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和曾经风靡金陵的《阴阳错》走向了两个极端。
《阴阳错》中的男女主角最终阴阳两隔,催人泪下。而作为《阴阳错》故事原型的秦王和宁大姑娘,最后却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叫人艳羡。
秦王府有了女主人后的第三年春天,非要来春日宴上凑热闹的秦王妃裹着轻裘,被秦王带着在马场边学骑马。
今年的春日宴较往年要热闹许多,只因年初下了场大雪,导致去年年末带着家眷赴金陵述职的外地官员们不得不滞留在此,举办春日宴的主人家便也把他们都请来了。
虽然众人在酒桌上相谈甚欢,但四散游玩时,还是免不了分地域,划圈子,自成一派。
有这么一伙外地来的官眷,看见马场边牵着马的秦王和骑在马上的秦王妃,不免就议论了几句,有人夸这对夫妻样貌般配,也有人笑他们像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到哪都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聊着聊着,便有人说起了自家听闻的小道消息,说是秦王疼惜秦王妃身子弱,不愿让她怀孩子,为此皇帝陛下还准备将自己膝下的一位皇子过继到□□。
虽说这年头的姑娘们行事越发像男子,可毕竟是女人,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女人哪有不嫁人不生孩子的,因此一听这则传闻,纷纷表示不信。
即便是信了的,也都说秦王怕不是昏了头,抱养哪有亲生的好,更有口快的,直接笑那秦王妃愚蠢,竟由着秦王做了决定,也不怕日后宠爱不再,连个傍身的孩子都没有,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诸位还是慎言的好。”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打断了她们的议论。
众人一看,发现是几个年纪看着不大,但梳了妇人发髻的女子,为首一人笑得温温柔柔,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吓人:“诸位恐怕不知道,那秦王妃是出了名的坏脾气,即便嫁了人也不曾收敛,去岁冬天——也就几个月前,还曾叫人把皇后娘娘赐到秦王府的宫女扔出大街呢。”
那群夫人惊了一跳:“那可是皇后娘娘!”
女子笑道:“是呀,所以陛下也罚了。”
夫人们觉得合该如此。
却不想女子接着道:“罚皇后娘娘交了凤印,禁足中宫,说是万万没有做嫂子的,把手伸到自己小叔子后院的道理。”
夫人们一哽,顿时便出了一后背的冷汗,也明白了这女子为何让她们慎言——秦王妃连皇后的面子都能不给,更何况她们,若真叫秦王妃听到她们刚刚的话,怕不是也要叫人把她们从这春日宴上扔出去。
惹不起惹不起。
一众夫人们纷纷打起了圆场,远离了那对画风格外奇怪的秦王夫妇。
“卫妹妹又吓人。”看着那些夫人们相继离开,和女子同行的人开口笑骂了女子一句。
曾经的卫姑娘,如今的白夫人,挑了挑眉,刚刚学着自家姐姐演出来的温柔笑意一扫而空,带上几分飒爽:“我说的可都句句属实。”
“是是是。”
一众人说说笑笑地走开了,并不提皇后被罚一事背后藏着的猫腻。
皇后确实是被罚了,不仅被夺了权柄,还没了体面,但这并不单单是因为她打着长嫂如母的名头往秦王后院里塞人的行为惹恼了秦王妃。
更是因为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同秦王妃娘家的四妹妹宁鸢达成了交易。
宁鸢自皇帝重新下旨赐婚后就半疯了,宁夫人未免她捣乱毁了自己宝贝女儿的亲事,特地找人看管,直到楚言出嫁后才不再约束。
可宁鸢却始终对楚言怀恨在心,只想毁了楚言如今所拥有的一切。
后来宁鸢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办法得了皇后的青眼,终日进出宫廷。她一边妒恨楚言嫁给秦王,一边又打着皇帝的主意,在她发现皇后不像皇帝那么信任秦王后,便以提供能让人渐渐痴呆的药物为条件,让皇后在冬季秦王妃最容易生病的时候下懿旨赐宫女到秦王府,一来是想气病秦王妃,二来赐下的宫女会将药物下在秦王的一日三餐中,可以神不知鬼不觉除掉秦王这么一个让皇后忌惮的人物。
可谁知秦王妃根本就不是好惹的,直接就让人把宫女都扔出了秦王府。秦王府里还有位姓赵的大夫,从那些宫女留下的行囊中发现了药物,这事才捅到了皇帝那里。
事发后,唆使皇后并找来药物的宁鸢被皇帝秘密处死,皇后丢了凤印禁足中宫,若没有意外,也是囚禁到死的命。
至于为什么已经嫁做人妇的卫姑娘等人能知道这些后宫辛秘,说来也是巧合——
不是所有世家大族里的姑娘,都能在琴棋书画诗酒茶中闯出一条道来,像卫姑娘就是什么都会一点,但什么都不精通。
某天她突发奇想起了个诗社,拉来几个嘴巴严又关系好的,一伙人没事就喜欢坐在一块聊些后宅秘闻。后来又有不少姑娘加入,为防传出去惹来事端,她们便制定了各种条例规矩,费心弄出了可靠的联络渠道。后期诗社越做越大,停都停不下来,为了避免被人出卖利用,她们还折腾出了奖罚机制,以笼络人心。
时间一长,她们中有些姑娘入宫选了秀女,便不经意间打入了皇宫内部。
一开始那些秀女不过是拿宫里的情报换宫外家里人的消息,后来慢慢变成了拿秘闻换宫中主位乃至皇后的喜好,方便自己在宫里活得更好。
她们中还有些人相互算计,却不知道彼此共同依赖着卫姑娘的诗社提供的情报,导致所有的一切都落在诗社众人的眼中,明朗得像是晒在太阳底下。
不过目前的诗社在结构方面还是有些粗糙,之后花上几年十几年才慢慢变得完善,并落入创立“明阳女子书院”的女名士——白桥西手中。
不知道自己被人议论的楚言此刻还在学习怎么骑马。
因为曾经落下的病根,楚言的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才嫁给闻奕那会儿,闻奕就天天想着替她补身子,还曾试过早上拉她起来到院里练些简单的拳脚功夫,看能不能强健体魄。
然而楚言实在是被娇惯坏了,自己要赖床不说,还把叫她起床的闻奕也给拉进了被窝里,然后钻进人怀里拿手脚缠着,弄得闻奕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后来闻奕告诉楚言,若她身体一直不好,自己就不能带她到金陵城以外的地方玩,这才让楚言勉强听话,开始锻炼身体。
可惜楚言的身体怎么都好不了,根本经不起长途跋涉,也去不了遥远的西南,只能去些离金陵城不远的州府玩。
十几年后,明阳女子书院成立,正逢闻奕在外带兵,楚言在家也是无聊,就和卫姑娘商量了一下,跑去卫姑娘女儿办的女子书院做了教乐曲的先生。
后世关于明阳女子书院也有一段很有趣的记载,说是当时能去书院学习的,都是些名门贵女,书院创始人白桥西虽是女名士,却因为年纪太小,出身背景不够深厚,压不住自己的学生。所以白桥西格外设立了一个相当于现代“教导主任”的职位,让书院教师中最能镇场子的人来担任,专门管教纪律。
而第一个担任这一职位的,既不是当时还在世的明阳长公主,也不是那位仗着皇帝宠爱能自由出入宫廷,后跑去书院当教书先生的贵妃娘娘,而是因“情路坎坷,结局圆满”曾在历史上留下过一笔的秦王妃宁氏。
只可惜圆满的结局中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缺憾,那就是秦王妃因为身体不好,死得早。
宣德三十一年的春天。
楚言突然病倒,随后一直缠绵病榻,将近两年。
这两年里,闻奕找遍了天下的名医名药,只为让楚言好起来,然而事与愿违,楚言的身体越来越差,到最后药石无医。
这天早上,昏迷了两天的楚言突然醒来,气色红润,双眼有神,说自己想吃小馄饨。
闻奕让厨房做了小馄饨过来,拿着勺子一颗一颗喂她吃。
楚言吃完擦了擦嘴,又说想照镜子,闻奕不让,楚言便捧着闻奕的脸,透过闻奕眼睛里的倒影来看自己,结果自然是越看越不满意。
最后她抬手捂住闻奕的眼睛,十分霸道地说了一句:“不许看我现在的模样,病歪歪的,丑死了。”
闻奕笑了笑,哑着嗓子道:“可我已经看到了,怎么办?”
闻奕的唇角明明勾起了弧度,楚言却感觉到了掌心的湿润,她咽了咽发疼的喉咙,道:“忘掉,你就记得我之前、不,你就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样子就好了”
闻奕:“好。”
楚言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反应过来:“骗人,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肯定忘了,怎么可能记得。”
闻奕将楚言拥入怀中,拿下她的手,攥在自己手中,说道:“没忘,我这辈子都记得,真的,你当时在晒太阳,穿着一件蓝色的袄子,还收了我一只兔子。”
像是想起了楚言当时口是心非的模样,闻奕笑了笑:“我还记得你看我第一眼的时候,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楚言靠在闻奕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他的袖口:“什么声音?”
闻奕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楚言的脸,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胡诌,他知无不言道:“系统连接什么的,我也听不懂,就是和你当时的模样一块记下了。”
楚言笑出声:“油嘴滑舌。”
闻奕:“真的,只是之后再没听到那个声音,才没和你说罢了。”
楚言放过闻奕的袖子,改握住闻奕的手,同闻奕十指交扣。
“闻奕……”刚刚还精神百倍的楚言突然困倦起来,她努力撑着眼睛,却怎么也撑不住,只能任由眼皮子越来越重,最后缓缓合上。
交扣的手突然失去力道,闻奕抱紧了楚言,高大的身躯像是瞬间没了支撑,微微弯下背脊,随后颤抖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寂静中才传来一声浸透着绝望的回应——
“我在。”
我还在,所以你别走,好吗?
楚言肩头的衣料被打湿,闻奕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躯,麻木地任由时间一点点流逝。
突然,闻奕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眼底的绝望哀伤跟着漆黑的眼瞳一块,被冷漠的金色所覆盖。
【中央系统连接完毕】
曾经听到过的声音,伴随着浩瀚如海的记忆与数据,一同席卷他的大脑。
耳边冰冷的声音还在继续,冷漠疏离之下,藏着明晃晃的不耐——
【记忆同步完毕】
【对接调试】
【意识碎片将在一小时后完成回收】
闻奕眼底的情绪从突如其来的冷漠变得复杂,最后又慢慢归于平静,只剩一句叹息:“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蠢。】
闻奕嘲讽地勾了勾唇角,恶毒地回了一句:“总好过你,表白的话说了这么多年,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她了,反而一句话都不敢说。”
【以后不会。】
闻奕嗤笑:“那是因为你同步了我的记忆。”
【你只是我的一部分。】
闻奕杀人诛心:“可和她成亲的人是我,陪伴她这一辈子的人也是我,你只能在结束后拥有我的记忆,假装那一切是你的。”
系统终于放下了自己作为本体的矜持,开始反击:【你不是第一个陪伴她在某个世界度过一生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你们最后的结局都会是被我融合。】
一击毙命。
相互伤害终于分出胜负的闻奕和系统各自沉默,半句话都没和对方多说,因为除了相看两厌,他们唯一的共同话题就是楚言。
为什么中央系统会分割自己的意识碎片到楚言的任务世界里,为什么楚言的大礼包任务总是失败,为什么系统对楚言的任务失败毫不意外,所有的这一切原由,他们谁都不能说出口。
——如果能说,系统早就对楚言坦白了。
毕竟他和楚言,从来就不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