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是杀人预告——哎,确实是那么回事呀。”
架场边看着被撕成两半的信边说道。希早子在同一地方继续打着字。
“虽然还有拿着它去报警这办法,但即使这样,警察也不能来护卫你吧。听说骚扰信这玩艺儿,还很多呢。”他好像慎重地挑选着言辞,但与上次说话时相比,到底是紧张了些许,“倒是起初说的堆房的偶人事件,要是报警的话,也许先说那件事为好。”
“为什么?”
“因为嘛,如果真的有人潜入你的画室,对偶人干了那种事,那么这是侵犯住宅和损坏器物吧,提出受害报告的话,大概会替你采取相应措施吧。”
“那也许是的,可是……”
警察的那种威压的形象我怎么也喜欢不了。不是思想性的问题,而单单是好恶的问题。再说,倘若警察跑到家里来,母亲当然就会知道一连串的事件了。
“不过,”架场一面窥视着犹豫不决的我的脸,一面说道,“在上了锁的堆房中发生那事件,真叫人放心不下呀,看上去很坚固的锁嘛。窗户也像你所说的,又不是那种人能够出入的。那钥匙真的没有被谁偷出去的机会?”
“是的。”对这问题我使劲点了点头,“这种事应该是谁都做不到的。”
“你妈妈也……?”
“啊?”好像给来了个冷不防似的,我重新看了看架场,“这个么……”
难道他是说母亲也有可能是“犯人”吗?
确实如果是这样的话,围绕前些时候的事件的一个谜就能轻而易举地解开。犯人是怎样潜入正房的呢?——如果她是犯人,那本来就根本不是什么谜了。
可是,这样的事究竟……
“别误会,我并不是想怀疑你妈妈。”当然察觉到了我的惊惶失措吧,架场用温和的口气说道,“只是呀,就我听到的,这情况太不自然了嘛……一般来说,最可疑的还是管理人夫妇吧,即使有正房的配制的钥匙也毫不奇怪,房间的配置什么的又是一清二楚的。”
“关于堆房的钥匙的问题,嗯,”架场喝尽了希早子给他冲的咖啡,“什么都不好说呀。总而言之,那个犯人用某种方法弄到了那把钥匙的副钥匙,好像只能这样设想呀。”
随后他又把目光落在手边的信上——
“这字面——‘回想回想吧’反复了三次吧,上次见面时好像我也问了,有没有什么这方面的线索?”
经他一问,我犹豫着不知道是否可以在这里跟他说,最近越来越叫人放心不下的那个“记忆的痛楚”,因为还没有确信那是否真的是自己过去的记忆。再说,即使是真的,那也未必是写信人叫我“回想”的“罪过”……
但结果还是决定说一说。虽然没有把握是否能表达清楚,但总之设法用语言将自己感觉到的情景如实地告诉了他。
“可不是。哦,是过去的记忆片断。”
他喃喃自语着轻轻地仰靠在椅子上,然后将双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一边又开始他那用大拇指敲桌子边缘的习惯,一边说道:“你知道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
“我不是说是否是过去的记忆也还没有把握吗?只是觉得可能是那样。”我使劲咬了一下叼在嘴里的烟的过滤嘴,“不过,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想是相当过去的事了,从开始懂事起到小学低年级为止的……”
“哦,是孩子时候的记忆。”架场紧紧地闭上了小眼睛,“刚才听你说的片断中有个孩子吧,那是你自己吗?”
“这个么……觉得是又觉得不是。”
“哦。对了,那么,依此来追述一下你作为‘片断’表达的话吧,“首先,‘风’、‘红色的天空’、‘红花’……花很多吧,它们随风飘动的光景。”
“那红花我想是石蒜。”我说道。
(——对,那是石蒜……)
“石蒜?可不是。这就是说,季节还是秋天喽?一个秋天的、刮着风的日子。天空红红的,那是傍晚吧。要是说开着石蒜的地方,那或是庄稼地,或是墓地,或是河滩。怎么样?”
“不知道。可是,觉得和庄稼地、墓地不一样。”
“哦。那接着说吧。嗯……‘黑色的两条线’、‘巨大的蛇’……咳!是一句具相当比喻性的或是象征性的话啊!怎么样?能更具体地想起些什么吗?”
我掐灭了烟头,立即又点燃了一支。
(黑色的、两条、线……)
(巨大的、蛇……)
对,然后像是什么沉闷的地鸣的声音。轰轰轰轰轰……
(黑色的、两条……)
(犹如巨大的蛇……一般的……)
“铁轨。”无意识中嘴唇动着。
“啊?说什么?”
被架场一问,我自己都有点吃惊:“啊,就是说——刚才我突然想到:‘黑色的两条线’,这不是指铁轨吗?”
“铁轨——电车的铁轨呀!可不是——那,所谓‘蛇’呢?哦,是这样啊!”过了一会儿,架场独自点了点头,“怎么样?那所谓‘巨大的蛇’,不是指跑在铁轨上的列车吗?”
“啊,……”
(列车……)
这样的话,那地鸣一样的声音就是列车驶过来的声音喽?
“总觉得像呀。原来是铁轨和列车啊!那么,刚才说的开着石蒜的地方,也许就是沿着那铁轨的原野啦这类地方喽。”
“是,是的。”我边点头边追逐着心里唤起的景象。
(犹如巨大的蛇的……)
(巨大的蛇的……尸体……一般的……)
(尸体?)
假定“蛇”就是列车,说那像“尸体一般”,这是……
(……MAM!)
听到孩子的声音。
(……MA?)
(在那里?!)
(MAMA ……妈妈……)
“是这样!”又无意识中发出了声音。
“什么?”架场问。
“觉得明白了。”我盯着空中的一点,说道,“是列车脱轨了。”
“脱轨?”
“是的。是在秋天。是的,我喊着母亲……”
“等一下。你说列车脱轨,你妈妈怎么了?”
“忘记了,全——”我喃喃自语着,目光又回到架场的脸上,“我的生母过去因事故死了,这我跟你说过吧?在我六岁时,那是小学一年级的秋天。那事故是……”
“是列车脱轨事故?”
“嗯,是的。”
(这么说来,那天……)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这也是那一天,8月的那个送神火的日子……
在来梦的一席偶尔读到的报纸。在那里发现了那篇杀孩子的报道,如果没有记错,当时心微微“震动”了一下。
这么说来,登在那篇杀人事件报道旁边的,不是前一天在奈良发生的列车事故的报道吗!就是说,或许当时的“震动”。
这就是诱因?
但即使如此,为什么那会作为这种——奇妙的“记忆的痛楚”,在心里复活呢?而且,在那里,为什么有我的“罪过”呢?
我心想还有。还有,这不是全部。
其证据是,虽然想不起来,但我在“痛楚”中隐约窥见的风景中还有其他什么东西,还想向我诉说其他什么。
那究竟是什么呢?
我怅然地抽着烟,边抽又边看了一眼朋友的脸。
“这个,架场君,好像还有……”
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的架场的眼睛——好像是意识到这鹰色眼珠的颜色的一瞬间,我突然又在感觉到发麻的同时,为一种奇妙的失去平衡的感觉所驱使……
……红红的天空里……
……黑色的两个……
……长长地延伸的……
……影子……
……水……
……流淌……
……晃动……
……N…
……KUN!
“当!”地响起一声响亮的声音。
吓了一跳,清醒过来一看,只见咖啡杯在脚边打得粉碎,好像是我支胳膊肘时从桌子上打落的。
“怎么啦?飞龙君。”架场从椅子上抬起屁股,“没有事吧?”
“对、对不起。”
“没有事吧?”正在打字的希早子霍地站起来,跑到了我的身旁,“有没有伤着?”
“对不起。”我慌忙拉开椅子,把手伸到散落在地板上的杯子的碎片。
“啊,我会收拾的。”说着,希早子朝盥洗台旁边的橱柜走去。取出扫帚、簸箕,啪哒啪哒地又冲这边跑来。
“对不起。”我顿时感到两颊热起来。
从我眼前通过的她的头发,微微飘来甜酸的气味——这确实是和那个送神火的夜晚闻到的一样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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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屏息静听。
窗外单调的接连不断发出的微微雨声。黑暗的家中,完全看不出有人还没有睡觉的样子。蹑手蹑脚地朝目的房间走去。
(先……)
轻轻地打开隔扇。从细缝里窥视室内的情形。朦朦胧胧地浮现在黑暗里的白色的被子。从那里传来的女人匀称的呼吸声。散乱在被炉【注】上的酒壶和酒杯。酒和烟的气味。
(先……)
站在放置在里头墙壁边的煤油炉前。一面注意着不发出声来,一面将手搭到它上面,并且……
把取出的油箱倾斜过来。流出的液体。把油箱放回到煤油炉内,轻轻地将煤油炉主体放倒在那里。
不知喝了多少酒,女人睡得很熟。无需担心醒来。
拿起放在被炉上的打火机,点上火。看着小小的火焰照出在隔扇上的自己的影子,XX不出声地笑了。
(必须先杀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