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戈
楚言在记忆里找了找,终于从记忆的角落里找出了这么一号人物楚侯世子。
几天前上元节,康毅请回家的朋友里就有他。
“秦世子。”楚言端着诸侯夫人的架子,和人见了礼。
秦戈不着痕迹地打量楚言,横看竖看都看不出她有什么特别之处,样貌不算上等,看神态还有些倨傲,显然不是个温柔可人的,怎么也不像是如今大权在握的嬴国舅能看得上的女子,难道那嬴国舅也和自己一样,知道有神仙要杀她,还知道她身上藏着的玄机,这才故意讨好勾搭
没准他们早就在一块了,那嬴国舅如今的权势地位,说不定也是因此而来。
秦戈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合理,对楚言也越发热切起来“正好我约了康世子在前面不远的茶楼会面,夫人何不一同前去坐坐,待马车车轮换好了再走”
康毅也在
楚言看向碧螺,碧螺小声道“世子确实是一大早就出门访友了。”
楚言这才对秦戈道“那就打扰秦世子了”
楚言跟着秦戈一块徒步走到了前面的茶楼。
这里的茶楼没有雅间,只用屏风做隔断,在场的除了康毅和两位楚言不认识的公子,还有一个就是楚曦。
康毅见到楚言,非但没有和朋友出来玩时遇到家长的尴尬,反而有种见到靠山的亲切“母亲。”
实在是他太怕秦戈了,每次秦戈约他出来他都不敢拒绝,平时还有若葛跟着,这次若葛没能来,他只好厚着脸皮叫来了刚认的“兄弟”楚曦。
幸好楚曦只是看着冷漠,听说他要赴秦戈的约,立刻就过来了,让他安心不少。
楚言走到康毅让出的位置上坐下,问“若葛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
康毅说起这事儿就难过“若葛她还伤着呢。”
一旁侍奉的婢女拿来干净的茶杯,给才来的楚言和秦戈倒上热茶。
没什么存在感的楚曦看看楚言,又看看和楚言一同前来的秦戈。
他没想到自己都这么严防死守了,还是让秦戈见到了楚言,当下便学了他义父挑拨离间的手段,状似不经意道“说来,康世子那名侍卫还是秦世子叫人打伤的,秦世子是不是也该和人道个歉”
“叫人打伤的”楚言果然横了身侧的康毅一眼“你不是和我说,若葛是自己在外头找人比武切磋弄伤的吗”
康毅怂怂地低下头,任由楚言责问自己。
他哪敢说实话,说了实话,他这位横行霸道惯了的继母还不得打到秦戈面前去。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会是向来寡言的楚曦捅出来的,顿时心中悔恨不已,只求继母骂自己就好,可千万别骂到人秦戈头上去。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楚言如今套了康夫人的性子,吃软不吃硬,也不懂什么叫退一步海阔天空,自己的人被打了,就是不行
她一扫先前对秦戈的平和态度,阴阳怪气道“世子好大的威风,竟敢在这都城之内,纵仆行凶,打伤我家婢女。”
“婢女”
别说秦戈,就连在场不说话只看戏那两位公子也是惊讶。
他们可都是见过若葛的,怎么也没想到若葛竟然是个女人。
楚言眯起眼“若葛原先在我身边侍奉,自然是婢女。”
秦戈只好先把“一个女人为何能够长成那样”的疑惑抛开,站起身对楚言道“康夫人息怒,我那日是为了”
是为了到你房里抓贼才叫人打伤了那个婢女
那日的贼可是嬴国舅,说了只怕康夫人更加恼怒,于是他只好把话咽回去,改口道“我那日也是一时冲动,打伤了贵府的婢女,是我的不是,明日我必登门道歉,还请夫人原谅。”
楚言这才算满意,放过了秦戈。
却不知道一旁的康毅已经快被吓晕过去了。
之后不久便有车夫上来,说是马车换好了车轮,问楚言是要在茶楼再待一会儿,还是继续出门逛街。
楚言起身要走,吓破了胆的康毅非要和她一起。
楚言气闷,她是出来找男人的,带个拖油瓶算怎么回事
奈何这个拖油瓶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怜了,楚言只好把他一起捎带走。
楚言和康毅离开后,一桌人便只剩下秦戈、楚曦并两位之前上元节不曾去过梧桐里的公子。
这两位公子也听说过关于康夫人的笑谈,见康夫人和康毅都走了,便把那笑谈拿出来说,权当缓解气氛。
谁知说完后,与他们格外谈得来的秦戈没笑,嬴国舅的义子楚曦也没笑,气氛反而变得比原来更加尴尬。
那两位公子不明就里,只好往回找补“市井传闻听听就罢,我”
楚曦将茶杯放到桌上,发出一声轻响,然后淡定地打断了那两位公子的话“并非是传闻。”
那两位公子愣了愣,待明白楚曦这话是什么意思,俱都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
茶楼用屏风做隔断,隔音效果也就一般,所以不过一个上午,楚曦亲口承认嬴国舅的心上人就是左岭侯夫人的事情便传遍了都城。
知道自己曾经挂在嘴边的笑谈原来是事实,众人一边觉得脸疼,一边又翻找起了有关这位夫人的种种不是,来证明自己先前的不相信并非是无的放矢,而是这位夫人品行太差了。
若葛曾经散播出去的恶名也在石沉大海后又被人捞了起来,人人都说这样的女子,如何配得上嬴国舅。
秦戈也抓准了时机,派人煽动舆论,让都城里敬仰或仰慕嬴国舅的人对康夫人充满了敌对情绪,想要借此拆散二人。
不曾想楚言如今的性格就是莽,原本还因为生气不搭理林辜,现下知道有人说她配不上嬴国舅,她非但不觉得难过苦恼,反而封了后门,让林辜以后来梧桐里都走大门,非要气死那些暗地里眼红她的人。
林辜宠她,不仅顺了她的意,光明正大走了大门,还让人送了聘礼到罗太守所在的驿馆,把娶楚言入门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随后不过短短几日,那些对楚言的诋毁就都销声匿迹了。
说国舅爷心上人的坏话是一回事,说国舅夫人的坏话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们还不至于找死到这个地步。
因为这门亲事,还未离开都城的各地方诸侯或官员都推迟了归期,那些早早就走了的,也筹备起了贺礼,准备到时候送来,庆贺嬴国舅大婚。
楚言改嫁给嬴国舅,日后必然是要定居雍都城,这么一来,康毅的去留就成了问题。
楚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格外操心这个没血缘的“儿子”,只是每次看到他一脸的怂样就气不打一出来,想要揪着他的耳朵叫他有些骨气。
就这么让他回了左岭,回头可别被手下的人欺负死。
林辜看出了楚言的顾虑,便提议道“那让他留下读书吧。”
楚言虽然让林辜走大门进梧桐里,可还是借着气性不理林辜,此刻听林辜给自己出主意,便奇怪“读书”
林辜“都城不日便要兴建学馆,请名师大家来授课,与其让他回都城无人管教,不如就让他留下,在都城读书。”
楚言觉得可行,便差人将此事传给康毅。
康毅听后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好不容易能摆脱康夫人,独自回自己的封地逍遥,为何还要留下受罪
若葛见康毅不愿留下,十分不解,但也不劝,只在康毅招呼自己去收拾行李的时候告诉他,自己会跟随楚言就在都城。
康毅傻了“你是我的婢女”
若葛摇头“错了世子,奴是夫人的婢女,当初是夫人派奴到你身边看顾,如今你要离开都城,奴自然是要留下照顾夫人的。”
康毅有些急“可是、可是”
他可是了半天也可是不出个所以然来,顿觉有些迷茫,可是什么呢
若葛也不知道他想可是什么,只看在过去几十天相处的份上,叮嘱康毅“世子今后便是左岭封地唯一的主人,想干什么都不会有人约束,但愿世子你回去之后,莫要沉迷酒色,免得伤了身子。”
康毅一听,连忙道“你也知道如今左岭我说了算,难道你就不想和我一块回去吗等回去了,你也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
若葛有些好笑“奴怎可与世子相比,世子出身高贵,无需像旁人一般忧虑生计未来。奴出身低贱,若不想因无用就被厌弃,便只能努力拼搏。世子或许能让奴衣食无忧,可奴总觉得,靠别人是一时的,奴想靠自己,因为那才是一世的。”
无需忧虑生计未来怎么会,他明明每天都在担心,担心一觉醒来自己躺在梦里那张散发着霉味的湿冷床铺上,担心自己每天走来走去都走不出那囚禁他的四面高墙,担心吃不上热饭,担心看守心情不好又拿他撒气
他明明很忧虑,每天每天都活得像是在美梦里,小心翼翼,唯恐梦境破碎。
若葛怎么能说他无忧呢,还是说有了忧虑就必须要奋起,就这么随波逐流不行吗
康毅神情恍惚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了两日,出来后便让人传话回去,说自己要留在都城读书。
“肯吃饭了”楚言得到消息,知道康毅会留下,便问传消息的仆役,问他关了自己两天的康毅吃了没。
那仆役连连点头“吃了吃了,世子叫厨房做了好多吃的呢,若葛姑娘怕他吃太多坏肚子,还在一旁看着,请夫人放心。”
楚言这才让他退下。
仆役退下后,归来的林辜进屋,顶着楚言的白眼在楚言身旁坐下,问了几句日常,听楚言答了,又问“到时候便让康世子搬来幽居吧,好歹叫了你大半年母亲,让你就这么抛下他,想来你也舍不得。”
楚言也不看他,就这么偏着头道“你这是真心的,还是只为讨好我说来哄我的,讲清楚些,可别我当真了,迟些你又嫌我不识好歹,嫁给你了还要带个碍事的累赘。”
“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林辜喊冤,“而且我才怕呢,我整日都有忙不完的差事,像上回那样半夜离去进宫觐见更是常有的事情,你才是别嫌我没法陪你才好。”
楚言小声嘟囔“我才不会。别说的好像我只会缠着你一样。”
林辜捧着楚言的脸,让楚言转过头来看自己“那你说说,你可还有什么想要做的”
楚言蹙眉,有些奇怪,因为林辜这段时日经常这样问她,虽然每次问的方式都有所不同,但大体上还是差不多的
你想要做什么
你喜欢做什么
你对什么事情感兴趣
这她怎么知道。
她在家时,满脑子就是和自己的姐姐妹妹斗法,出嫁后才到左岭封地呢,就听说自己的夫君死了,若非怕回去被姐姐妹妹笑话,她早就回去了。
之后她又发现,在左岭也没什么不好,每天买买东西试试新衣,看看各州郡的动向,听若葛给自己带来的各种小道消息,无聊了就去欺负康毅,只是康毅胆子太小了,欺负起来没意思,可她又不喜欢那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显得她连个小辈都治不了,于是便让若葛到处散布谣言,好让人知道她也是个狠角色,莫要来欺负她。
真要说喜欢什么,那便是嬴国舅不对,他说了他叫林辜,但嬴国舅也姑且能算一个吧,楚言近来时常能在晚上见着他,他和林辜一样对她很好,也和林辜一样,格外喜欢说彼此的坏话。
其他的,喜欢的
楚言认真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也没出门,就这么百无聊赖地倚在窗边,想了许久,忽见枝头鸟儿停落,发了嫩芽的细枝被压得晃了晃,然后又振翅高飞。
楚言正看得出神,碧螺拿着一份邸报进来,楚言顺手接过看了,竟半点不觉枯燥。
她大概是喜欢去了解那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晚上林辜回来,一块吃晚饭的时候,楚言便问他“广闻司建在何处”
林辜“想去看看”
楚言小口喝汤“就是好奇。”
林辜放下筷子,拿出一块腰牌,就如同上个世界女帝把四斋的通行令牌给他一样,将能自由出入三司的腰牌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