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后,楚言以男装的身份再见武子钦与李朝闻,两人对楚言的态度果然变得奇怪起来。
只是奇怪的方向有些不太对劲。
武子钦是不太敢直视楚言,同楚言说话的语气和声调也变得非常柔和,活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他还特地和楚言说了一下那晚疯马闹街以及歹人趁乱掳人的后续,说是查到了芜香楼,现已将涉事的芜香楼头牌捉拿,并审问出了事情原委。
说到最后,武子钦还状似不经意地提醒楚言,说女子出门还是要注意安全等等。
楚言因为被穆易折腾狠了浑身难受还得早起来上朝而心情极差,所以她秉承了自己对待武子钦的一贯态度,甚至比原来还要冷漠几分:“多谢武将军提醒,可毕竟是我府上的女眷,就不劳武将军费心了。”
李朝闻则是走了和武子钦完全相反的极端,从见到楚言开始,李朝闻就一直盯着楚言看。
楚言以为他是在确认自己的身份,于是也很配合,时不时就会故意做出几个自己穿女装时才会有的小动作,好坐实李朝闻的猜测。
楚言并不知道,李朝闻之所以一直盯着她看,并非是在确认她的身份,而是知道了上元节那夜穆易送她回去后还留宿在了她府上,所以十分在意穆易究竟是单纯的留宿一夜,还是对楚言做了什么。
所以每当楚言因为身体上的酸痛而动作不自然的时候,李朝闻的眉头便会皱得死紧,一身黑气宛若怨妇,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儒雅风度。
楚言把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觉得这事儿妥了,就等着他们联手江家和太子,对付自己。
可楚言没想到,那之后他们就没了反应,甚至连江家和太子都没有任何动静。
不对啊。
楚言困惑,并怀疑是他们太过谨慎才会如此,便开始源源不断地给他们提供自己的罪证,并一次又一次的想法子,让他们有更多的证据证明她是个女人。
楚言最豁出去的一次,是在下雨天参加琼林宴时因陛□□恤得以换掉被雨淋湿的朝服。
宫女将她带到一间空屋,还拿来了干净的衣物,她换了衣服正要回去,谁知穆易竟然也从宴上溜了出来,特地跑来她这儿偷香。
楚言本想用亲亲抱抱安抚一下食髓知味的穆易,结果在同穆易亲吻时听见了有人靠近的声音。
楚言把穆易推开,借着换气的机会侧耳细听,发现来人是李朝闻,她便又把穆易拉了回来。
楚言还故意挑逗穆易,让李朝闻听见了她扮成女子时才会用的声音。
楚言算盘打得啪啪响,觉得这么做是一箭双雕,不仅能让李朝闻更加确定自己是女的,还能让李朝闻知道——若要对付她,就必须先解决穆易这个麻烦。
可穆易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根本就不是旁人能轻易动摇的,所以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法子把穆易从京城支出去。
果然琼林宴后,李朝闻费了不少力气,让穆易领下了带兵驰援边境的差事。
穆易走前对楚言极为不舍,变着花样地装可怜,想要多吃几顿留个念想再走。
楚言寻思着等穆易回来自己的坟头草都能有一丈高了,便纵容了他的索求无度,还十分心虚地应下了早先他想试,自己却不同意的各种普雷。
送走穆易后,楚言期待起了李朝闻等人的后手。
可楚言左等右等,就是没等来自己想要的局面。
眼看着距离自己的死期越来越近,期间顾尚文和顾夫人都入了京城,劝她与至今还在江府躲着的赵姝和离。
楚言一面安抚年纪大了以后逐渐开始一碗水端平的顾尚文和顾夫人,一面变本加厉地把自己的把柄往李朝闻手里送,就差拽着他的衣领逼他对付自己了。
可即便是如此,他们依旧是该装瞎装瞎,该装死装死,半点都没有要怎么她的意思。
楚言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开始转移目标,让虎视眈眈的太子来对付自己。
这样虽然会让太子压李朝闻一头,但是楚言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然而就在楚言期待着太子能如她所愿的时候,江临西找到了她。
江家虽然一直都把楚言视作眼中钉,但江临西和她关系还是可以的,一直都是很完美的塑料兄弟情,直到江临西和赵姝被人捉奸,他们两个才断了联系。
那段时间江家老夫人甚至还怕楚言会因此找人来杀江临西,特地把江临西关在了府里,不让他出门。
后来江临西终于能出门了,却因楚言拒绝见他,而无法登门顾府。
所以这次江临西是直接在大街上拦了楚言的马车,说有要事和楚言商量。
楚言见有不少好事的百姓围观,无法,只能答应江临西,同他一块到附近的酒楼一叙。
入了酒楼雅间,江临西还想和楚言单独聊聊,楚言身边的侍卫对江临西怒目而视,楚言却仗着自己有武功,且好奇江临西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消息,而遣退了身边的侍卫,让他们在外头候着。
雅间门被关上,楚言看向江临西,发现昔日意气风发的江家小公子,如今文不成武不就,名声还不好,整个人的精气神也格外差,换身衣服都能上街讨饭去了。
江临西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叠信件,楚言眼皮一跳,认出那是她曾亲手交给绮安的东西,是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罪证。
这么重要的东西,江家怎么敢让江临西就这么拿出来?
很快楚言就知道为什么了,因为江临西对她说:“这是赵姝那个贱人拿来给我的,她虽然是你的妻子,可她只想着让你死。”
江临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许奇怪,内容直白不说,语气也有些激烈。
楚言狐疑:“你没有把这些交给别人?”
“当然没有!”江临西拍着桌子探过身来,若非有桌子挡着,楚言怀疑他会扑到自己身上来。
不过也因为江临西的话让楚言明白了,原来不是江家谋定而后动,而是这些最重要的道具,被江临西私藏了。
楚言咬牙,心里那叫个恨。
另一边江临西还在喋喋不休,继续给楚言投递炸弹:“阿宴,赵姝还跑来同我说你是女子,这是真的吗?若是、若是真的,我娶你吧!你也不要再这么辛苦当丞相和我爹斗了,你嫁来我家,每日只需享乐过日子,我会对你好的,我不会像赵姝一样辜负你。”
江临西刻意压低了音量用了气音,因此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神经质。
楚言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于是问他:“赵姝是否还在你那?”
江临西愣了愣,然后笑道:“在啊,她还在我那。”
楚言:“你先让她回来。”
江临西的笑容倏地一收,冷硬道:“你还是只要她吗?”
楚言觉得江临西现下的状态有问题,不然不会一边知道她是女的,一边觉得她和赵姝是真夫妻,可是不对啊,江临西为什么会这么疯?
就在楚言困惑的同时,江临西给了她答案。
只见江临西翻脸跟翻书似的,对楚言展颜笑道:“已经晚了,我把她掐死了,她没办法回到你身边了。”
楚言被震得失了言语。
所以,江临西是误杀了赵姝,受了刺激疯了是吗?
楚言:……操
回到任务大厅她一定要好好补偿绮安。
现在的问题是江临西。
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她可不能就这么放走江临西,反正原剧情后面也没有江临西的戏份了,杀了江临西,不仅不会对她的任务造成影响,可以让江家以此为由,在皇帝面前状告自己。
一时间,楚言发现这间屋里其实有两个疯子,不同的是江临西是被赵姝的死吓疯的,而自己则是被任务给逼疯的。
楚言砸碎桌上的茶盏,手持碎片划向江临西的脖颈。
温热鲜血喷溅而出的瞬间,雅间的大门被人撞开,空气中响起武子钦的嘶吼:“顾宴!”
不止武子钦,还有今日与武子钦一块比试切磋的好友,俱是些将门子弟,和收到消息担心楚言而跑来的武子钦不同,他们是来看热闹的,只是没想到呈现在他们眼前的一幕比想象中的还要刺激。
顾相居然亲自动手杀了给自己戴绿帽的奸夫,这也太冲动了吧,对方可是江家的小公子,太子的表弟啊。
就在众人都这么想的时候,倒地的江临西捂着脖子,用破风箱似的嗓子一边吐血一边对着楚言艰难地喊道:“就算……我,她也已经、死了……被我杀……死、哈……”
楚言可不想让江临西临死前还给自己找杀人的苦衷,立时就要给江临西补刀,却不想武子钦冲过来,一把拦下了她。
于是江临西成功吼出了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赵姝被我、杀了!你别想……找到……她嗬……”
江临西咽下最后一口气,在场众人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所以顾相不是因为被戴了绿帽杀人,而是因为奸夫杀了自己的夫人而杀人?
楚言扔下碎瓷片往外走,一身血迹的模样杀气十足,根本没人敢拦。
武子钦连忙追上,还回头对着自己的好友们喊了一句:“去报官!再带上人去江府,把顾相夫人的尸体搜出来!”
那些个将门子弟没法出京都快憋出屁来了,闻言一个个义不容辞,效率比正经的巡城武侯还高。
另一边武子钦追上楚言,见楚言上了马车,他也挤了上去。
跟着楚言离开酒楼的侍卫们不知所措地在马车外围着,没有楚言发话,也不敢冲进去把人轰出来。
马车无法行驶,楚言冷着脸看着死皮赖脸跟上来的武子钦,道:“武将军这是何意?来看我笑话?”
“我没这个意思!”武子钦急了,解释道:“你虽杀了江临西,可那也是因为他先害了你夫人,只要能在江府找出尸体,陛下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楚言冷笑:“那又如何,我家夫人的一条命如何能与江家小公子的性命相比,想来江家定会倾尽全力要我偿命,我奉劝武将军还是离我远些,免得被我连累了。”
楚言的本意是要提醒他们别放过这个机会,要想扳倒她一定要借势和江家联手,谁知道武子钦听后反而生气了:“顾宴!我在你眼里难道就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吗?”
楚言侧开脸:“你是何人与我何干?”
武子钦气结,但看着楚言脸上的血迹,他又有些心疼——身为女子,楚言本不该遭遇这些的。
她明明能和顾皎月一样被家中长辈男丁护佑着长大,嫁个好夫婿,享尽宠爱,做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女孩,而不是寒窗苦读,辛辛苦苦为自己谋划,在刀光剑影的朝堂之上杀出一条血路,变得像如今这般满心猜忌。
武子钦郁结不已,一时上头,便对着楚言表露了这段时日以来一直压在心底的情感——
“顾宴。”
武子钦深情一唤,让楚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就听武子钦压低了声音,对着楚言道:“我想帮你。”
楚言语带讥讽道:“帮我?为何?难道武家还有日行一善的规矩?”
武子钦忽视楚言的嘲讽,轻声道:“因为我喜欢你。”
马车外的侍卫最开始还能听到一点声音,可越到后面越听不清,就在他们感到困惑的时候,一声巨响,竟是武子钦直接被楚言从马车里踢了出来。
“愣着做什么!回府!”马车里传来楚言怒喝。
侍卫们纷纷动起来,马车车夫也飞快地爬上马车,扬鞭驱使马车离开了这里。
楚言满身血的模样吓坏了府里的人,很快顾尚文和顾夫人以及三喜顾昔闻讯赶来,等顾尚文问清楚事情原委,宫里也传来了皇帝的口谕,让楚言即刻入宫。
是入宫而不是押入大牢,这让顾尚文和顾夫人都松了一口气,但他们也知道,这并不意味着楚言没事了。
他们将换过衣服的楚言送到门口,顾尚文本还想亲自把楚言送到宫门外,被特地过来传皇帝口谕的李朝闻给拦下。
李朝闻还安慰了顾尚文,说江家藏匿的赵姝尸体已经被找出来了,陛下定会对楚言从轻发落。
楚言被江临西和武子钦给吓出了阴影,此刻看李朝闻的一言一行,她心里满满都是警惕——可别又来一个。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楚言与李朝闻一同入宫,觐见之前,李朝闻小声对楚言说道:“赶去酒楼的武侯在雅间发现了一叠信件,我已经烧了,你不必担心。”
楚言:“……”实不相瞒,你这样我反而慌得一批。
李朝闻看不透楚言平静到近乎麻木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的忐忑,苦笑道:“我知你定有万全的对策,也知道你根本就不会把今日之事放在眼里,你总是这么胜券在握,就好像这世上没有能难倒你的事一样。”
“可即便如此,”李朝闻缓缓叹息,语气中饱含无奈:“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做些在你看来可能是无用功的事情。”
“顾宴,我想要帮你,我……我不比燕王殿下差。”
楚言心里有句,就算不当讲也非常想讲。
楚言冷着脸见了启合帝,之后关于启合帝的一切询问,她一概不答,很有要把自己弄死的意思。
然而近来身体越发不好的启合帝看着楚言这副倔强的模样,突然就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候的楚言不像如今这般进退得当,是个非常倔,非常让人无奈的少年。
启合帝无声叹息,最终还是挥挥手,让人把楚言带下去,且还不把她放出宫,免得江家人请旨把楚言下狱。
事情尚未判决,楚言杀了人却不被约束,这不合情理,可叫楚言去坐牢,他也舍不得,怕楚言闹脾气。
启合帝太过渴望能回到年轻时候,因此有些错乱,把楚言当成了曾经那个半点亏不肯吃的傲气少年。
楚言被带去安置,她见杜公公对自己依旧恭敬,就知道自己这一出怕是弄不死自己。
还得再接再厉啊。
楚言现在已经懒得去想什么剧情了,她现在只想把自己弄死,不然死期到了她任务就得失败。
最后一个剧情点是【人头落地】,所以只要死了,就算不被抄家也能算完成任务,最多就是完成度低,奖励积分少些。
楚言把江临西、武子钦和李朝闻以及这三人的表白都抛到了脑后,开始制定自己的死亡计划。
目前朝中能与自己为敌且有实力与自己为敌的人不多,除开李朝闻,唯一拔尖的就是太子和江家。
她杀了江临西,江家必恨自己入骨,全力支持太子除掉自己,可利用。
朝堂之外还有袁姜。
一想到钟情三喜的袁姜,楚言顿时觉得自己也不是完全无路可走,就算太子除不掉她,只要她把三喜安排嫁给别人,袁姜必会杀回来要她性命。
当初能捡到三喜真是太幸运了。
楚言感慨。
当晚,没有胃口的楚言饭都没吃便要睡下,然而不等她入梦,便有人来通报,说是太子穆玺来了。
楚言的眼皮开始跳。
她飞快起身穿衣,才走到门口,穆玺便把一叠子画了押的状纸书信扔到她脚下,并道:“如今江家恨不得饮你血食你肉,我将这些交给他们,他们定会不顾一切报复你。”
楚言当然知道这些状纸书信是什么,所以她呆呆地看着穆玺,心里就一句话:那你还不快点给江家送去?!
穆玺看不出楚言的迫不及待,昂着头颅施舍一般说道:“只要你答应此后为我所用,我便把这些都烧了,并替你安抚江家。”
楚言僵硬而又缓慢地打出一个问号。
穆玺看着楚言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嗤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楚言尝试着问道:“殿下为何要帮我?”
“为何?”穆玺走到楚言面前,俯身勾起楚言的下巴,食指指腹暧昧地碾过楚言的唇瓣:“你说是为何?”
楚言做出了最后的挣扎:“下官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穆玺“呵”了一声:“你平时不是很聪明吗?怎么这个时候反而开始装傻了?还是说你不愿意?”
穆玺用力,捏得楚言下巴生疼:“虽说你是男子……不,就算你是男子又何妨,等父皇去了,我便是让你以男子之身入我后宫,又有谁人敢阻拦?”
一天之内惨遭四人表白的楚言要疯了:我把这些状纸书信送到你手上是让你来干这个的吗?!!
对了,上个世界的黑色是怎么说的?
——只要喜欢你,那个人就一定是我。
楚言:我可去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