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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凉台一回到里面,只见围绕大厅周围的二楼走廊的右侧里头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

刹那间吃了一惊,但立即明白那是和正房大门口相同的人体模型。这个一丝不挂的年轻女子——从这里看去,那脸也是一张没有眼睛、鼻子的扁平脸,而且朝着面向里院的正面窗户方向的身体,这回缺了一条左臂。

这偶人也是父亲高洋制作的吗?把这种东西甚至装饰在这厢房里,会不会使公寓的房客们感到可怕呢?

偶人的靠这边儿有一扇门,正好是一楼管理人室的正上方的房间,标有‘2—A’,的字样。

我产生了想去里面的走廊上看看的念头,但一动不动地伫立着的“她”的姿态中有一种难以靠近的异常气氛。可怕就不用说了,但眼、鼻、嘴都没有的那张侧脸上,不知为什么有一种对我拒绝的表情。

结果我垂头丧气地朝来时的方向返了回去。

按母亲所说的,我沿大厅里面的走廊向正房走去。但拐过两个拐角,我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脚步。

在走廊尽头的角上又有一个偶人。

从右侧的一排窗户射进来的微弱光线,刻画出微妙阴影的白色的扁平脸。在一瞬间看上去,像是这张脸浮现在空中似的,这也是因为这回的偶人没有躯体的上半部分。

下半身确实存在,也有两边的胳膊,只是没有从腹部到肩部的部分,取代这部分的是组合成十字形的黑色的木棒,连接着腰、头部和双臂。

这房子里究竟有多少个这样的偶人呢?它们至今依然这样被放置在房子的各个地方,说不定是死去的父亲的遗志吧。

我驻足凝视了片刻这个实在太扁瘪的偶人。

突然当地响起一声金属的声音。

觉得随着这声音,从棒那里长出来的偶人的胳膊微微动了一下,我吓得几乎要逃离那地方,但实际动的不是偶人,而是左侧的门。

“啊?”

从那门里出来的人,也好像察觉到了绷着脸伫立在走廊一端的我有点慌了神。

是个不胖不瘦、中等个儿、脸色苍白的青年。下着齐膝的蓝色工装裤,上穿黄色的皱巴巴的衬衣。

“啊……有什么事吗?”

“不,我是……”

“啊,新住进来的人?住哪个房间?”

“不,这个……”我惊惶失措地将目光投向右侧的窗户。隔着大里院,可见正房的日本式建筑。

“住那边的正房,今天……”

“啊?……啊,怎么,是房东吗?”

“嗯,是的。”

“是飞龙——想一?”

“是的。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以前见过你母亲嘛,当时听说的。”青年边说边关上门,缩短了几步与我之间的距离。

“我叫辻井,辻井雪人,住这[1-B]”细长脸,下巴稍稍向前突出。还没有到三白眼的程度,但眼白部分很显著的单眼皮眼睛里露着谄笑一般的神色,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脸。

“不过呀,好叫人羡慕呀!溯根求源的话是同一血统,可你是这幢大房子的主人,我是租房间的人,痛感社会不公平呀!”

“同一血统?”

“哎呀!”辻井皱着稀疏的眉毛,似乎在说这太遗憾了,“我的事情,你没有听说吗?”

“有关公寓的事都拜托给我母亲了……”

“我父亲和你父亲可是表兄弟呀。我们就是从表兄弟吧。”

“啊?”

我惊呆了。

即使是亲生父亲,对我来说也只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存在,所以告诉我说他是我表兄弟,也不会打动我的心弦。

“我家过去也很有声望的,但现在没落得不像样子了,父亲是个微不足道的中学教师,八年前已经去世了,他总是羡慕京都的飞龙家。听说你在画画,是吗?”

“嗯,算是吧。”

“卖得出去吗?”

“不,我没有怎么考虑变换成钱的事,所以……”

“嗯,挺温文尔雅的嘛。”

“你做什么工作?”

“我吗?”辻井总觉得有些低声下气地抿嘴笑了一下,“我算是一个作家。”

“作家?写小说或是什么的?”

“是的,辻井雪人是笔名。”

那是后来从母亲那里听来的,很早以前就想当小说家的他(本名叫森田行雄),两年前在某小说杂志的新人奖中如愿入选,从那以后又发表了几篇短篇小说,但都没有得到什么太高的评价,还不够出单行本。

听说今年年初听到我父亲高洋去世,便向我母亲提出能否让他便宜一些住在绿影庄。现在一面在附近的方便商店打工,一面专心致志于创作。

“写些什么样的小说?”

辻井的话引起了我小小的兴趣,于是这样问道。辻井还是露着那种低声下气的笑容,说道:“本来我是搞纯文学的,但现在正在拟定计划,想改变一下面貌,写写侦探小说什么的。”

“是推理小说吗?”

“是的,比如说,以这幢洋房为舞台。”他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天花板,随后将目光移向背后,并紧紧地将视线停留在站在走廊尽头的人体模型上,“像是侦探小说的小道具也具备了。‘偶人馆的血案’什么的,怎么样?挺有意思的吧?”

正在我难以回答时,辻井说道:“那我就——”说着迈出了腿,但从我身旁走过去后却立即又停了下来。

“啊,对了。”他回过头来,说道,“这个,突然提出来有点不好,可能的话给我另换一个房间好吗?这房间有点静不下心来,附近的孩子进院子来玩,隔壁叫仓谷的研究生还弹吉他,吵得干不了活儿。”

“我和母亲商量一下。”我答道,随后与他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