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播一则说明,孟修和乔帆的微信昵称格式相同并没有什么深层含义。以前,各大网站只要允许火星文出现,乔帆的用户名就必定是“╳灬拽gū┾娘”,非主流得令人发指。
这ID是她以前玩游戏时起的,和朋友还是配套的姐妹昵称。乔帆不否认,自己是个有点恋旧的人。能沿用旧名字就直接用。
转机发生在几年前,某一天,几个朋友相约一起英雄联盟开黑。玩中单的江荣没有YY之类的社交账号,所以他们直接用手机打的微信语音。
“坑比联盟群”刚拉好,孟修就冷不防问乔帆:“你这微信名不会被你们园长和孩子家长集火吗?”
“有备注啊。”乔帆不否认自己心虚,实习以来,她的确也考虑过这档子事。只是缺乏创造力,迟迟没想出要叫别的什么。
随手点进群里其他人的名片看了看,最终,乔帆锁定了孟修的用户名,照猫画虎,把“孟”改成“乔”,“孟修”改成“乔帆”,“医生”改成“老师”,完美满分。
回到眼下,面对突如其来迎头一句“你是真的狗”的评价,孟医生表现出了非比寻常的心理素质,以及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好坏标准。
“不客气?”乔帆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直接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孟修接得很快。
“喂,在干嘛?”乔帆问。
“值班,”孟修回答,“虽然现在有空。有什么事吗?”
乔帆知道,这是催促她直奔主题的意思,正合她意:“你还去相亲吗?”
“太忙了,去不了啊。”孟修回答。
心中大石落地,乔帆按捺住狂喜,又故作镇定地表示了惋惜。
聊得差不多了,两个人挂断电话。
晚上,爸爸妈妈都去店里了,乔帆独自在家,为隔天的工作准备。
她明明自己也才刚入职,但就因为之前的经验,不容分说被塞了一个徒弟。似乎是凭介绍进来的,性格很开朗,勤奋肯干,非要说的话,缺点也就只是人之常情不可避那些。开学这几天事情多,乔帆是老手,但小姑娘才干不久,难免忙中出错。
正是担心出错,乔帆才没给她安排什么活,只让她负责了些杂活,例如在群里发通知,上课时多拍几张学生的照片,方便让家长了解情况。
然而,就连这点事,也出了不小的乱子。
先是漏发了请家长确保在孩子用具上写好名字的要求,然后忘记了尿裤子的孩子,再接着就是拿手指指着孩子说话。
在小朋友面前,乔帆总是笑眯眯的,说话温声细语,动作小心翼翼。但这并不代表她对大人也是这个态度。
乔帆认为,她们这行,按理说该比其他行当更需要细致和耐心。
“对不起,帆帆姐,”徒弟解释说,“最近我男朋友心情不太好,我们老吵架,导致我有点集中不了注意……”
乔帆先权衡利弊,强调了一下事情的严重性,接着才打感情牌:“不要让私事太影响你工作喔。以前培训应该也都学过吧。我们都相互理解,一起进步,好吗?最近开学,事情比较多,我看你嗓子都哑了。明天组织活动,应该会好些。”
最后,她还递了一颗润喉糖出去。
第二轮相亲前,乔帆在床上涂脚趾甲,妈妈再一次不打任何招呼就破门而入,像执行任务的王牌特工,直接丢下一张购物卡,命令她去买几件新衣服。
“人活着也不是非得要结婚吧。”乔帆翻看着那张购物卡,“等我有空去。”
妈妈说:“去的话每个月给你一千块钱。”
“谢谢妈妈!妈妈真好!”
乔帆的时尚品味比较偏离正常轨道,她本身也不那么在乎打扮。读书时为营造气势染过稻草一样的黄毛,拳击辫拆卸后会变成复古风的泡面卷,再配上破破烂烂的牛仔裙和荧光色袜套,整个人就像从经典形象QQ秀里走出来的。
长大成人后不再那么钻研打扮,却又陷入另一个极端——工作方便,生活舒服最重要。几乎都穿裤子,纯色无印良品买很多,不留美甲和染发,鞋也习惯穿运动鞋。
目标是买好看的衣服,到了商场,乔帆下意识又开始看自己喜欢的类型,换了好几套,封梦彤都说好看。
刷完卡,乔帆心满意足,坐在提供给商场行人的座椅上等封梦彤去取寄存的包。突然间,几间比较有名的快时尚品牌映入眼帘,里面穿梭的女性无一不甜美可人,引人侧目。
乔帆看得出了神。
封梦彤回来时,乔帆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其实,我买的都不怎么适合穿着去相亲吧?”
“我觉得没什么适合不适合这一说。”封梦彤朝她微笑,眼线上扬,像丹顶鹤的羽毛,“帆帆在我心中就是最好的。假如非得假装成好嫁风才能结婚,那有什么意义呢?”
乔帆也笑了,慢慢站起身:“说得也是。”
“你要是不想去,其实也不是非得去不可啊。”封梦彤说,“你爸妈也不可能五花大绑捆着你去结婚。”
“啊,怎么说呢,”乔帆把碎发绕到耳后,“也就只是去了解一下吧,反正钱都交了。”
这次相亲,乔帆和封梦彤没有被分在同一组别。
乔帆还是头一次去音乐餐吧,按照自己的喜好卷了卷头发,穿着喜欢的紫色V领衫和牛仔裤出席。
之前她就注意到了,相亲群体的年龄跨度着实让人大跌眼镜,大的很大,小的也够小。按照顶着快乐狗头的客服的说法,他们老板认为不能不考虑年龄因素,但完全作为划分依据也不礼貌,因此都是综合评定。这也导致每个人都会接触到形形色色有可能发生点什么的对象。
座位安排比较自由,到了一些人。乔帆端着西柚汁。有位比她年长不少,但打扮很精致的女性主动向她搭话:“你好。”
“你好。”乔帆握着资料,也客客气气地回应了。
对方落落大方地倾身,用手指展示了自己在资料上的名字。何星慧。乔帆默念了一遍,刚想介绍自己,何星慧就笑吟吟地打断了她:“我知道你!我们第一场的时候坐在一起,我发现资料上有人是幼儿园老师,就想着看看是个怎样的人。结果就看到你了,真的很漂亮啊。”
“没有没有。”乔帆说。
从小到大,她对自己的外貌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漂亮是漂亮。每当遇到恋爱话题,别人提起她,总要接上一句“可惜”做转折。
可惜太难接近。
可惜有人从中作梗。
可惜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
面对对自己友好的对象,乔帆怀疑自己工作太累,累花了眼,不然怎么会看到那个一度化身她初恋哥斯拉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孟修看起来没睡好。
他很少透露自己低气压。大部分时候,孟修就像最会做表面工程的服务业从业人员,草草交涉两句,只会觉得他待人接物周到,加上外形条件优越,产生好感可以说是顺理成章。但一旦触碰防线,这个人极有可能笑着开始实施“解决问题不如解决你”的做派。
看到乔帆时,孟修倒是收敛了加班后的疲惫,转瞬即逝地朝她笑了一下。
他诈她。
乔帆立刻意识到。
她睁大眼睛瞪向他,意思是“你他妈不是说你不来吗”。
他拿起杯子,借喝水的由头遮盖了小半张脸,意思是“当然是骗你啊”。
她抚摸衣领边沿,微微眯起眼睛,意思是“好你家伙,走着瞧”。
他堂而皇之朝她露出微笑,意思是“尽管来,我等着”。
全程孟修和乔帆都没说话。
何星慧来回看了看相隔甚远的这两个人,突如其来蹭了蹭乔帆,试探着问:“你们是在心电感应吗?”
人差不多到齐,都选好了能让自己感到舒服的座位。孟修随便在边缘挑了个位置,乔帆立刻选了另一端离他最远的地方。
工作人员起头,大家开始陆陆续续介绍一下自己,更随意,也更不拘于资料。
“从哪里开始好,”不知道为什么,工作人员的笑容几乎能让人幻视到他们公司logo兼客服头像的那颗快乐狗头,“大家觉得呢?”
工作人员是男性,位置也在男性那一侧,因此,他最能接收到的,理所当然是面对面的女性们传递出的信号。
ladies的视线中,有很大一部分在无需言说的默契下投向了座位的某一侧。
孟修也延迟地接收到了信号。
“我叫孟修。”他说,晦暗不明的眼神如同水银流淌,散布着令人不安的光泽。
或许有些人准备充足,自我介绍信手拈来,但显然,孟修并不在其中。
他停顿了片刻。
像是终于想到什么——
“那边那位乔帆小姐。我和她是老同学,我对她一厢情愿,情有独钟,寻死觅活。我爱她爱得走火入魔,”孟修脸上浮现出的,是找不到任何善意的笑容,“但她把我给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