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该走了。”
香玲又一次进屋来催促,楚言这才放下手中的话本,起身出门。
话本是闻奕送的,一同送来的,还有前阵子他奉命外出办差时带回来的各种小玩意儿。
历朝历代都有“最是无情帝王家”的说法,偏偏这一届皇室分外和谐,皇帝半点不忌惮自己这个弟弟,也知道自己弟弟一定不耐烦就这么被困在金陵城或是封地,索性叫他出去办差,怕他不懂,还在最开始的时候给他挑了有能力有手腕的大臣同行。
说白了,哪怕闻奕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都能跟着出去镀层金回来,更别说闻奕本就聪慧,几次后便不再需要皇帝安排人帮他,自己就能把差事办得漂漂亮亮。
真要说有什么毛病,那就是差事办好后,如果皇帝没别的事情催他回去,他就会在当地多留几天。每次延缓了归期回来后,他都能带回来满满一箱子的东西,叫人给宁府的大姑娘送去。
硕大的箱子从秦王府送到宁府,这般惹人注目,自然不可能没人知道,但因秦王与宁府大姑娘有婚约在身,倒也没人觉得秦王此举于礼不合,反而惹得不少闺阁姑娘艳羡不已。
最开始往箱子里放话本的时候,闻奕也没太在意,只是楚言回信时候特地说了一下,把话本里讲的故事批得一无是处,还言辞犀利地骂了一通,闻奕才记下这一册话本,并留意了没再送。
可没过多久,楚言给他写了一封信,信上洋洋洒洒扯了一大堆有的没有,最后才露出了些许端倪——楚言竟是来向闻奕讨要新话本的。
且她还记得自己上回毫不收敛的批判,因此也不好自打嘴巴,说那册话本有趣自己还想看,只说自己好奇还有多少像这样一言难尽的故事,她要把它们都骂一遍。
闻奕看完信后乐得不行,觉得这样口是心非的楚言可爱极了,还故意使坏,拖了几日才把新话本送过去。
楚言收到新话本后又给闻奕写了信,这回她换了口风,表示新送来的话本和之前那一册不一样,她觉得还行。
字里行间透露出满满的暗示:不许不给我送!
闻奕乐得不行,还专门叫了人,去书局收集这些话本。
之后楚言便沉迷其中,经常会像刚刚那样,出门都要香玲催上好几次,才肯放下话本。
登上马车,楚言习惯性点开好感值面板,看了眼闻奕的好感度,叹气:为了刷好感,她也算是费尽心机了,当代心机渣,舍她其谁。
马车车轮压过石板路,挂在马车四角的铜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不同于之前的诗会,这次宁府的女眷——包括宁夫人在内,都一块乘着马车,出门赴宴。
今日要赴的这场宴席,便是原剧情里的春日宴,这个时候的天气已经没有两个月前那么冷了,往年爱俏的姑娘们都会为了好看,宁可冷着也要穿上相对轻薄些的衣裙,出席这一年一次的盛宴。
可今年却略有些不同,不少姑娘们都换上了飒爽的男装,还有几个胆子大的,连马车都不坐了,直接骑马,混在自家兄弟里面,招摇过市。
宁夫人本也想顺应潮流,看看自家宝贝女儿穿男装的样子,谁知楚言借口自己还在“记仇”之前诗会上被男装大佬们调戏的事情,冷酷无情地拒绝了宁夫人。
不仅不穿男装,她还和许多穿女装的姑娘们一样,为了好看,非常作死地穿起了相对轻薄的衣裙,外面只罩了一件广袖的披风。
春日宴一般由固定的几家举办,规模较大,男女分席,但因近来流行女子男装,出现了许多女子效仿男子的事迹,使得筹备春日宴的几户人家突发奇想,虽然用餐的坐席还是男女分开,可宴席别处,却不再划分男女界限。
这样的变化,导致原剧情里本该是天命之子一人在男席大放光彩的春日宴,变成了一众姑娘们的秀场。
比如有场飞花令的对决,参与的人有二十多个,每人轮流说一句含“春风”的诗句,轮转数圈,对到最后只剩一男一女,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针锋相对步步紧逼,引来无数宾客驻足围观,到了后头,能说的诗句越来越少,他们各自接出的每一句,都能引得一众宾客忘了矜持,拍掌叫好。
最后那女子获胜,在一片惊叹声中,拿下了这场飞花令的彩头。
楚言吃饱喝足带着香玲四处闲逛,看过这边飞花令的对决,又看那边的投壶藏钩,最后还坐下,参与了几轮流觞曲水。但因男女混杂,过来玩流觞曲水的人有点多,楚言根本就没有被顺流而下的酒杯眷顾的机会。
就在楚言准备离开的时候,酒杯居然慢慢靠近了楚言,眼看着就要到楚言面前了,突然又停了下来,停在了楚言身旁的人面前。
楚言身旁是位穿着紫色裙杉的姑娘,她拿起酒杯,毫不扭捏地喝下了酒杯中的酒,然后直言自己作诗比不上前面几个人,不敢献丑,并借来古琴,以乐作罚。
在场众人自然不会为难她,只是没想到,这位紫衣姑娘的琴技有点厉害,从第一个音出来开始,所有人便不自觉地噤了声,更有喜好乐理之人,听得如痴如醉,差点掉进河渠里。
楚言正在听这位姑娘抚琴,不经意间瞄到了朝这边走来的宁鸢,便取下自己头上的金簪,装作忘情的模样,以金簪敲击河渠边的石头,发出了悦耳的声响。
那声响来得突然,不少人都惊了一下,紫衣姑娘也微微蹙起眉头,看了楚言一眼,见是身旁这位出了名坏脾气的宁大姑娘,顿时便有些生气,觉得自己好好一曲琴乐,就这么被人给糟蹋了。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除了第一声来得突然,之后的金簪敲击之声都落在了恰到好处的点上,甚至有一处的转音是紫衣姑娘自己一直都不满意的地方,也因这一声敲击,变得不再怪异。
曲毕,余音不散,众人还未回神,喜好乐理那几位便睁眼看向紫衣姑娘,紫衣姑娘眼里却只有楚言,并全然没了先前的偏见,只想拉着楚言到僻静的地方,和她好好探讨一下自己最喜欢乐理。
可还没等她出声邀请,楚言便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宁鸢,皱着眉头不耐烦道:“你怎么在这?”
恶声恶气,和传闻中的一模一样不讲道理。
——可那又如何,古往今来的乐曲大家,脾气怪的多了去了,合该如此!
痴迷乐理的紫衣姑娘已经戴上了滤镜,可楚言却不知道,还一副很嫌弃宁鸢的模样,起身走掉了。
紫衣姑娘愣住,想要起身追上去,却被腿上放置的古琴给阻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楚言走远。
宁鸢在楚言的位置上坐下,看了眼楚言落下忘了拿走的金簪,垂眸掩去眼底闪过的幽光,对紫衣姑娘说道:“我家大姐姐脾气不太好,见笑了。”
紫衣姑娘痴痴地看着楚言离去的方向,呓语一般,喃喃道:“不怪她。”
宁鸢笑笑,正想夸一下紫衣姑娘的琴技,就见紫衣姑娘转头看向自己,眼底满满的不悦:“怪你。”
干嘛要在这个时候过来!
宁鸢:“……???”
……
【宿主大人,您的发簪被天命之子拿走了,那是宁夫人专门寻名匠打造的,上面还有宁茜的名字。】
楚言听了却没回头,在心里回了句:“我故意的,这簪子上带了名字,如果她帮我收起来,事后还我,那就说明她还是剧情里那个善良到有点圣母的天命之子,如果她用这支发簪做了什么来害我,又或者藏了簪子不知道想干嘛,那就证明你说的是对的——她的本质和剧情描述,确实有些出入。”
系统安静了一下,敏锐道:【宿主大人是不信我的话,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进行验证吗?】
楚言反问:“这两次的任务都出现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意外,我小心谨慎一点,难道不好吗?”
系统这回安静了很久,终于找回些许过往的调调,说道:【您对我失去了信任,我很伤心。】
楚言被当下的人设影响,十分敷衍又欠揍地回了一个字:“哦。”
“姑娘这是要去哪?”跟了楚言一路的香玲看四周风景有些奇怪,问了楚言一句。
楚言毫不避讳:“去找闻奕。”
她与闻奕经常通信,自然知道对方也来了春日宴。
刚刚她拿金簪敲石头,不少人都看到了,接下来只要和闻奕待在一起,宁鸢若要害她,那便是拿她的簪子玩出花来,也和她没关系。
她可不想为了试探宁鸢,就给自己招惹不在剧情范围内的麻烦,所以该做的预防措施还是要做的。
绕过九曲回廊,穿过拱门,四周的林园景致慢慢褪去,出现在楚言面前的,是一处非常宽阔的马场。
往日隔成两半的马场被打通,一众宾客无论男女,骑着快马奔驰在比原来大了一倍的马场上,痛快极了。
楚言很轻松就找到了闻奕,因为她来的时候闻奕正好赢了一局,去台上拿了这局的彩头。
意气风发的秦王殿下,身份尊贵容貌出众也就罢了,在他人口中的风评也不错,还得陛下器重,哪怕是知道他已有御赐的婚约在身,还是有不少姑娘,将自己的目光放到了他身上。
闻奕也看到了楚言,下台后快马横穿马场,众目睽睽之下,来到楚言面前,下马就牵起了楚言的手,并将这次拿得的彩头——一枚镶嵌金丝的玉簪放到了楚言手里。
摸到楚言冰冷的手,秦王殿下还问了句:“不冷吗?”
楚言挑了挑眉,抬手便把玉簪插入发间,然后在秦王殿下面前转了一圈,轻飘的裙摆花瓣似的扬起又落下。
“不好看吗?”
她微微扬起下巴,问得理所当然。
闻奕失笑,如她所愿回了一句:“好看,再没有比你更好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