,安然曾和金总交谈过,金总肯定地回答那是应该的,当又说到了那家广告公司的副经理就是徐寒冰,我们是不是需要回避时,金总回答的更是干脆,“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人家夫人在哪干,我们管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