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特地向御书房的先生告了假,在顾皎月即将入城的前一天,带着三喜一盏两人,快马赶到了距离京城还有半天路程的驿站。
当天下午,载着顾皎月和顾昔的马车来到了驿站歇脚,同行还有不少的仆从和好几口大箱子。
他们本是想停下整顿一番,然后再继续赶路,好在天黑之前入城。
结果没想到,他们顾家的大少爷居然就在驿站里头等着。
差不多半年没见,顾皎月和顾昔都长高了不少。
一个越发亭亭玉立,一个褪去了原来的傻气,看着就和普通的少年郞没什么两样,若非他一见到楚言就傻笑,楚言还真看不出来他到底哪里傻了。
“大哥。”
不同于跑到楚言面前拉住楚言袖子的顾昔,顾皎月朝着楚言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楚言点点头道“我在后头订了个小院儿,今夜先在此住一晚,明早再启程出发。”
顾昔自然不会反对,顾皎月却是提出了疑惑,轻轻柔柔地问道“为何不能今日入城?”
楚言瞥了顾皎月一眼,一如既往地懒得同她多言——反正顾尚文不在,这里就属楚言的话最有分量,而且顾皎月和顾昔进城后要住的又是楚言舅舅家,那可是顾夫人的兄长,顾皎月和顾昔两个并非是顾夫人亲生的庶出子女,自然是只能听她的安排。
顾皎月的心腹也没少发牢骚,都被顾皎月压了下去,最后还是一盏周到地解释了一句“此地距离京城还有很长一段路程,少爷是怕赶不上在城门关闭之前抵达,且二姑娘和三少爷一路风尘仆仆,还是休息一晚,收拾妥当再去赵府为好。”
顾皎月笑着道“我就知道,大哥的安排向来最是妥当的。”
说完,顾皎月身边的丫鬟银铃便上前给一盏递了个荷包,小声道“多谢一盏小哥提点,这是我们姑娘的一点心意,你拿去吃茶。”
一盏笑眯眯地收下了,转头就去和楚言抱怨,说银铃给的荷包里装的居然不是碎银而是银票,出手这么阔绰,可见这次上京,老爷让她带了不少钱财。
楚言喝着三喜泡的茶,笑道“收着就是了。”
话落,屋外传来一阵瓷器落地砸碎的声响,然后就是混杂在一起的两道惊呼声。
楚言听出其中一道是三喜的声音,怕出什么意外,急忙起身走了出去。
外头果然被撞碎了一地的瓷器,还掉了一个托盘,三喜被撞得坐到了地上,楚言见她脸上的面纱掉落在地,被吓了一跳,后发现三喜低着头,还用双手捂着脸,这才松了一口气。
和三喜撞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顾皎月的贴身丫鬟银铃,银铃没摔地上,看样子是被身旁跟着的其他丫鬟给扶住了。
她们背朝着楚言,因此并不知道楚言正朝她们一步步走来,还对三喜阴阳怪气道“哎呦~不过就是撞了一下,竟还捂上脸了,怎么?迟些是不是还要去大少爷那儿吹枕头风,告我们一状?”
原本还在担心自己的脸被人看到的三喜一下子就懵了。
她知道这个院里的人都是楚言的弟弟妹妹们从江州带过来的,所以便以为她们应该会对自己很和善。
她没看到楚言是怎么无视顾皎月的,只记得楚言曾经因为她和顾皎月长得一样,就把自己留在身边,生怕她在外头受委屈。
仅仅是长着相似的面容便如此在意,那楚言对顾皎月本人一定也是爱护有加。
以此类推,她觉得顾皎月身边的下人也应该对楚言身边的下人很友好才是,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被撞倒在地后,听到的居然会是这样刺耳的话。
她简直不敢相信,可却又谨记楚言的叮嘱不敢把手放下,以免露出自己的脸来。
那银铃见三喜坐在地上不起来了,越发笃定三喜是要碰瓷,便过去要把三喜从地上拉扯起来。
银铃手劲儿很大,甚至连指甲都陷进了三喜手腕的皮肉里,可她从小跟在顾皎月身边,拿过最重的东西就是顾皎月出门时候装备一应物件的提箱,不像三喜从小干农活,力气上自然也比不过三喜,硬是没能把三喜从地上拉扯起来。
她正要叫自家小姐妹帮忙,结果才一转身,就被人一脚给踹开了。
剧痛让她蜷缩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哀哀叫唤,那些一块的小姐妹们竟也没一个过来扶她的。
她缓了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捂着肚子抬头去看是谁踢了她,结果就看到自家那些个小姐妹跪了一地,原先还在地上坐着的三喜则被他们家大少爷打横抱着,整张脸都埋到了大少爷怀里,简直没羞耻!
她咬着牙,疼得额头直冒冷汗。
却见楚言根本理都不理会她们,直接就抱着三喜回了屋,脚下速度之快,让腿比楚言长的一盏都只能跟在后头小跑。
楚言一走,那些个跪在地上的丫鬟就都站了起来,七手八脚去扶银铃,但因为银铃实在疼得厉害,她们费了些功夫才把银铃搀扶起来。
没等她们开溜,一盏就带着楚言的吩咐出来了,并对银铃等一众丫鬟说道“少爷叫我送几位妹妹回二姑娘屋里,顺便还有几句话要和二姑娘说,请吧。”
她们知道要大祸临头,因此磨磨蹭蹭。
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顾皎月屋门前,往里面传了话。
“这是怎么了?”还没来得及梳洗休息的顾皎月直接就出了屋,也没问银铃等一众丫鬟,而是直接问一盏。
一盏也不客气,直言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二姑娘您身边的银铃姑娘对大少爷身边的三喜姑娘动了手,大少爷一时心急便踢了银铃姑娘一脚。这不,大少爷怕银铃姑娘心里有怨,在二姑娘这边颠倒是非伤了兄妹和气,特地叫我来向二姑娘解释一下。”
“原来是这样。”知道自己入京后还得看楚言脸色的顾皎月无视银铃朝自己投来的可怜眼神,对一盏笑着道“那确实不是什么大事,还要让你替我和大哥说一声,是我没约束好自己手下的人,叫三喜姑娘受委屈了。”
一盏“哪里,大少爷也说了,二姑娘向来是个知礼的,银铃姑娘不懂事,也怪不到二姑娘头上。”
之后二人又你来我往地说了些客套话,顾皎月才把一盏给送走了。
一盏离开后,顾皎月收了笑容,回屋走到了里间,那里的屏风后面摆着干净的浴桶,另一个丫鬟玉钗正在往浴桶里倒热水。
玉钗本是顾皎月院里打理花草的三等丫鬟,连顾皎月的屋子都进不了,后来顾皎月看她机灵,才把她叫到了屋里,只是银铃不喜欢她,所以她平时也就只能干些粗重活。
顾皎月进屋,银铃连忙跟上,疼了也不敢叫唤,只不停埋怨“姑娘,大少爷真的太过分了,总是不理姑娘您就算了,明知道我是姑娘您的贴身丫鬟,竟也是半点不留情面,我这肚子被踢得都快疼死了。”
玉钗拎着空桶从里面出来,道“银铃姐姐这是什么话?姑娘才委屈呢,姐姐还是莫要再给姑娘添乱了。”
这一句话犹如水滴洒入了热油锅,炸起了吓人的油花——银铃不敢对着主子耍横,却半点不怕顾皎月院里的其他丫鬟,毕竟她才是顾皎月跟前最得用的。
于是银铃便对着玉钗道“你个小贱蹄子,平日里锯嘴葫芦似的一声不吭,现在倒是能说会道起来了,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打得什么算盘,不就是看我惹了大少爷生气,便以为说几句话就能让二姑娘也厌了我吗?”
一字一句气势汹汹,若非她肚子被踢了还疼着,怕是能直接上手去扯玉钗的头发。
玉钗听了也不还嘴,只站在原地,低眉顺眼的不说话。
顾皎月把两人的模样看在眼里,虽然知道银铃足够忠心,可还是忍不住有些厌烦银铃的愚蠢,甚至还在心里埋怨——姨娘当初怎么就挑了这么个蠢物来伺候她。
“好了。”顾皎月开口打断银铃的辱骂,淡淡道“我看你还痛着,就先回去歇着吧。”
“是。”银铃应下,然后得意地瞥了玉钗一眼,步履阑珊地出了屋子。
她没听到顾皎月在她离开后,转头对着玉钗说了一句“你留下。”
玉钗将空桶递给别的丫鬟,乖顺地道了声“是。”
顾皎月梳洗后便回床上休息去了,玉钗和凑上来的其他丫鬟在屋外说了几句话,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半点没有银铃的盛气凌人。
之后她又说,自己先前路过一个小城镇的时候去买了些果脯,就放在马车上,这就去拿来给大家分了吃。
有一个丫鬟要和她一块去,被她好言好语劝下了“姑娘可离不了姐姐,所以姐姐还是留在这里,免得姑娘醒了找你找不到人。”
那丫鬟也不喜欢银铃,听她这么说,便抿唇笑道“就你嘴甜,那你快去快回,可不许躲懒。”
“好。”玉钗甜甜地应下,之后便独自一人来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
她钻进马车,在里头换了件衣服,又戴上面纱,装成另一个人的模样来到了楚言屋门外。
她先是急促地敲了两下门,后又慢慢地敲了三下,楚言屋里头的人听了,问都没问一句,就把玉钗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