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之前,被禁足东宫的太子终于重获自由。
大半年的拘禁让太子殿下被消磨掉了往日的张扬恣意,可他并没有变得唯唯诺诺,只是看着更加能隐忍了。
太子来启合帝这里谢恩的时候楚言正好也在,她本想先行退避,可是启合帝留下了她。
于是无可避免的,楚言同太子穆玺见面了。
“顾大人。”穆玺少有的和她见了礼。
楚言也拱手道“见过太子殿下。”
之后启合帝又训了穆玺几句,但内容并不严厉,说完便让穆玺下去了。
穆玺谢恩告退,从头到尾都没有再给楚言哪怕一个眼神,启合帝对此十分满意。
楚言并不知道自己被启合帝拿去做了一次测试,她在启合帝这里待到中午,临告退前,向启合帝报备了一下“十一殿下念旧,约曾经一同在御书房里上过课的同窗去城外别院小聚,臣也收到了请帖,就在今日下午。”
启合帝精力不济,此刻已有些困倦,眼都不抬道“你要去?”
楚言坦言“听说那处别院后头挖出了温泉,冬日里去泡最是舒坦,臣自然想去。”
启合帝笑了一声“知道了,去吧,若有人状告老十一结党营私,朕自会告诉他你是预先同我说过的。”
楚言笑着向启合帝行礼“还是陛下懂我,那臣先行告退。”
楚言离开皇宫,没有直接往城外去,而是先回府换了一身衣服。
既然是要出去玩,穿得自然是私服,楚言换好衣服后正要离开,一盏便来报,说是赵姝偷偷跑出去了。
一手安排赵姝逃脱的楚言不慌不忙道“叫人去找,记住别闹出太大动静。”
一盏领命而去。
几天前楚言便让人把她是女儿身的消息传到了赵姝耳朵里,当天赵姝就把屋里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并开始想办法要逃出去。
今天早晨楚言出门前就吩咐了赵姝院里的一个丫鬟,让她帮着赵姝逃出去,并怂恿赵姝去江府找江临西。
到时赵姝定然会把楚言是女子的消息告诉江临西,如此一来,太子和江家那边就不必愁了。
重点是李朝闻和武子钦,楚言得想办法让他们也知道自己是女的。
顾府的马车一路朝着城外驶去,有事找楚言商量的穆易对此并不知情,他刚刚忙完手头上的事情,记得启合帝召见了楚言,便想去启合帝那里找楚言。
可在走过一条回廊时,穆易听到了两个官员的窃窃私语——
“当真?”
“都这么说,你想啊,顾相对她夫人有多好那是有目共睹的,顾相夫人何须这么想不开,去找江家的小公子,只可能是顾相不行,才会叫顾相夫人寂寞难耐,红杏出……”
语调越来越猥琐的官员见到穆易,就像一只被人掐住了脖颈的鸭子,顿时没了声音。
“燕、燕王殿下。”
两位官员吓得脸色煞白,冷汗直冒。
满朝皆知燕王与顾相关系匪浅,如今他们嚼顾相的舌根被燕王撞见,怕不是要完。
果然穆易没有留情,问来了他们二人的官职与姓名,这才离开。
徒留下那两个嘴碎的官员,知道自己今后日子要不好过,腿一软直接就跪下了,扶都扶不起来。
穆易吩咐身边的随从出宫,往那两个官员所在的衙门递口信,自己则独自一人朝着议事殿走去。
他眉头皱得死紧,主要是担心“顾相不行”这样的传闻会让人怀疑楚言的性别。
然而想着想着,他的思绪就偏到了那两个官员所说的“寂寞难耐”这四个字上头。
是人都会有欲念,哪怕是冷心冷情的穆易自己,都会念着楚言的名字自我纾解。
那楚言呢?
穆易自从喜欢上楚言,看着楚言一步步位极人臣开始就明白,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样的。
男人能做到的事情,女人一样能做到,不同的仅仅只是世俗对他们的要求和他们从小接受到的教育。
像楚言从小就被当成男孩子养大,所以她能做到本该是男人去做的事情,甚至比绝大多数的男人做得都要好。
同样的,虽然世俗总爱将男人对于女人的需求视作理所当然的风流,把女人对于男人的需求视作为人不齿的放浪,但归根究底男人和女人都一样,都有这方面的生理需求。
以前他只想着如楚言所愿,装聋作哑假装自己不知道她的真实性别,只要能像现在一样和楚言关系亲近,哪怕是做一辈子的挚友也行。
可那是在楚言与赵姝成亲,这辈子注定不会有别人的情况下。
若楚言并非是对床笫之事淡漠至极的那一类人,并受赵姝启发突然有了这方面需求,开始找男人满足自己,与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牲口耳鬓厮磨柔情蜜意……
穆易咬牙,他发现光是这样想想,自己便嫉妒得想要杀人。
不行,绝对不行!
穆易杀气腾腾地到了议事殿,却被告知陛下身体疲乏已经回了后宫,至于楚言,则早已出宫。
议事殿的小太监想卖穆易一个人情,因而多说了几句“顾相走前说是要应十一殿下的约,去城外别院泡温泉。”
穆易罕见地失态了“什么?!”
……
十一皇子真就把和他一块在御书房上学的人都给叫了过来,其中包括且不限于好几位皇子乃至皇长孙穆阙,以及几位已经入朝为官的官员。
本来他们很多人都是不想来的,怕因此被人说是十一皇子的党羽,更怕被人在别院里算计。
可知道楚言会来,他们也就跟着赴约了。
一来是因为楚言圣宠在身,有她赴约,绝不会有人敢说她是十一皇子的党羽,他们自然也能幸免于难。
二来还是因为她圣宠在身,能借此套套近乎,也是好的。
要是能入了她的眼,别说分杯羹,哪怕是分口汤,都够他们喝得肚皮滚圆。
十一皇子待客也算周到,不仅请了京中大酒楼的大厨掌勺,还找来了戏班子和不少歌妓舞姬,甚至还有一些青楼里的头牌来陪酒。
楚言来之前,那些个胆子不小的头牌姑娘就在那盼,等楚言来了,姑娘们又为谁到楚言身边伺候争得差点打起来。
一旁看戏的险些没被乐死,最后还是楚言亲自点人,终结了这场不见硝烟的斗争。
一个曾经做过十一皇子伴读的官员对着身边的姑娘小声道“你们不是总爱夸顾相专情吗?如今顾相也会找姑娘寻乐,你们就不觉得遗憾?”
“你懂什么。”那姑娘用涂了蔻丹的手推了推他的胸口,嗔道“顾相那是为情所伤,才会开始放纵自己。”
官员被这一番歪理堵得哑口无言,只能继续喝酒,和昔日的同窗们寻欢作乐。
之后他们还转移了阵地,去了后头的露天温泉池。
不被礼教束缚的头牌们穿着薄薄的衣衫下了池水,沾水的衣服布料黏在细腻白皙的皮肤上,叫喝了酒后头昏脑涨的男人们眼热不已,纷纷抛去斯文的外衣,下到温泉池水中,与那些姑娘们嬉闹。
穆易来到这里,看到的就是这么荒唐的一幕。
满池子男人女人,追闹搂抱,衣衫不整。
更有些急不可耐的,直接就抱着女人离开了温泉池子,火急火燎地往边上的空屋子里去。
穆易额角青筋暴起,无视耳边的嘈杂与领他进来的管事的声音,在弥漫着白色水汽的温泉池子里找起了人。
最终,他在温泉池子旁看到了衣衫还算整齐,独自一人安静喝酒的楚言。
楚言坐在池子边上,她的外袍已经脱了,此刻穿着黑色的中衣,裤腿挽起,双脚在池子边自然垂下,没入滚烫的池水。
她身旁放着一张矮几,矮几上摆着酒壶和小菜,酒杯被她拿在手中,洁白的杯沿正贴在她湿润的唇瓣上,往她微启的唇缝间流入甘甜的酒液。
楚言换了私服后顺带也把发冠给换了,还往额头上带了一条时下流行的网巾,网巾三指宽,既透气又能装饰,但主要功能还是束发,但因玩闹过一阵,楚言的网巾上头垂了两缕发丝下来,给她如今这副本就随性的模样添了几分叫人腿软的痞气。
楚言放下酒杯的时候看到了朝着自己走来的穆易,于是便站起了身。
雪白的双脚从池子里抽出来,带起的池水从小腿上尽数淌下,或落回池子中,或落到池边光洁的地面上。
楚言踩上木屐,揣着手向穆易迎了几步“你怎么来了?”
穆易艰难地把视线从楚言微红的脸上撕开,垂下眼眸道“找你有事。”
楚言挑眉“很着急吗?”
穆易点头“是有点着急,你随我回城,我们路上说。”
“行。”楚言点点头,看向远处可怜巴巴望着他们的姑娘,那姑娘立刻便把楚言的外衣拿了过来,要伺候楚言穿衣。
可等楚言抬起手臂,穆易的手直接就伸了过来,自然而然地接替了那姑娘的活,替楚言穿好了外衣。
楚言早就习惯了穆易的体贴,全然不知他们这边的一举一动给温泉池子里注意到穆易后吓到酒醒的众人带来了怎样的震撼。
就连早就知道穆易喜欢楚言的穆阙,也感到了意外。
楚言穿好衣服,两人正要离开,东道主十一皇子便凑了上来,对着穆易干笑道“三哥,你怎么来了?”
穆易没说话,只一眼过去,就叫十一皇子小腹一紧,险些没尿裤子。
还是楚言回道“有些要事得办,我先和他走了,你们慢慢玩。”
说完就带着穆易离开了这里。
楚言脚还是湿的,便没有换上鞋子,直接踩着木屐上了穆易的马车。
然而天冷,马车里有取暖的炉子还好,下了马车穿木屐怕是能把脚给冻僵。
于是楚言就让人把她的鞋子拿过来在马车里放着,准备等脚干了再穿上。
马车辘辘,楚言向穆易问起了所谓的“要事”。
也幸好穆易在路上就想好了说辞,所以并未让楚言察觉到任何不妥。
两人说了一路,快到顾府的时候才堪堪敲定初步方案,之后两人便又闲聊了几句,直到马车停下。
“可要来我府上喝一杯?”楚言问。
穆易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这次装醉昏睡过去之前,穆易对楚言唤了一声“阿宴。”
楚言单手支着下巴,眼皮沉得直往下掉,应得十分勉强“嗯?”
“若……”穆易借着虚假的醉意,对楚言道“若你需要谁帮你什么,一定要第一时间想到我。”
楚言笑了笑,含混道“那是自然。”
毕竟他们是盟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