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人?”
祁阳见楚言突然呆滞,小心翼翼地开口唤了一声。
楚言回过神,缓了几秒后将启合帝之前给她的虎符交到了祁阳手上。
祁阳拿到虎符整个人都惊了:“这、这是何意?”
楚言低声道:“陛下是被太子气成这样的,如今太子不见踪影,陛下担忧,便让我把虎符交托于你,你速速派人拿虎符去最近的青州营调兵,再亲自带人加强皇城守卫,以防生变。”
祁阳脸上的表情慢慢从震惊变到坚定,最终朝楚言抱拳道:“臣定不辱使命。”
说完转身就走了。
楚言一边在心里慷慨着小年轻就是容易上头,一边回到启合帝的寝殿门口,门口的侍卫没有拦她,还给她开了门。
楚言身后无法进入内殿的人借着楚言进去的机会偷偷往里面张望,因此不仅是楚言,就连殿外的人,也都一眼就看到了哭晕在地上的江皇后。
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去扶她,就这么任由她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守门侍卫将门再度关上,关门的声响惊动了殿内站着的大臣与那几位向来与世无争,不然也活不到现在的老王爷。
见是楚言,他们有的收回视线,有的朝楚言拱手施礼。
而在床榻之上,启合帝靠着杜公公,正口述圣旨内容,让李朝闻来写。
楚言进来的时候圣旨刚好写完,李朝闻自觉将圣旨呈上给启合帝看,直到启合帝满意点头,他才帮着启合帝往圣旨上盖玺印。
玺印落下,殿内突然冒出了一股尘埃落定的氛围。
启合帝让杜公公去宣旨,杜公公这才将启合帝小心安置回床上,然后拿着圣旨去了殿外。
殿门开启,杜公公拿着圣旨宣读,殿内殿外跪倒一片,其中自然也包括楚言。
楚言的位置离门口近,因此听得十分清楚,并对圣旨的内容感到了十二万分的意外。
因为圣旨开头就是废了太子穆玺,说他德才有损,暴戾无仁,不堪为国之储君。并斥责了江皇后,夺了江皇后的凤印——直到这里,楚言还只是普通的惊讶,没想到启合帝能在这么紧要的关头下此决定。
正真让楚言意外的是之后的内容——立皇长孙穆阙为皇太孙,立召燕王回京摄政,并由包括楚言和李朝闻在内的五位大臣辅政。
辅政大臣啊……这可真是不得了了。
楚言野心勃勃地想,也不知自己和穆易联手,能不能把另外四个辅政大臣干掉,她可不觉得这样难得的通天大道,另外四个人会就这么轻松放过,得先下手为强啊……
楚言慢条斯理地谋划着,外头突然出现了喧哗声。
皇宫里能出现这样的动静,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在场一众人等也都是满脸的惊疑不定。
很快有一背后中箭的禁军侍卫来报,说东宫禁卫突然向宫门守卫发起了攻击,随后打开宫门,放了轻翼军进宫。
轻翼军由江家长子统帅,虽近些年声名不显,但也是一支曾经立下过不少战功的军队,半个月前奉旨前往陵水川一带剿匪,断不可能出现在京城。
竟是无召而回吗?楚言这才明白,太子恐怕早就有了危机感,不然陵水川路途遥遥,轻翼军绝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内就赶回来。
看来在将其他辅政大臣干掉之前,她得先保住穆阙的储君之位才行啊。
楚言让所有人躲入殿内,并找那些个武将与祁阳一起商议起了拖延的对策。
只要能拖到青州军赶来,区区轻翼军,定不在话下。
很快祁阳就把所有的禁军聚集到了启合帝寝殿外围,殿里还有不少武将,上了年纪的被楚言劝下,拿着刚刚分配到的刀枪剑戟乖乖留在殿内护卫启合帝与皇太孙穆阙,年轻些的不用楚言多说,自发去了外头抵挡如今已是叛军的轻翼军。
楚言仗着自己虽有武功但却不是武将,理直气壮地留在了殿内。
对外头抵挡叛军的禁军以及年轻武将们而言,时间或许就在一挥一砍中过得飞快,但对殿内惊慌等待的众人看来,每一秒都是这么的漫长。
混乱越来越近,杜公公让殿内的太监宫女去挡门,可那些太监宫女还没到门口,就被飞射进来的箭矢杀死,倒地不起。
最终殿门被撞开,殿内响起一阵惊呼。
一位老将军要冲上前去,楚言啧了一声,直接把那位老将军拉回来,然后夺了那位老将军手中的大刀,朝着冲进殿内的叛军就是一挥,直接人头落地。
楚言顺带一脚把还在喷血尚未倒下的尸体踢出去,带上的内力直接撞倒了后头紧随而来的两个叛军。
楚言挥了挥刀,头也不回道:“陛下与皇太孙交给诸位,这门,我看还是我来守比较好。”
说话间,楚言又杀了几个要冲进来的叛军。
众人正觉安心,一旁的另一扇门就又被人给撞开了。
宫殿大就是这点不好——门太多了,就算没门,还有窗户呢。
殿内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同时感到了无比的绝望——楚言再厉害,恐怕也拦不住这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叛军啊。
然而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楚言居然拦住了。
就是手法粗暴了些。
楚言一脚踢飞刚刚砍下的人头,众人顺着那横跨数丈远的人头看去,就见一个朝他们冲来的叛军直接被那颗飞来的人头打爆了半颗脑袋。
众:“……”
这样恐怖的煞神,为何会是个文官?
不过楚言终究是人,体力有限,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就在这时,李朝闻也抢了一位老将军手上的方天画戟,负责清理楚言顾不上的漏网之鱼。
一时间众人越发迷茫——这年头文官都必须文武双修了是吗?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楚言以为他们会就这么杀到天亮的时候,援军来了。
叛军毫无抵抗之力,等这座皇城再度恢复平静,众人收拾残局,楚言才发现此刻不过申初,距离天亮还有至少两个时辰。
楚言并非钢筋铁骨,因而还是受了些伤。
“这都没死,你也是命大。”佘大夫对着楚言背上那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说道。
楚言笑了笑,因此牵扯到伤口,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然后才道:“我可不能死,我若是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得伤心欲绝呢。”
这话听起来自恋,但却是事实。
佘大夫哼了一声,一针见血道:“说的好像你在意一样。”
楚言:“我当然在意。”
顾夫人掉一滴眼泪她都能心疼死,至于其他人……楚言想到了穆易。
穆易伤心是一定会伤心的,但会是怎样的伤心呢,楚言突然有些好奇,但想想这样的好奇是需要用自己的死来满足的,楚言顿时就安分了。
太子同江家皆被下狱,第二日启合帝睡醒,下旨抄了江家满门,并诛了江家长子九族。
皇后赐白绫,太子赐毒酒。
江家被抄的时候,楚言正好从宫里出来,回家经过的路和江府正好一街之隔,楚言坐在马车上听那遥遥传来的哭喊,突然一阵恍惚——
好像哪里不太对劲,比如……被抄的难道不该是自己家吗?
“唔!”楚言抬手按住突然剧痛的脑袋,等了许久才等到痛感消退。
完了完了,楚言想,她可别是在护驾的时候伤到了脑袋。
之后楚言特地告了几日假,直到脑袋不会再疼了,才拖着还带伤的身躯,回去给启合帝干活。
佘大夫说过,启合帝的命能续多久,主要看启合帝本人能撑多久。
楚言猜测了一番,觉得穆阙羽翼未丰,启合帝多半要等到穆易回来才会放心撒手人寰。
果然穆易一回京,启合帝立刻召见。
楚言在宫里的眼线传回消息,说陛下遣退了寝宫里所有人,只留下了杜公公和穆易。
另一边,穆易踏进弥漫着浓郁药味的皇帝寝宫,行礼起身后来到了启合帝的床榻边。
他坐到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床上形容枯槁的启合帝,几乎想不起来自己离京前他的模样。
启合帝同穆易说了许多,絮絮叨叨,半点都不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
穆易也专心听完了全部,本能完美结束这一场父子间最后的交谈,直到启合帝对穆易说:“阿宴……她是个好孩子,你莫要辜负了她。”
和仅仅是对楚言有意思就被禁足的太子不同,穆易得到了启合帝的祝福,这是因为比起太子,启合帝更疼爱穆易这个儿子吗?
当然不是。
穆易默了许久,突然问道:“父皇当初责罚废太子,让其禁足东宫的时候,儿臣曾怕过,怕自己对阿宴的心思也被父皇知晓,连累阿宴。可后来儿臣明白了,只有太子做错事父皇才会严厉责罚,儿臣——抑或其他兄弟,便是将天捅破了,父皇都只会随意责罚一下,然后便由着我们乱来,因为只有那样,未来太子登基才能有借口将我等一一铲除。对么?”
本因回光返照精气神充足的启合帝突然咳嗽了起来,一声连着一声,听着像是要活活咳死一般。
在杜公公过来之前,穆易先一步上前,替启合帝拍了拍背,语气不变道:“父皇不必担心,就算是也没关系,儿臣已经习惯了。而且儿臣也是真心喜欢阿宴的,此生此世只她一人,所以父皇也好,皇太孙也好,都不用担心我会有自己的孩子。”
穆易其实并不想打破最后的虚假,他只是突然有些无法忍受那一声“莫要辜负”背后藏着别有用心。
穆易离开后,启合帝突然就说了一句:“可放心了?”
藏在帷幕后的穆阙慢慢走出来:“孙儿放心了。”
启合帝轻叹:“你啊,莫要学了你父亲,一定要、要当个好皇帝。”
穆阙看着启合帝渐渐暗淡下去的双眸,跪地行礼,做出了启合帝希望看到的模样,郑重道:“孙儿知道了。”
燕王离宫后不久,启合帝驾崩,皇太孙穆阙继任大位,立年号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