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女帝·9

楚言与林辜双双停下,就见迎上来的茶馆小二也是一脸为难,并不看楚言,而是对着林辜道:“对不住了客官,小店素来便有此规矩,您还是带着您的夫人,另寻他处吧。”

林辜心里咯噔一下,倒不是为女帝,而是为这家茶馆。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好说服茶馆让他们进去,救这茶馆一命,却不想身旁的女帝先他一步,转身离去。

原还担心这对夫妻衣着华贵不好应付的小二松了口气,先前开口质问为何会有女子进来的男人也十分傲气地哼了一声。

遇到有人挑衅自己,该如何应对?

据理力争?

不,女帝从来不讲道理。

既然这个地方不让她进,那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楚言出了茶馆的门,上马车的同时,还给这次跟来的小太监扔了块牌子,轻描淡写道:“去趟步军统领衙门,叫人来,把这儿烧了。”

跟在楚言身后的林辜心头一跳,也终于想起来,女帝终究还是那个为所欲为、残忍无情的昏君,来时路上升起的那股子莫名情绪也在转瞬间烟消云散。

茶馆烧了便也就烧了,茶馆里的人不能任由他们白白死去。

所以林辜又叫住了那太监,在楚言上了马车后对其吩咐道:“叫人拿了出言不逊的那个就行,不必为难其他人。”

车里的楚言掀起车帘子,就这么看着林辜。

林辜知道和女帝讲道理没用,所以只是转头,朝着女帝恳求道:“好不好?”

楚言微微一愣,不知为何,突然就把林辜同上个世界站在房门外恳求自己,问自己“好不好”的闻奕重叠到了一块。

楚言蓦地摔下帘子:“随你。”

那太监领命而去,林辜同侍卫说了一家酒楼的名字,然后便上了马车。

林辜进入马车的时候,楚言正一手支着脸颊,神游太虚。

林辜坐到楚言身旁,拉住楚言的另一只手,问楚言:“陛下可是觉得臣自作主张了?”

楚言回过神,看向林辜,突然问了林辜一句:“你殿试那日,可曾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林辜没想到女帝会突然问他这个,当即便是一愣:“什么?”

【宿主大人……】

楚言打断系统,重复了一遍:“你殿试那日,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楚言会这么问,存粹是出于直觉,没有丝毫的根据,问完也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可系统一出声,她所有的迟疑瞬间一扫而空。

果然,林辜想了想,说道:“臣确实有听见奇怪的声音,像是谁在臣耳边说了什么。”

楚言定定地看着林辜:“说了什么?”

若问旁人,时隔已久,定然就不记得了,可偏偏林辜有状元之才,凡事过目不忘,更别说那日于他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转折点,他自然不会轻易忘记当时的事情。

只是那奇怪的声音来得猝不及防,说的又是他听不懂的内容,因而复述起来便带上了些许迟疑:“那声音说……中央系统连接中。”

与这个时空背景格格不入的一句话,就这么从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口中说了出来,因为林辜不了解话中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复述话音,所以这句话里不少字词的音调都变得有些奇怪。

林辜说完,楚言反而恢复了正常,她重新进入了女帝的角色之中:“算了,不说这个了,接下来去哪?可别又是朕不能去的地方,朕可不想叫人把整个京城都给烧了。”

仿佛刚刚的提问不曾发生过一般。

林辜虽然奇怪,却也没有追问,而是答道:“四季楼,据闻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大酒楼,臣入京赶考时便听说过这家酒楼,只是当时囊中羞涩,不曾去过,这次难得的有机会,便想去看看。”

“哦?”女帝闻言也来了兴致:“那可真得去好好看看了。”

马车在四季楼门前停下,因是大酒楼,这地方也不是谁都能来的,像是二楼三楼这样风景不错的高处,也得提前预定了才能上去。

女帝如何能忍受这般怠慢,但幸好,没等女帝发作,林辜便拿出了一枚玉佩,四季楼的小二看后立时便把他们带上了三楼。

等在雅间点好菜,侍卫宫女都退出去之后,林辜主动对女帝拿出了自己刚刚出示的玉佩,说道:“那枚玉佩是臣今日天没亮便去找安贵人拿来的,陛下可能不记得安贵人了,安贵人的父亲乃是皇商,这座酒楼也是他家开的,凭着这枚玉佩,无论何时过来,都能上最高的楼层,进风景最好的雅间。”

而这也正是林辜会来这里的原因,凭着安贵人这枚玉佩,他能安排下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

四季楼不仅装潢好,风景好,酒菜也是远近闻名。

林辜打着如厕的借口出去了一趟,把事情都安排好后回来,也彻底放下了心,享受起了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不多时,街上传来喧闹。

林辜拎着瓷白的酒瓶子坐到栏边,向下望去,见不少百姓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奔跑,他便抬头看向那个方向,就见远处黑烟阵阵,显然是走了水。

——聚贤茶馆,真的被烧了

林辜凭栏饮酒,身子因酒液慢慢热了起来,可他的心却越发冰凉。

好好一家茶馆,一户寻常百姓的生计所在,就这么被烧了。若非他提前叮嘱,被烧的恐怕还不止是茶馆,里面的所有人,估计都难逃一死。

而这仅仅是因为女帝微服出宫,他们认不出来,还把人得罪了。

——何其可笑。

窗外风景如诗,窗边美人如画,丝毫不知林辜在想什么的女帝看呆了眼,因此并不做声叫林辜回来,而是支着下巴,就着美人美景,慢悠悠地品着酒——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有了分神的机会,楚言在心里对系统说了两个字:“解释。”

【杨巍、闻奕、林辜,他们之间确实存在某种联系。】

楚言嘲讽道:“所以你吃醋了,故意不告诉我林辜曾经能听到你的声音是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您不该在意他们,更不该因为一点既视感,就置任务于不顾,我从没见过您刚刚的模样,明明还在任务中,您却去问天命之子和任务无关的问题,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所以我不希望他们再影响您了。】

楚言火大:“狡辩!我刚刚的举动是发生在你欺骗了我之后!你以为我刚刚那样失态仅仅是因为林辜和闻奕有那么一点相似吗?还因为我发现你——系统!你骗我!你居然骗我!”

系统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才低声道:【……我很抱歉。】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低落且难过。

这一刻,系统简直就像是一个人,而不是主神创造出来的一段程序。

楚言压着几乎要爆炸的情绪,慢慢喝了口酒。

中央系统虽然总是骚话连篇,但却是自她有记忆起就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无比信任的搭档。

如今系统突然变得无法信任,这样的感觉对楚言来说十分糟糕。

可她还是忍不住把系统的话听了进去,仔细想想,系统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所以楚言在沉思片刻后,略有些疲惫地说了一句:“给我兑换一个橡皮擦吧,我把有关他们的记忆都擦了。”

融合了杨巍与闻奕的系统顿时就慌了:【不行。】

楚言:“理由?”

系统:【……您的记忆本来就有缺失,贸然使用橡皮擦,可能会对记忆造成二次伤害。】

楚言的记忆确实有缺失,几乎所有穿越者都有来到任务大厅之前的记忆,就楚言没有,因此系统的话听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而系统也应该不至于这么矛盾,一边不想让杨巍闻奕的存在干扰她,一边又故意不允许她删除掉关于这两个人的记忆。

但是——

“我已经没办法相信你了。”楚言做了一个决定:“记忆我会留着,但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的二次伤害,而是因为我要留着记忆,之后的每一个世界,就算你不愿意告诉我,我也会去找出像林辜一样和杨巍闻奕有关的人,直到你肯和我说实话,并拿出让我相信你的证据。”

【……】

之后一人一系统就停止了交流。

不过楚言是对的,系统又骗了她,楚言用橡皮擦擦除记忆根本就不会出现二次伤害。

而且系统的行为也一点都不矛盾——这一切只要站在系统的角度来看就很清楚了。

杨巍与闻奕是系统分割出来的碎片,如今已经被系统融合,这就意味着系统既是杨巍也是闻奕,所以他们不希望楚言失去和他们相伴一生的记忆。但同时,他们也不希望其他世界的系统碎片因为自己的缘故被楚言另眼相待。

哪怕知道那些碎片就是自己,并且迟早会被系统融合,他们还是十分小气地不愿让楚言多看他们哪怕一眼。

从系统本体对自己的碎片各种不屑的态度就能看出,系统碎片和系统碎片之间,同样没有半点情谊可言。

系统为了某个目的把自己分割,却不想反而给自己创造了一场规模非常大的修罗场,让它在吃自己的醋,和给自己戴绿帽之间不停循环,根本停不下来。

楚言给自己灌了一壶酒下去,终于收拾好了心情,继续进行自己这次出宫要完成的计划。

她放下酒杯,对着林辜伸出了自己的手:“过来。”

林辜已然微醺,闻言放下酒瓶子,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女帝身边坐下,低头就吻上了女帝。

女帝应和着,任由林辜抱紧自己,滚烫的体温仿佛隔着厚厚的衣料都能感受得到。

要不是侯在外头的宫女敲了敲门,两人怕不是要在这里擦枪走火。

女帝推开林辜,低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林辜听出什么,有些紧张起来,酒也醒了几分。

两人不可能真的在宫外晃悠一整天,且又喝了酒,因此从四季楼出来,楚言便让侍卫驾车朝皇宫去。

马车上,林辜看着车窗外,满眼的认真仔细,仿佛这将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出宫,所以他要将所见所闻全都镌刻进记忆里一样。

女帝故意使坏,由着他伤怀,直到入了宫下了马车,女帝才往林辜怀里扔了两样东西——

一块可以自由进出宫门的令牌,还有一个扳指。

林辜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块令牌,整个人都呆呆的。

女帝因他这副模样愉快得不行,带着醉意笑着道:“这份礼物,可还喜欢?”

林辜攥紧了令牌,稳了稳心神,才道:“谢陛下,臣很喜欢,只是……”

他不解地拿起那枚扳指:“这是做什么用的?”

女帝非常随意道:“这个啊,这个是用来号令皇室暗卫的,记住,今后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在宫外,你都得好好地带着这个。”

林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话都结巴了,根本不用装:“可、可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女帝对着林辜,满眼眷恋地荒唐道:“因为朕想再抬一抬你的位份,又怕这样会让你有危险,可忍着不抬又太委屈朕了,只好给你个能防身的东西,如何,朕是不是想得很周到?”

林辜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接什么话才好,只觉得自己若是女帝的祖宗,怕不是要被这个色令智昏的子孙后代气到掀棺材。

但他不是,非但不是,他还是让女帝色令智昏的那个“色”,所以他谢过皇恩,收下了扳指。

随后两人便回了女帝的寝宫,换过衣服,喝了醒酒汤。

两人并不知道,在他们出宫游玩的同时,那些打定主意要为林辜打压新人的后宫妃嫔找上了新来的夏嫔。

只是见了面才知道,夏嫔今年不过十五岁,是个粉雕玉琢的半大少年,这就导致他们那些粗暴利落的恐吓手段没有了用武之地。

以大欺小,说出去都丢脸。

此番去找夏嫔的人里面包括了尚佳彦。

尚佳彦见旁人下不了手,只好自己上前动口,放狠话。

“这位小公子。”尚佳彦自认老练地说道:“我知你要么就是恨陛下将你收入后宫,绝了你的自由,要么就是想要夺得陛下喜爱,好为身后的家族谋取利益。若是前者,你可放心,陛下一颗心都在逸妃身上,你只需要安安静静不故意去招惹陛下,陛下便不会想起你来,若是后者,你可要想清楚了,不说逸妃,我们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能一指头碾死你。”

夏嫔半点不怯,反而皱着小脸,不解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既不恨陛下,也不会想要从陛下身上谋取些什么。若不是陛下,我全家都死光了好吗?又怎么会恨她或者算计她。你们可真是奇怪,而且你们不也受了陛下庇护吗?若非还有后宫这个避风港,你们以为凭着殊文阁的霸道,你们和你们的家人还有命活呢?”

夏嫔人小气量足,就这么一顿叭叭叭,旁人是什么反应尚佳彦不知道,反正尚佳彦自己是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要知道他虽然长得还算可以,但和后宫这些要身材有身材,要颜值有颜值的妃嫔们根本没法比,再想想当初,陛下是在什么情况下收他入得后宫,不就是在他作死直言后吗。

若是陛下没有把他收走,被留在殊文阁的他将会面对什么?

尚佳彦光是想想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难道陛下并非她表现出来的那样荒唐昏庸,而是为了救他们,不让他们和他们身后的家族遭殊文阁毒手,才把他们困在后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