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泽已经很久没有被女帝召见过了。
可即便是在没有联络的情况下,吴泽依旧谨记最初和女帝的约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林辜施以援手。
他不懂朝政也不懂军务,旁人只当他通些医理,他便自觉替内阁众人把关饮食,以防殊文阁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内阁众人把他的用心看在眼里,也因此许诺,若来日能得自由,必会带他一块离开后宫。
春猎后内阁内部分作两派,靖妃来吴泽这里换药的时候也问过他,想知道他更支持哪一方。
结果出乎靖妃的意料,向来斯文和气的吴泽这次居然站在了厉妃那边。
因为让女帝退位,就是吴泽的初心。
之后女帝多次召吴泽,吴泽也是立刻就明白了女帝的用意——
女帝对林辜的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吴泽自己设身处地想想,便知道林辜是因为女帝的纵容和宠爱,对女帝动了真心,这才会突然改变主意,甘愿为臣。
如何才能割裂一颗真心?自然是要以薄情为刃。
于是吴泽便配合女帝,演起了戏。
但可能是入戏太深,看着女帝枕在自己腿上的睡颜,他突然想到:日后女帝退位,或许自己能助她诈死,带她离开都城,远走高飞。
只是女帝娇气,他日后怕是不能随着自己的喜好来接那些买卖人命的生意了,他得好好挣钱,不然可养不起这么一只非梧桐不栖,非练食不食的金凤凰。
就在他默默畅想之际,林辜的衣摆出现在了他低垂的视线里。
吴泽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林辜明白女帝根本没有真心,可没等他开口,不过才抬起头,他就被林辜眼底的幽暗吓了一跳。
那种感觉就像是潜伏在丛林里的猎人,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迎面撞上了一双毒蛇的瞳仁,惊悚而又危险。
吴泽呼吸一滞,在林辜俯身靠近的时候甚至无法动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林辜弯腰,抱起了枕在他腿上闭眼小憩的女帝。
身着暗红色华丽衣裙的女帝就这么被一袭宝蓝色拥住,站在景致如画的飞瀑轩中,显得分外融洽。
“送邱嫔回墨竹阁。”林辜淡淡扔下一句,然后就带走了女帝。
吴泽愣愣地看着,直到林辜抱着女帝穿过那间空屋子向外走去,他才蓦然回神,并站起身想要追上去。
谁知留在飞瀑轩的宫女太监拦住了他,还强制将他送回了墨竹阁。
那些宫女太监离开时还关上了他的殿门,导致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想当初,林辜不过是个小小的答应,和尚佳彦一块站在他的墨竹阁主殿,被女帝当成物件似的打量。那会儿他就坐在女帝身旁,因为女帝怕热,还一直握着他冰凉的手。
可如今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林辜不仅成了皇贵妃,还摇身一变成了内阁的掌权人。
若哪天殊文阁真的被内阁取代,那林辜的地位,应该就和曾经只手遮天的三位阁老无异。
想到这里,又思及林辜刚刚的眼神,吴泽突然打了个冷颤——林辜当真会因为女帝薄情而放下情爱吗?若他放不下……
这边吴泽被送回墨竹阁,那边楚言明明已经醒了,却还在装睡,任由林辜抱着她回了寝殿,将她放到了寝殿的床上。
为了不让她难受,林辜还特地替她脱去了外衣。偏偏楚言铁了心要伤林辜,故意不老实,装作半梦半醒的模样,在林辜俯身的时候,勾住了林辜的脖子。
林辜动作一顿,然后便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楚言没躲,还故意启唇,任林辜施为。
林辜本就被刚刚飞瀑轩里的一幕气昏了头,急需做些什么来证明女帝是自己的,现下被楚言这么一撩拨,便再也忍不住,将人压在了身下。
如今殊文阁已呈颓势,昔日三位阁老留在后宫的耳目也被林辜尽数拔除,致使林辜彻底没了顾忌。
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也都退出殿外,垂下的纱帘被吹进屋内的清风扬起,飞舞如同女人的裙摆。
楚言先是装出一副迷糊的模样,闭着眼迎合,然后在林辜兴致最好的时候“醒来”,睡眼朦胧间,作死地唤了句:“邱嫔?”
林辜微微一顿,随即发起狠来,咬住楚言的耳朵,声音低哑地告诉她:“陛下,臣不是邱嫔。”
林辜等着女帝将他推开,但是女帝没有,明明上一刻还在问邱嫔,这一刻就把人抛到了脑后,失神地享受起了自己给她的欢愉。
林辜想象过无数次,等把殊文阁斗倒了,他就能肆无忌惮地拥有他的陛下,想象中那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但此刻,他的心却像是被女帝用她那双金尊玉贵的手狠狠掐住了一般难受。
——陛下确实是喜欢他,但陛下也喜欢别人。
停歇后,林辜抱着体力消耗过大昏昏欲睡的女帝,不厌其烦地哄着,让她说出那些自己想听的话。
楚言累得要死,却还是努力打起精神,思考要不要顺着林辜的话说,还是再刻意说些什么他不爱听的,伤他的心。
短暂思量后,楚言决定顺着林辜的话说,而且是林辜让他说什么,她便说什么。
果然说完之后,林辜并没有高兴起来,他将落在女帝脸颊上的一缕长发挽到耳后,自言自语似的问道:“如果现在抱着你的是别人,你也会这般乖巧吗?”
淡淡的语调,隐约透出了几分无望的哀戚。
楚言心下微动,升起一股子莫名的慌乱,却又因困意席卷,很快便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殿内灯火通明,收敛好所有情绪的林辜叫醒楚言,让她起来吃点东西。
楚言晕晕沉沉地坐起身,两个力气大的太监搬来桌榻,然后林辜不假他人之手,摆好饭菜,伺候女帝用膳。
女帝一口一口地吃着,看起来明显没什么精神。
林辜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是臣的错,不该拉着陛下陪臣胡闹的。”
女帝笑着蹭了蹭他的掌心,没羞没臊道:“确实是你的错,但却不是错在拉朕胡闹,而是朕都说了不要了,你还没完没了不肯停不。”
林辜在这方面的道行始终不如女帝,顿时就红了脸。
女帝却还不肯罢休,继续逗道:“上回也是,朕还从没遇到过敢这样忤逆朕的,你说你该当何罪?”
林辜只能放下筷子,配合着女帝,正儿八经地向女帝请罪:“臣任凭陛下处置。”
楚言原本想好了台词,要让林辜给近日忙碌军务的靖妃腾出时间,好叫靖妃来她这里侍寝,可不知道为什么,向来敬业又没心没肺的楚言突然犹豫了。
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可能是百年难得一遇地心软了,也可能是本能察觉到了危险,提醒她不要操之过急。
反正最后话音出口,完全变成了另一番模样:“你近来总是忙碌,今晚你不许走,留下陪我。”
林辜果然十分开心地应下了。
用上帝视角观看全局的系统则十分遗憾。
它不知道楚言心底也曾对林辜起过心疼,只当楚言作为穿越者,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所以才会临时改变决定,没有进一步刺激林辜,从而完美规避了一条通往任务失败的道路。
要知道,林辜现下看着正常,实则整个人就只剩下一根代表着理智的弦没断。
而且这根弦还崩得非常紧,稍有不慎,等着楚言的就将是一世的囚禁。
只要林辜起了囚禁女帝的念头并付诸实践,那不用等到庆国大典,楚言这次的任务就会失败。
偏偏楚言躲过了。
系统虽然不喜欢自己的意识碎片,但也分得清轻重,知道只有楚言任务失败,自己的目的才能达成。
万千任务世界之上的主神空间里,有着一双金色眼眸的男人躺在一张大沙发上面,金色的长发如同昂贵的绸缎,折射着柔顺耀眼的光芒,随意披散。
有的头发落在他的肩头和沙发上,也有的就这么垂落在冰凉剔透的地面,还有的头发直接穿过了地面,不停向下,最后就像是一条又细又长的接驳线,连接有穿越者在的世界。
系统的中央处理器无比强大,能同时处理很多信息,因此他并不需要特别专注于某个穿越者——唯独楚言是个例外。
就比如现在,他眼前晃着数不清的人物资料,全都是楚言现在所在的任务世界里的土著。
带着冷漠的金色眼瞳随意扫了几眼,便挑出了吴泽和厉妃的资料。
就像系统曾经对楚言说过的那样,任务世界不是虚假的游戏,而是真实存在的世界,所以客观来讲,除了置身其中的穿越者,并不存在能够随意改动世界剧情线的人类。
但人类之外,还有两个存在,是可以随意改动世界剧情线的。
一个是该世界的意志,一个就是主神。
冰冷的指尖点过吴泽和厉妃的资料卡,记载两者后续行动的文字突然就发生了改变。
沙发上的男人也捂着嘴,猛地咳出了一口血来。
大口的鲜血渗出指缝,还有的直接顺着掌心滑下手臂,浓稠的血中还掺杂着类似内脏碎渣一样的东西。
——可惜他就是个系统,哪怕只是改动了一点点,都会遭到严重的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