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闻司专门收集天下消息。
广闻司初建时朝中正缺钱,为保证广闻司足够安全,也为了减少开支,林辜特地把它建在了宫里。
之后国库充裕,林辜也没有让广闻司迁址,而是让渊博司帮着改建广闻司,在司内增添了不少机关暗门,并另组了侍卫队伍,将广闻司弄成了比皇帝寝宫还要铜墙铁壁的地方。
楚言拿着三司的通行腰牌,入宫畅通无阻。
按说皇宫大内是不允许车马进入的,但在许久之前嬴国舅就上奏请求废除了这一条规定,以免大臣入宫觐见把时间都浪费在路上,因此除了主宫道,其他几条宫道都是允许车马进入的。只是在进入之前需要经受严格的检查,这点哪怕是嬴国舅自己都不能例外,也是为了在保证效率的同时,保证皇宫的安全。
楚言的马车入宫后一路往西边走,闯过层层关卡,最后停在了一扇专人把守的大门前。
从这里开始,马车就不能再进去了。
楚言下了马车,带上一同入宫的若葛,走进了门内。
门内和门外就像是两个世界,门外防御重重,静得吓人,门内却很热闹,许多穿着白色长衫的人来来回回地走,他们有的手里捧着一大叠书册,有的手里拎着好几个鸟笼,还有的手里抓着一只白鸽
早有人收到了命令在这等她,那人和旁人不同,穿着灰色的长衫,见到楚言先是行了礼,说自己是这里的司主,姓杨,然后便向楚言介绍了一下广闻司的建筑布局。
“广闻司占了三处宫舍,外设八道关卡。这里是日常整理分类情报的地方,人最多了,左侧是鸽舍,右侧便是储纳楼,收纳存放着各地搜罗来的消息,不知夫人是直接去储纳楼,还是先由在下带着夫人把这里逛一遍,然后再去储纳楼”
楚言有着康夫人的体质和脾气,从头到脚就是大写的“娇气”二字,见鸽舍离得远,她便直接放弃了参观,说要去储纳楼。
杨司主便带着楚言去了储纳楼。
储纳楼是整个广闻司人最少的地方,高高的一座塔楼,白墙青瓦,翘起的檐角下挂着样式相同的檐铃,檐铃铜制,每当有风吹过,便会发出格外清脆的声音。
楚言带着若葛拾级而上,并在杨司主的提醒下,用腰牌打开了塔楼的机关大门。
机关门轰隆作响,楚言迈过门槛,踩着地上的青砖走进去,仰头一看,便是被纵横交错的楼梯分割开来的天空储纳楼的顶部竟是一大面极致纯净的琉璃。
楚言睁大了眼睛,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得有些回不了神。
大概是第一印象实在是太好了,楚言彻底爱上了储纳楼,没事就爱往这边跑,有几回忘了时间,还是被专门进宫的林辜给带回去的。
婚期越来越近,楚言却整个人沉迷储纳楼,连自己的嫁妆,都是扔给碧螺来清点。
距离婚期还有两天的时候,皇后特地叫人在广闻司最外头守着,把从里头出来的楚言请了过去。
皇后也就是嬴国舅的亲姐姐,名扬大雍十三州的第一美人。
楚言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被惊艳了一把,但因翎羽公主的关系,导致楚言对她有些阴影。
听闻皇后要见自己,楚言第一反应便是逃避,但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对方是皇后,是整个大雍最尊贵的女人。
楚言来到皇后的凤仪宫,进去后被宫女引着在屏风前坐下,听到屏风后头传来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这才知道皇后居然卧病在床。
楚言奇怪,为何皇后都病了还要见自己,然后就听那嗓子都咳哑了的皇后开口和她解释,说后天无法参加她与嬴国舅的婚礼,还让她不要见怪。
楚言本就吃软不吃硬,现下更是呐呐无言,不懂皇后为什么要这样小心地同她解释,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不妨事的,养好身子比较重要。”
皇后笑了笑,那笑声很轻很柔,带着说不出的惆怅与苍凉。
之后皇后又说了些叮嘱的话,像极了人在弥留之际交代后事的模样。
当晚楚言回梧桐里,把这件事同林辜说了,林辜从背后抱着楚言,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是吗。”
说完便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道“她当初是为了我才来到都城的。”
楚言如今已经习惯了林辜和嬴戚之间的切换,因此不用回头看都知道身后的男人又换了。
嬴戚见楚言没说话,一副想听下去的模样,这才说道“我和姐姐自小便没了父母,与叔父一同住在永州。叔父觊觎我父亲留下的家产,便想将碍事的我铲除,我躲开了一次又一次,最后还是着了道,险些被人困杀在山林里。姐姐为了救我,跑去找了永州太守,说甘愿作为他敬献给都城贵人的礼物,只求他能派兵搜救。”
嬴戚紧紧地抱着楚言“姐姐虽然因此入了都城,阴差阳错嫁于皇帝,并得皇帝宠爱成了皇后,可我知道那并不是她想要的,她心里只有永益卫全。”
楚言听了皱着一张脸“那她现在是怎么了为何病得如此厉害”
嬴戚听后反而笑了笑“没事的,只是吃了药而已。”
楚言没听懂“药”
只听说过吃药治病,没听说过吃药得病的,图什么
嬴戚解释道“我前阵子将太子接到了幽居,太子并非是我姐姐的孩子,皇帝知道后恼怒于自己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于是便迁怒了我姐姐。几天前我入宫问姐姐,说若我有办法让她出宫与永益再续前缘,她可愿意。”
楚言在嬴戚怀里转了个身,好奇地要死“她怎么说的”
嬴戚“她说她虽然还记挂着永益,可她不愿。”
楚言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为什么难道是你那好友已经成亲了”
嬴戚摇头“永益至今未婚,他性子虽跳脱,但也是固执的人,如果不是他真心喜欢的女子,他绝不会为了父母之命就去娶。”
楚言不解“那到底是为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嬴戚看着楚言情绪外露的模样,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只是无论她愿不愿,她都必须离开皇宫,不然日后怕是会有性命危险,所以我让人给她下了药,让她生病。可她不知道这病是假的,所以她会以为自己真的要病死了。”
楚言用力推他“你怎么这么坏她可是你姐姐”
嬴戚由着她推搡自己,并甩锅道“这是林辜的主意。”
楚言习惯了他们两个之间的相互推诿,干脆连坐他们俩“他坏你也坏”
嬴戚辩解“我是为了让姐姐再好好想想,或许经历过生死,她会放下那些心结,去做她正真想做的事情。”
好像有点道理。
结果下一瞬又换了人,林辜道“这是我提议的,他原本还心软,担心他姐姐会思虑过重。这般优柔寡断,能成什么事。”
又来了,这俩人就没有一天是不给对方泼脏水的。
楚言早已习惯,也自有对付他们的法子,当下便把人扑倒在床上,以吻封缄,免得他们再叨叨下去。
果然林辜揽着她的腰翻了个身,在她耳边亲昵道“不说别人了,后天便是大婚,按照规矩明晚我得在幽居住,漫漫长夜,可得珍惜眼下才行。”
楚言环住他的颈,蹭着他的唇骂了一句“出息”
嬴国舅的婚礼虽不及帝后大婚那般繁复盛大,但也足够热闹隆重。
还在都城的各地诸侯前来观礼,更有数不清的贺礼与皇帝的圣旨接连被送来幽居。
整个都城史无前例地闹腾了足足三日才算平息。
婚礼之后楚言觉得自己的生活也没什么改变,只是换了住的地方,多了楚曦这么一个义子,以及同一个屋檐下多了一个才八岁的太子。
但楚曦已然成年,每日也就过来请个安,然后便揪着康毅带着若葛去军营操练学馆还没建好,读书的事还需等上一阵子。
太子更是鲜少在她面前出没,幽居又有万能的庞管事打理,所以楚言还是每天没事就去广闻司的储纳楼消磨时间。
世人不懂,国舅夫人无才无貌品行不端,究竟何德何能能让嬴国舅看上,也期待嬴国舅能够“幡然悔悟”,休了这个配不上他的女子。
可楚言就是顺顺当当地当满了一年的国舅夫人。
第二年初春的某一天,因昨夜里下了场绵绵细雨,使得早晨温度骤降,冷得不行。
林辜一大早便去上了朝,回来后换了衣服烘暖身子才又钻进被窝里,准备陪楚言再睡一会儿,迟些再去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公务。
结果才把楚言揽入怀中,楚言便醒了,睡眼朦胧,看着格外迷茫。
林辜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没事,接着睡吧。”
楚言果然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林辜也闭上眼,可还没等他睡着,他便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背脊爬了上来,接着就是头皮发麻,仿佛被人用刀抵在了眉心一般。
林辜猛地睁开眼睛,就这么直直撞入了一双平静,且冰冷的眼眸。
四目相对,楚言朱唇轻启,用不属于康夫人的口吻,吐出两个字“林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