览星斋占地极广,楼层建筑也高,当杨阁老之子杨文孝得知近日那位风头无两的逸贵人从陛下那儿得了令牌,可自由出入览星斋起,便时常叫人过来蹲点。
只是他运气不好,几次得了消息赶来,林辜都已经离开了览星斋,害得他次次扑空。
终于这次,他赶在林辜离开览星斋之前,赶了过来。
“他在几层?”杨文孝问。
通风报信的太监:“逸贵人在七层……”
话没说完,杨文孝便跑上了楼梯,丝毫没去管被他丢下的太监。
当初和他一起送进宫的还有另外两位阁老家的儿子,但他算是三人中最积极的那一个了,因为他生母早亡,从小就不受父亲重视,因而格外希望自己能掌控女帝,好从父亲那里获得认可。
和他一样,肖阁老家送来的也是家中最不受重视的一个,还是嫡子,不同的是,那位自进宫起便十分颓丧,整日闭门不出,只有被身边的人提醒了才会主动出门找女帝,但却总是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看了都觉得晦气。
还有廖阁老家的那位,那位和他们俩不同,听说是从小便被廖府老太太捧在手心的,只可惜文不成武不就,活脱脱就是个废物点心。
偏偏廖府老太太还当成个宝贝,巴巴送进宫来,觉得女帝也会稀罕,定能成为下一任皇帝的亲爹。
可惜女帝不是廖府那些不受管教爱爬床的丫鬟,根本看不上那姓廖的废物。
且那废物也可笑得紧,一进宫就摆起了皇后的款,还曾对女帝挑三拣四,让女帝三从四德听他的,把和廖家作对的另外两家找个由头抄了。
女帝一度乐得不行,就爱找他看笑话,之后看腻了觉得烦,便把人给闲置了,不想那废物竟还跑去质问女帝,女帝就把人给禁足在了闻香殿,好几年不曾放出来过。
前阵子杨文孝路过闻香殿,隐约听到里头似乎有孩子哭闹的声音,不过或许是他听错了,女帝至今不曾诞下麟儿,宫里又怎么会有孩子呢。
杨文孝甩下身边的人,一口气爬上七层,在七层的拐角处,看到了坐在通往八层的楼梯上的林辜。
林辜侧靠着扶手坐在台阶上,因此一低头就透过扶手柱子间的缝隙看到了下头的杨文孝,见杨文孝是冲着他来的,便有些奇怪地问:“你是?”
杨文孝爬了七层楼,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因此扶墙站定,缓了许久才对林辜开口训斥道:“我是陛下亲封的贵妃,你一个小小的贵人,见了我竟敢不行礼?”
林辜蹙了蹙眉,说道:“小声点。”
杨文孝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让你小声点。”林辜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又问:“你是贵妃,那你是怎么进来的?陛下也给了你令牌?”
杨文孝双手环臂,仰着下巴道:“我进览星斋无需令牌。”
“那就是没有。”林辜的语调带上了些许轻快,并大胆道:“出去。”
“你竟敢让我出去!”杨文孝怒道:“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竟敢如此……”
“出去。”又是一声,不同的是,这次的声音轻慢懒散,还是个女人说的。
杨文孝僵住,这时,被杨文孝甩下的太监也终于爬上了七层,喘着气艰难道:“陛下、陛下也在。”
只可惜已经晚了,杨文孝已经看到了坐起身的女帝,原来之前女帝一直枕在林辜腿上,只是因为角度问题,他看不到罢了。
楚言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没听到动静,便冷笑着问了一句:“莫不是还要朕叫杨阁老来,问问他朕这宫廷是不是你们杨家的?连朕的话都作不得准了?”
杨文孝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不不,我、臣、臣不知道,臣……”
楚言:“还不快走?”
杨文孝软着腿,连滚带爬地跑了。
楚言怎么都弄不好被压乱的头发,正准备挥手,示意侯在远处书架后边的宫女过来替自己整理头发。
结果林辜就先伸手过来,从袖中拿出一把梳子,替她把头发梳理好了。
楚言有些意外:“什么时候学的?”
林辜垂眸,语气淡淡:“初入宫那会儿。”
那两个太监教了他许多,不过都是为了找由头惩罚他。
楚言却像是早就忘了林辜曾经受过的苦,得到了答案便不再多纠结这个问题。
林辜心想果然,这位陛下对他不过是一时新鲜,若真放在心上,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却不知楚言就是故意的,主要是前两个世界意外太多,她怕林辜假戏真做,对自己情根深种,所以总要时不时表露一下自己淡薄无情的一面,好让林辜加深对自己的厌恶。
与此同时,虚情假意的互动也是要的。
楚言捏了捏他的下巴,问:“你刚刚是不是以为,朕不止送了你一个人令牌,所以吃错了?”
林辜随口道:“陛下后宫丰盈,雨露均沾也是当然的。”
楚言笑着:“真心话呢?”
林辜看向楚言,漂亮的眸子里只承载了楚言一人:“我就是喜欢陛下只对我一个人好。”
楚言笑出声,捏着林辜下巴的手跟着松开,改成双手环上林辜脖颈,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低声呢喃道:“胆子越来越大。”
林辜这段时日已经渐渐习惯了女帝对他做出的亲密举止,不会再像初时那般感到排斥甚至作呕,甚至还能给予些许回应。
他顺着女帝的力道低头,在女帝的唇上蹭了一下,然后才适可而止地推开了女帝,并轻轻地说了一句:“若哪天陛下倦了我了,我自然不敢再这般放肆。”
“胡说什么,朕当然会一直都这般疼惜你。”楚言就和所有的大猪蹄子一样,轻易许下了至死不渝的诺言。
两人又在七层的阶梯上坐了一会儿,随后楚言起身准备离开,发现林辜没动,她回头问了一句:“还不起来?”
林辜朝着楚言伸手,十分自然道:“腿被陛下压麻了,陛下可否拉臣一把。”
楚言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把人拉了起来,之后他们俩就一直牵着手,散步似的踩着阶梯下了览星斋。
谁知杨文孝就跪在览星斋大门口,一副要给女帝请罪的模样。
原来杨文孝下来之后就后悔了,觉得难得遇到女帝一次,自己不该跑掉,于是便又想了个主意,在览星斋门口跪下,想打着请罪的名头,让女帝注意到自己。
此刻见到女帝,他立时便开口自陈错处,让女帝责罚他。
楚言也不客气:“既然你如此诚心,也行,从明日起,你便来览星斋看大门,若有无令牌擅入者,朕唯你是问。”
“啊?”杨文孝没想到会是这样枯燥的责罚,顿时傻眼了。
楚言:“可是不愿?”
杨文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却还得笑着说自己没被砸疼:“不不不,只要是陛下的旨意,臣,甘之如饴。”
楚言听完就带着林辜走了,林辜回头,被留在原地的杨文孝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十分平静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林辜这段时日没少被人为难,来的都是些打女帝主意,嫉妒他能得女帝欢心的人,那些人眼界狭隘,只想着靠女人的裙带一步登天,但凡有被女帝关注的可能,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什么人都能背叛。
所以他并不介意这些找上门来的麻烦,因为这样反而方便他判断,判断这个后宫里有哪些人是并不愿意被陛下注意到的,方便他筛选出可信的人选,从而在这些人选中找出可以联手合作的有才能的人。
陛下独宠林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三位阁老的耳朵里,加之林辜进宫后,宫里就再没添过新人,他们便有些焦虑。
某日三位阁老求见,说起立后之事,楚言回了句:“说得也对,那你们觉得,朕该立谁?”
此前但凡提到这个话题,三位阁老总是各执一词,都想将自己家的孩子推上后位,如今出现了意外,他们便各退一步,由廖阁老在别处让出利益给他们,而这个后位,归廖家。
楚言端着一碗加了水果和牛乳的碎冰,一口一口地吃着,见他们统一了意见也不慌,而是让人押来了廖家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并将两位抱着孩子的宫女以及一位身怀六甲的宫女一并带了过来。
楚言道:“廖贵妃淫乱后宫,恐怕是配不上后位了,肖贵妃性子内向胆小,也不是统率后宫的料,不如就让杨贵妃来当皇后吧?”
闻言三人反应各异。
杨阁老当然开心,可廖阁老已经让出了利益,如何能让这么一块大饼砸到别人头上。
肖阁老也不甘示弱,表示杨贵妃性格愚钝难当大任,顿时三人又吵了起来。
楚言就这么听戏似的听着,果然最后还是没个定数,三人只能在宫门落钥之前离开了。
夜间林辜侍寝,他坐在床边,状似不经意一般提起了三位阁老让她立后的事情。
楚言睡眼朦胧,侧躺着蜷缩成一团,困倦的神态让她显出了几分在她身上极为罕见的、独属于少女的娇软,带着鼻音轻声道:“才不要那三个奇奇怪怪的东西当朕的皇后,你还差不多。”
林辜微微一愣,随即便借着给楚言打扇的动作,把心中升起的怪异感觉给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