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继母·3

楚言带来的侍卫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因为康毅很配合。

配合到楚言表面倨傲,实际心里慌到不行。

楚言看着康毅乖乖在祠堂跪下,知道这个剧情点恐怕没这么容易走完,于是遣散侍卫,假意离开,还叫碧螺亲自去厨房给自己煮碗鸡蛋羹,把人都支走了,这才又独自一人折回祠堂,躲到了外头的窗户边。

祠堂里头半点动静都没有,楚言微微推开窗户,就看到跪在里头的康毅整个人都伏在了地上,背部规律地一起一伏,竟是睡着了。

楚言:“……”

如果她没有开启深度节能模式,她一定要和系统好好掰扯掰扯。

可惜现在无法和系统自由联络,她只能自己去探寻这一切怪异背后的真相。

楚言等了一会儿,正想着自己要不要进去,就听有人步履匆匆地跑来,闯入了祠堂。

那人一手抱着团蒲,一手拎着炉子,正是把康毅当成亲儿子来疼的赵嬷嬷。

赵嬷嬷叫醒康毅,一边让康毅跪到那个厚厚的团蒲上,一边生起炉子,驱散祠堂内的阴冷之气。

赵嬷嬷还记得康毅刚刚吃饭才吃到一半,特地给康毅揣了两个热乎乎的芝麻大饼。

康毅跪着团蒲烤着炉子吃着大饼,居然还一脸的享受,简直把赵嬷嬷和窗外的楚言都给看傻了。

赵嬷嬷忍了忍,终于没忍住,哭出了声:“世子你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那个恶毒妇人用了什么神鬼手段,才把你变成了这副模样?”

楚言精神一震,等着康毅回答。

康毅看到赵嬷嬷哭成这样,也是手足无措,哄了许久都没哄住,只能说道:“嬷嬷你别哭,别哭了,我告诉你就是了!你先别哭!”

赵嬷嬷这才缓缓止了哭泣,等康毅一个回答。

康毅啃了一口大饼,嚼吧嚼吧咽下后才说道:“我……我做了一个梦。”

赵嬷嬷连忙道:“是被梦给魇着了?”

康毅:“你听我说完!我做了一个梦,还在梦里过完了一生,梦醒后就觉得这世间种种也不过如此,所以才懒得和……和那谁计较。”

楚言不在跟前,康毅也没办法再违心叫她“母亲”。

康毅要面子,不肯说自己在梦里过得有多惨,可知道原剧情的楚言却听出了端倪——康毅的未来是家破人亡,还被囚禁一生。

可一般人梦到这样的未来,不该是恐惧不已,然后努力想要改变未来吗,怎么他就一副看破生死的咸鱼模样?

而且楚言看康毅的神态也不像是在撒谎,那梦境到底该有多真实,才能把康毅的性子给磨成这样?

楚言并不知道,因为给康毅制造梦境的存在太过强大,才会导致康毅在梦中身临其境,宛如真的度过了自己一生。

楚言又在窗外待了一会儿,因为赵嬷嬷年纪大,人又迷信,信了康毅的话不再追问,所以楚言也没再听到有用的信息,这才离开了祠堂。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思索着如果康毅不逃出祠堂,自己该怎么完成[恶名初显]这个剧情点。

绕过一处拐角时,她听到了管事责罚婢女的声音。

她随便瞄了一眼,然后就停住了脚步。

管事也看到了她,向她恭敬行礼:“夫人。”

楚言看着被人压在地上的婢女,问:“怎么回事?”

管事殷勤道:“回夫人,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婢子脾气不好,和人动起了手,还把别人给打伤了。”

“是她们要扒我衣服!我才打她们的!”女婢挣扎着为自己喊冤。

楚言慢慢走到那婢女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们为何要扒你衣服?”

婢女先是看到了楚言轻飘的裙摆,然后才仰头,看到了楚言的容貌。

楚言在这个世界的容貌并算不上绝色,只能说是一般好看,可婢女还是自惭形秽地低下头,小声道:“她们说我是个男人,要扒了我的衣服看个究竟。”

楚言刚刚之所以看一眼就停下,就是因为她发现,那个被责罚的婢女长得非常魁梧高大。

不仅身形粗壮,就连样貌也很粗糙,只有声音像个女的,听起来格外违和。

楚言看向管事:“这人我带走了。”

管事和婢女皆是一愣,楚言自顾自走远,注意到身后没人跟上,才转头看向那婢女:“还不过来?”

有了楚言发话,那些压着婢女的人都松了手,婢女连忙爬起身,跟上了楚言。

她随着楚言走过长廊,穿过垂花门,最后进了那堆满竹简的屋子。

楚言在桌前坐下,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缩着腰背,捡起了为人奴仆该有的自称:“奴叫若葛。”

之后楚言又问了一些情况,确定了若葛是孤身一人被买入左岭侯府,签的死契,以及让她脱了衣服,确定她真的是个女人之后,楚言吩咐道:“你以后便扮做男装,在外替我行事。”

若葛呆住:“啊?”

楚言:“你若能把我交代的事情做好,我自然不会亏待你,若不能……”

若葛当即跪下,以额碰地:“奴定当竭尽所能,为夫人办好差事。”

楚言并不把若葛的表忠心放在心上,比起口头的效忠,她更爱看实绩。

当下她就交代若葛,让若葛把她今日无缘无故罚世子跪祠堂的事情,宣扬出去。

若葛听了有些懵,但还是听从她的命令,穿上男装,拿着她的牌子出了府。

几天后。

【剧情点[恶名初显],完成进度百分之百】

系统播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楚言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康毅的不配合,就这一个任务点都要花费她这么大的功夫,日后想要死于康毅剑下岂不是难上加难?

我是不是现在就该做好任务失败的准备?楚言仿佛被咸鱼世子给感染了,整个人都变得悲观起来。

然而现实像是怕她受到的打击不够重,又给她狠狠地来了一下。

楚言这些日子一直在看各种书文资料。

楚言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天命之子,花了好几日看完左岭封地的书文记载后,她第一时间就去翻看了青阳等地的相关记录,并从那一大堆的文字中,抠出了一个对旁人而言恐怕没什么,对她而言却如晴天霹雳的消息——

本该抢不到世子位的秦戈居然在几个月前成了青阳楚侯的世子!

是意外?还是天命之子也获得了有关未来的记忆?

楚言埋头查阅,结果蛛丝马迹没找出来,反而发现了许多出乎她意料的信息。

按照原剧情,皇权本该显出颓势,让各地诸侯蠢蠢欲动,可却不知为何自五年前起,朝中突然有了动作,不仅发布了新的政令与税法,朝中改设三省六部,还先后成立了三司一营。

其中“广闻司”专门收集天下消息,大至各地诸侯动向,小至地方鸡毛蒜皮的破事;“渊博司”收容天下能人异士,司主为九闻道人,擅奇门遁甲之术,司里更有一些手艺高超之人,研究出了不少新奇的物件;金银司则负责给朝廷搂钱,司中俱是些为了赚钱,什么都想得出来的钱串子,他们敢把广闻司得来的消息卖给诸侯,也敢拿渊博司的东西批量生产卖给地方贪图享乐的世家贵族,大肆敛财。

最后便是千机营,三年前嬴国舅当着诸侯的面拒了闽侯提亲,还替皇帝驳了燕侯的面子,致使这两位诸侯联手发兵,以清君侧为名,让皇帝交出佞臣嬴国舅。

千机营就是在那时横空出世,不仅大败两位诸侯的军队,主帅嬴国舅还拿了皇帝的圣旨,将两位诸侯打为逆贼,先后发兵两地,破城拿人,其勇武之姿,令各诸侯闻风丧胆。

楚言猛地将一桌子竹简都推到了地上,巨响让屋内伺候的婢女都吓了一跳,纷纷跪下,不敢言语。

碧螺端着茶点进屋,见自家夫人发怒,虽也害怕,却还是抬脚跨过地上那些掉落的竹简,把茶点放到桌上,然后才问:“夫人为何发怒。”

楚言扶额闭眼,半天才挤出一句:“无事。”

碧螺不敢再问,只能说些好听的,企图让康夫人高兴些:“年末夫人便能同世子一块去都城了,想来还会遇到夫人娘家的姐妹,夫人该好好筹备才是,奴听闻府中有一匹罗迦纱布,是世子亲娘的陪嫁,不若奴去拿来,给夫人做条裙子?”

楚言睁开眼:“去拿吧,记得知会世子一声。”

碧螺:“啊?可、世子若是知道了,恐怕不会同意。”

楚言深感前路渺茫,却还是敬业道:“管他同意不同意,我想要的,他难道还敢不给?”

原剧情里的康毅自然是敢的,不仅敢,恐怕还要跑来骂她,现在的康毅嘛……楚言想试试能不能激怒他,若不能,只希望若葛能给力些,把她的过分举动都给宣扬出去。

……

雍都城有一座地处偏僻环境清幽的宅子,名唤幽居。

幽居里头修建了假山湖泊,在湖泊之上,还有一座半悬在湖面的精致竹屋,一面无墙,可直接看到外头,风景独好。

昂贵的罗迦纱布自屋檐垂下,随着拂过的清风,微微扬起。

纱布后头,一名青衣男子端坐在桌前,兀自出神。

男子与有着十三州第一美人之称的皇后有三分相似,不同的是比起样貌迭丽的皇后,他的眉眼间更添了几分忧郁气质。

男子的青衣上用笔墨画了竹子的图案,长发披散肩头,隐隐有几分出尘之感,显得整个人如谪仙一般,高不可攀。

“我就猜到你在这儿。”

一道声音响起,男子侧头,对着来人唤了声:“永益。”

来人名叫卫全,字永益,长得斯文秀气,实则性格跳脱,是男子的好友。

卫全走到男子身边坐下,往桌上放了一盅酒,以及两个酒杯,道:“趁着他还没醒,来,陪我喝一杯。”

男子无奈一笑:“你就这么怕他?”

卫全往酒杯里倒上酒,摇着头不要脸道:“没办法,我自认已是世间少有的天纵奇才,突然出现一个比我更妖孽的人,我当然会怕。”

男子笑了笑,唇角的笑意让他整张脸都变得柔和起来:“你分明就觉得他是真的妖孽。”

卫全一口酒呛在喉间,咳了几声才停下:“你可别瞎说,担心让他听见。”

男子摇头:“没事的,他行事虽然可怕,但也知道你是我好友,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卫全叹气:“我倒是不怕他对我做什么,我怕他对你做什么,他醒来的时间越来越长,你醒来的时间却越来越短,我真害怕等到哪天,你会突然消失在这个世间。”

男子唇角的笑意渐渐隐去,他喝下杯中酒液,淡淡道:“其实……不是他故意抢去了我的时间,是我自己觉得,比起我来,还是他更有资格在这人世间久留,所以才会任由他占去我的时间,不肯醒来。”

卫全从不知道男子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拍着桌子道:“你怎么能这么想!任由他再怎么厉害,你都是我无可替代的挚友,也是你姐姐唯一的弟弟,你难道还想抛下我和你姐姐吗?”

男子愣住,呆呆地看着卫全,过了一会儿才笑着安抚道:“放心,我不会真的把自己这副躯壳让出去的,只是他比我更有用,无论是为国还是为民,我都该将更多的时间留给他,这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卫全无法反驳这话,只能丢下小小酒杯,赌气似的用酒盅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

待放下酒盅,卫全猝不及防就对上了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

明明还是同一个身体,却因为神态的改变展现出了全然不同的模样,没了忧郁温柔,只剩锐利与寒意。

卫全被吓坏了,才灌下去的一大口酒往上反涌,偏他又不敢真的喷出来,死死忍着,结果就是咳了个撕心裂肺,停都停不下来。

变了神态的男子没有理他,而是垂眸,自言自语了一句:“你自己说的话,最好记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