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的话叫我放心不下,那以后没有出什么事吧?——架场打电话来这样说,这对当晚的我来说正是救星。
也可理解为杀人预告的来历不明的人的来信。这是我一个人无论如何解决不了的,尽管如此,当然也不能跟母亲商谈这种事。即使是开玩笑说有人想害我的命,她也很有可能疯疯癫癫起来。
电话里只告诉他那件事有了进展,商定明天即11日过午我去他那里。
架场工作的Kxx大学在东西走向的今出川大街和南北走向的东大路大街的交叉点——叫做“百万遍”的一带——的东南一角有个很大的校园,从我家走着去要花三四十分钟,乘公共汽车去只需十分钟左右。
混在学生中跨进大学校门,循着昨晚电话中他告诉我的标志,我寻找着他所在的研究室的文学部大楼。
出乎意料,立即找到了要找的那幢楼。是幢成口字形的四层楼房,稳重的石造的外观古雅而又威严,与来往的学生们明朗的表情和热闹的笑声形成的鲜明对比,更是衬托出了这种印象。
总觉着有点胆怯地走进楼里,每每与学生和像是教官的人擦肩而过时总是低着头,顺着昏暗的楼梯向四楼走去。
一发现要找的研究室,就拔出深深地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敲了几下那黑色的木门。然而,出乎意料地响起了清晰悦耳的女子的声音:“唉,请进。”
惶惑不安地又看了一眼贴在门上的金属板:
社会学共同研究室
——没有错。是昨晚架场说的屋子,记得先前给我的名片上也写着相同的研究室的名称。
“请进。”
重复了一遍同样的声音。我下决心旋转了门的把手。
是一间挺深的长方形屋子,靠门这边的三分之二左右的空间里摆放着一张长圆形会议桌,四周摆着扶手椅,身穿淡紫色毛衣的小个儿年轻女子坐在其中的一张椅子上,面向着像是文字处理机的机器。
“嗯,助教架场君在吗?”
我惶惶不安地一问,她胖乎乎的嘴边立即挂起一丝微笑,朝屋子里头看了一眼:“架场先生,有客人来了。”
一看,他在窗边的书桌前。桌子上打开着厚厚的书,他正趴在上面打着磕睡。
“架场先生。”
又被喊了一下,架场这才抖动了一下肩,旋即眨巴着小眼睛朝我这边看来:“啊,您来了。”
“打搅你休息了,对不起呀。”
“嗯……不,哪里的话。”
他揉着发困的眼睛,大概是察觉了我不时地偷看着桌子边的女子吧,于是说道:“她呀,是我们学校的学生,道泽希早子。这儿是共同研究室,所以空闲的学生和研究生就聚集到这儿来。哎,别介意。”
“有空闲反而不好呀!”那道泽希早子用活泼的开玩笑的口气说道,“让学生誊写自己的论文,真有办法。”
“得,别说了。”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架场从椅子上站起,指着我对她说,“他叫飞龙,是我的朋友,是个画画的人。”
“请多关照。我是道泽。”
她露着爽朗的笑脸,朝我鞠了一躬。我不知所措,勉强回了一句:“彼此彼此。”
乌黑柔软的头发留到肩头,稍稍泛红的白脸蛋,挺挺的小鼻子,与此相比略略大些的嘴。双眼皮的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
“您画画,那,是画家喽?”她将充满好奇心的目光投向还呆立在进门的地方的我,问道。
与年轻的女子——尤其是像她这样的活泼、聪明类型的女子交谈,我怕之又怕,但此时不知为什么,我的视线没有从她脸上转移,因为她有一种生动活泼的感觉让人无法忽视,而且,迄今的我实在太少有接近这种魅力的机会。
我一面摸着口袋里的烟,一面答道:“算是画家。”
“了不起!没有想到架场先生有个艺术家的朋友。”她调皮地微笑着。
(这声音……)
就在这时,我突然察觉到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她——希早子的这声音。
(这眼珠……)
与此同时,她那朝向我的两只大眼睛也使我的记忆,而且是较近的记忆产生了确凿的共鸣。
(什么时候?)
(——对!是那个时候的……)
那个时候——那是8月中旬的,对,五山【注】的送神火的夜晚。和母亲两人去看大字形簧火的那个时候。撞在我背上,打落了拿在手里的书袋子——她不是那个女子吗?
我自己都感到奇怪,只是一次那样照面、交谈的她为什么这样清楚地留在记忆中呢?即使这记忆是对的,她也大概不记得我了吧。
“喝咖啡还是喝茶?”希早子说着朝设在屋子右边靠这头的盟洗台走去。
“不,这个,别张罗。”
“飞龙君,别老站着,随便坐坐呀。”架场边说边在与希早子工作着的座位相隔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道泽,我也喝咖啡。下面,我和他有些私人的话,对不起,你能离开一会儿吗?”
“不,架场君。”我慌忙摇了摇手,“没什么,用不着特意叫她出去。”说出这话后,内心非常狼狈。
本来是不想让没有任何关系的第三者在场的,说这话想挽留她,或许是因为这时候我已经开始对她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