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探知皇室内部消息的楚言并不知道,因为她这一病,闻奕并没有按照原剧情去探查寺庙,而是皇帝脑子一抽,忘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信条,自己去了。
所以被高手追杀的人变成了皇帝,让宁鸢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情的人,也是皇帝。
楚言大病初愈,身子骨虚弱,不好到外头吹风,也不能久坐看话本,香玲怕她在床上躺着无聊,就坐在床边,一边做绣活,一边把她生病这段时日府里发生的事情当做一个个八卦故事,口述给她听。
原来在春日宴后,宁府以宁鸢为中心,席卷起了一场暴风。
这场暴风涉及后院的老太太与宁夫人,便是宁老爷也不好插手干涉。
暴风过境后,宁夫人从老太太手中接过了宁鸢的教养权,成功把宁鸢放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老太太则是称病,免了他们这些小辈的请安。
女儿节宁鸢被罚去抄经书的理由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不尊长辈性情暴戾,需要抄写佛经修身养性”,变成了“抄佛经给病中的大姐姐祈福”。
但无论怎样,剧情总归没太偏离主线,也算是可喜可贺。
彻底康复之后,楚言继续刷好感拉仇恨,直至夏季过半,楚言开始严阵以待,认真筹备接下来最重要的一个剧情点——替换庚帖。
该剧情点将在秦王遇刺这一消息传出后被触发,等到秦王瘫痪的消息再出来,她就可以去宁夫人那里,求着宁夫人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铤而走险,替换庚帖。
楚言期待不已,因为只要这个剧情点过了,之后的一切都将顺理成章——
闻奕会怀着对她的恨迎娶宁鸢,然后继续演戏,假装被医好了双腿,领兵出征,两年后带着无数军功凯旋而归。
在这两年里,她会一如既往地为难宁鸢,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宁鸢不再是府中只有老太太庇护的四姑娘,而是上了玉牒的秦王妃,因此楚言将不再占据上风,每次刻意为难都会被宁鸢反手打脸,直到闻奕回京,她就可以开始疯狂作死,迎来属于宁茜的死亡结局。
——想想可真是让人兴奋。
楚言曾经是任务完成率最高的穿越者,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对上一次的失败耿耿于怀,急需一次成功来安抚自己受伤的心灵。
七月中旬,奉命巡查沿海一带四个州府的秦王闻奕在回京路上遇刺,生死不明。
楚言这边也终于响起了系统的声音:【剧情点[替换庚帖]预备触发,请宿主尽快完成剧情】
楚言兴奋地几天没睡好,香玲以为她是在担忧秦王,特地去了趟宁夫人那,从宁夫人那里拿到了一小盒安神香。
又过了几日,正是下午日头最晒的时候,楚言院里的一个丫鬟不知道是从哪里偷听来的消息,满头大汗地闯进院里,被香玲拦下。
那丫鬟说得颠三倒四,香玲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她说的是什么,顿时脸色煞白,然后很凶地让那丫鬟回去干活,绝不许将此事传到楚言耳朵里。
丫鬟被香玲给凶哭了,最后抹着泪走掉的。
可香玲毕竟只是个内宅的丫鬟,心里担着这么大的事情,难免会露出马脚来。更别说楚言本就在等消息,看香玲神色不对还屡屡犯错,她就明白重头戏要来了。
在香玲又一次打翻茶盏后,楚言皱着眉头问她:“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笨手笨脚的。”
心绪不宁的香玲慌忙跪下认错,膝盖重重磕到地上,或许是这一下磕得太疼了,也可能是想到了藏在心里的噩耗,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楚言没好气:“我又骂你,你哭什么?”
香玲哭着,含糊不清道:“不是、不是的姑娘,我不是因为这个才哭的,我、我……”
香玲知道这事不能告诉自家姑娘,不然姑娘一定会难过死的,所以她咬了咬唇,不肯继续说下去。
楚言一脸狐疑:“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香玲用力摇头:“没有没有,我怎么敢有事情瞒着姑娘呢。”
“一定有!”楚言蹲下抓着香玲的肩膀,逼着她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和闻奕有关吗?你快告诉我啊!是想把我急死吗!!”
香玲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就把秦王遇刺重伤,半身瘫痪的消息告诉给了楚言听。
楚言僵立当场,如遭雷劈。
香玲哭着道:“姑娘你别急,这消息不过是我听别人说的,做不得准,我们、我们去问夫人,对,问夫人,她一定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姑娘……姑娘!”
香玲话没说完,楚言就起身跑了出去,香玲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追了上去。
可才到院门口,她们就被人给拦下了。
拦下她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
楚言一脸懵逼,因为李嬷嬷带来的另外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守在门边,她根本出不去。
楚言问李嬷嬷:“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李嬷嬷虽然一脸为难,但动作上却丝毫不让,还对楚言道:“姑娘,夫人说了,让你好好待在院子里,别到处乱跑。”
楚言不敢置信:“我要去找我娘也算乱跑吗?!”
李嬷嬷心虚低头:“夫人的意思是,你只能在自己院子里待着。”
“为什么?”楚言发出质问。
李嬷嬷苦口婆心地劝:“夫人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姑娘好,姑娘您金尊玉贵,怎能下半辈子守着个瘫子过活?”
秦王重伤瘫痪的消息被证实,演技绝佳的楚言脸色惨白地晃了晃身子,像是差点没站稳要倒下一般,被香玲给扶住。
与此同时,楚言也终于听明白了,是她平日里刷闻奕好感度刷得太过火,给宁夫人产生了她绝不会放弃闻奕的错觉。
楚言痛心疾首,恨不得拉着她们的衣襟冲她们咆哮,告诉她们自己会放弃,还是主动放弃。所以拜托她们让自己出去找宁夫人,主动求宁夫人换庚帖,当个真真正正的渣。
不然今日她被关在院子里的事情传出去,她这个渣显然就渣得不够彻底了啊!
楚言问李嬷嬷:“所以娘亲要做什么?”
李嬷嬷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宁夫人的打算告诉楚言:“圣旨上只说将宁府嫡女赐给秦王殿下,宁四姑娘也是养在夫人膝下,只要将她记在夫人名下,那便也是宁府的嫡女了。”
很好,宁夫人打得就是替换庚帖的主意,只要她再去宁夫人身边,表达一下赞同,让她把守着自己院子的人都撤掉,这一出戏就算是完美了。
于是楚言道:“李嬷嬷你知道我的,我最听我娘的话了,绝对不会忤逆她的。所以李嬷嬷,你让我出去,让我去见见我娘好不好?”
楚言说前半句话的时候,李嬷嬷还觉得奇怪,后半句一出来李嬷嬷就明白了,楚言这是要假装答应,好去找宁夫人当面求情。
可宁夫人为什么不让楚言出院门呢?不就是怕自己抵不住宝贝女儿的哀求吗。
所以李嬷嬷拒绝了楚言的要求,还让另外两个嬷嬷守好院门,不让楚言出来。
楚言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头一次受这么大的气。
她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圈,最后将视线落到了墙上。
片刻后,她让香玲搬来桌椅,踩着高高叠起的桌椅要翻墙出去,谁知道李嬷嬷早就防着她这一手,特地在墙外头安排了人守着。
楚言挣扎到天黑才冷静下来,她安慰自己这样也行,不就是渣得不彻底吗,只要庚帖换了,剧情点就算是完成,至于庚帖是不是自己自愿换的……
楚言想了想,原剧情里秦王收到宁鸢的庚帖整个人都气疯了,根本没来求证,也就是说,他不会知道自己被宁夫人关起来的事情。
——希望如此吧。
楚言忐忑地等着系统汇报进度,没着没落的感觉让她睡不好觉吃不下饭,放在香玲和其他下人眼中,就是她伤心欲绝的表现。
终于,系统给反应了——
【剧情点[替换庚帖],完成进度百分之五十】
楚言:“五十是什么意思?”
系统:【宁夫人已经瞒过宁老爷,偷偷换了庚帖,只是还没送去秦王府】
楚言一喜:“什么时候能送过去?”
系统:【明日。】
楚言这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守夜的香玲得不到外面的信息,只觉得自家姑娘今晚格外的不安。
终于到了第二天,系统发来贺报——
【剧情点[替换庚帖],完成进度百分之百】
楚言彻底放心了。
……
秦王府。
皇帝偷偷来看自己假装瘫痪的弟弟,正巧宁府的庚帖也在这个时候送了过来。
此时秦王已经体验了一轮人情冷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自己哥哥聊着,心情非常不好,一听下人说宁府送来了庚帖,秦王的郁闷一扫而空,急忙叫人把庚帖拿过来。
下人去拿庚帖的时候,闻奕还和皇帝抱怨:“我就说了她绝不会因此嫌弃我的,你还不让我提前同她说一声,肯定把她吓坏了。”
皇帝也挺欣赏宁府这个时候还往秦王府送庚帖的态度,觉得自己眼光不错,因此心情也好,朝着闻奕笑骂了一句:“小兔崽子,有了媳妇忘了哥。”
下人拿来庚帖,闻奕接过,才一打开,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皇帝察觉出不妥,问:“怎么?难道不是庚帖,是退婚书?”
闻奕像是没听见,死死地盯着庚帖内容看了许久,最后抬头,对着送来庚帖的下人,咬牙问道:“你确定宁府那边没拿错?”
下人低着头道:“送来时特地对过八字。”
也就是说,不可能弄错。
皇帝抢过庚帖,打开看过才明白闻奕为何如此愤怒,他冷笑一声,直接便把那写着宁鸢姓名和八字的庚帖扔到了地上:“好大的胆子!”
他看向闻奕,安抚道:“我这就叫人去把宁府上下给拿了,你……”
“不用。”闻奕打断皇帝的话,嗤笑一声,俊朗的面容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讥讽之色。
“她既然不肯嫁我这么一个‘残废’,那就不嫁吧。”
若说那些世态炎凉不过是让他冷了心,那宁府这一份庚帖,就是在他心上狠狠地扎了几刀,他现下看似冷静,实则早就疼得没了理智,只疯狂地想着:既然是她要一刀两断,那自己就如她所愿!
皇帝蹙眉,庚帖上的宁家四姑娘他遇见过,最开始倒还有几分兴趣,觉得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可借着疗伤相处过几日后发现,这位宁四姑娘虽然聪慧,总是说着许多内宅姑娘不敢说的话,但本质和她们没有多大区别,不过是自小长在外头,才有了那么几分特殊的见解。
还不如他那自小长在宫里的妹妹明阳呢,至少明阳在变成如今这样之前,可是真真实实地肆意妄为过,还做过许多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既然闻奕已经决定了,皇帝便没有再阻止他——人都是要自己做出选择的。
他是如此,明阳也是如此,至于闻奕,也只能是如此。
不过宁府这事做得荒唐,也藐视了天威,哪怕早已去世的宁老太爷是他的老师,他也不可能真的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比起那些,他更想维护自己与闻奕的兄弟之情,待闻奕对宁大姑娘彻底没了心思,他再动手清理宁府也不迟。
未来秦王妃从宁家大姑娘换成宁家四姑娘一事很快就走漏了风声。
不少人虽然也做着同样令人寒心的事情,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笑话宁府,笑话宁家大姑娘。
卫家姑娘和紫衣姑娘这些认识楚言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摆在她们面前,让她们不能不信。
宁老太太与宁老爷也朝着宁夫人发了好大一场火,他们一个是为宁鸢,一个是清楚此番行为已是欺君,若非皇帝开恩没有计较,他们宁府现下已经被抄家了也不一定。
但木已成舟,再多的愤怒也改变不了什么。
楚言的院子被解禁,重获自由的楚言却有些迷茫,因为之前她满门心思都扑到了刷好感和拉仇恨上头,如今好感不用刷了,仇恨也不用拉了,宁夫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躲着不见她,突然闲下来,她竟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
楚言的无所事事落到香玲眼中就成了心如死灰,导致香玲也跟着难过不已。
这天早上,楚言拿着曾经看过的话本去花园里重温,香玲则被门房的人叫去拿东西。
香玲有些奇怪,因为自从四姑娘代替她家姑娘成了未来秦王妃后,外头都传她家姑娘薄凉,门房那边也再没收到过别人家送来给自家姑娘的请帖信件,像是一个个都不认识她家姑娘了一样避之不及,怎么还会有人送东西过来?
香玲问后才知道,那东西居然是秦王府送来的。
香玲高兴坏了,连忙便把东西拿到了楚言面前。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香玲放下后就说自己去厨房拿吃的过来,退下了。
楚言一个人面对眼前这个来自秦王府的木盒子,有点不想打开,毕竟刚刚把人给渣了,万一收到刀片怎么办?
但楚言还是打开看了一眼,幸好,里面就一个香囊,绣工差到很有标识性,一看就是她曾经绣给闻奕的那个。
因为闻奕总是带着,香囊已经没有味道了,香囊上头的颜色也变淡了许多,还有没藏好的线头也漏了出来,看着非常寒颤,但在楚言的记忆里,闻奕一直带着它,好像只要自己不再给他绣新的,他就不会换了似的。
看到这个香囊,楚言彻底松了一口气——闻奕是真的要和她一拍两散了。
楚言拿起香囊,正想着要怎么处理,余光便扫到凉亭外头,有人走到了湖边。
楚言转头去看,发现那人是宁鸢。
宁鸢的丫鬟也不知道去哪了,就宁鸢一个人站在湖边,看着像是在掂量湖底有多深一般。
楚言心头一跳。
宁鸢应该是在嫁入王府之后才知道秦王是假装瘫痪,那在嫁过去之前,知道自己要嫁给一个残疾的宁鸢该不会想不开吧?
楚言坐不住了,她起身走出凉亭,来到了宁鸢身后。可还没等她开口,宁鸢便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抓住她,将她推进了湖里。
掉入湖中的一刹那,楚言看到了宁鸢仿佛淬了毒的眼神,那是极致的恨。
宁鸢确实还不知道闻奕是假装瘫痪,也确实有点想不开,但她的想不开不是自己想死,而是想要让楚言死。
至于为什么要选择这一池湖水作为楚言的藏身之地,那是因为楚言曾经叫人把她扔进过湖里,所以她也想让楚言试试在水里挣扎窒息的滋味。
楚言的身体素质有多差那是不用说的,和大冷天被扔进湖里,没多久就活蹦乱跳的宁鸢不同,楚言才掉进湖里脚就抽筋了,冰凉的湖水灌入口鼻,她挣扎着,连呼救都做不到。
但还好,她听到了香玲的尖叫。
应该死不了——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
好吵——这是她醒来后的第一个想法
炎热的夏天,她的身上盖了厚厚的被子,浓郁的汤药味弥漫在空气中,她口里还有辛辣的姜汤味。
她睁开眼,耳边怎么也听不清的声音变得更吵了,她想开口让他们安静点,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根本说不出话来,肺部也疼得厉害,用力呼吸都会痛。
楚言恍惚了许久,醒了就跟没醒一样,最后声音离得远了小了,有人抓着她手臂,在她手臂上不知道哪个位置扎了一针,剧痛袭来,让她瞬间像是撕破了阻隔在身体四周的屏障,能看清景象了,也能听清声音了。
针被拔出,替自己施针的人退开,立刻就有人又凑到了床边,楚言定了定神,才确定眼前这个哭得眼睛红肿的女人是宁夫人。
“娘……”楚言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来。
宁夫人终于忍不住,扑到了她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嚎啕的哭声中,楚言隐约听到了一句:“……你便是再难过也不能自寻短见啊!你这不是要了为娘的命吗!!”
楚言:“……”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