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帝国的迟暮。
公元476年,罗马末代皇帝下台,古代史书就把这一年确定为罗马帝国正式覆亡的纪年。然而正好像罗马帝国的建立经历了多个起起落落,罗马帝国的覆亡历程也是漫长持续的,甚至多数罗马人都没有能够感觉到旧帝国的逐渐远去。他们只是在多变的社会形势中不断抱怨物价的高涨和收入的减低,并愤怒地斥责贵族商人聚敛财富,垄断了稻谷、羊毛和金币的交易。他们有时还会奋起反抗那些贪腐的地方总督。不过从总体上看,多数罗马人在公元的前四个世纪里依然可以安稳度日。他们掂量着自己的钱袋吃吃喝喝,依照各人的本性有爱有恨,当有免费角斗士表演时兴致勃勃前去观看,也有一些人则不幸饿死在难民收容所。没有人认识到帝国的夕阳已经西沉,黑暗的覆灭就在眼前。
面对罗马帝国的光辉外表,眩晕的罗马人确实很难看到其危机的实质。各个省区之间道路宽敞便利,警察敬业地维持着城市治安、打击犯罪,边疆英勇的士兵使虎视眈眈的北方蛮族不敢轻举妄动,世界各地的朝贡者络绎不绝,一批颇有才干的政客正在试图补救国家过去的一些失误,以期重现共和国初期的辉煌和美妙。
但我已经说过,罗马帝国的危机有着深刻的根源,局部的修修补补和浮光掠影的改革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罗马从本质上讲只是一个和希腊雅典、科林斯差不多的城邦,它要统治意大利半岛当然不成问题,可要统治整个广阔复杂的文明世界,从政治上看是勉为其难的,即使实现了也很难长久。罗马的年轻人大多都在战争中死去,农民被残酷的兵役和沉重的赋税逼得走投无路,其出路除了做乞丐,就只能为庄园主打工度日,就此成为贵族的“农奴”。这样的“农奴”虽不是奴隶,却也不再是自由公民,他们业已成为所耕种土地的附属物,跟一棵树木、一头牲口没什么区别。
在帝国中国家利益至高无上,普通公民的利益毫无保障。奴隶们在保罗的奇特话语中看到了光明,全心听从那位拿撒勒的木匠之子带给他们的训诫。他们不但没有反抗,反而比之前还要顺从。但既然尘世生活只是悲惨的过渡,那么俗世中的一切自然都引不起他们的兴趣。他们愿意“打美好的仗”
这里的意思是指信仰基督教,做上帝的忠实仆人。《圣经·新约·提摩太后书》第四章第七节说:“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
以争取进入天国,而不愿为了满足皇帝的私心而去参加争夺帕提亚、努米底亚或苏格兰的侵略战争。
时间过了一个又一个世纪,帝国的情形每况愈下。最早的几个皇帝还沿袭着全民领袖的传统,统领着各个属地的地方首脑。到了公元2、3世纪,那时的罗马皇帝都是军伍出身,全赖忠心耿耿的禁卫军保护着自己的人身安全——这些皇帝都是依靠刺杀前任而篡得皇位的,因此也时刻面临着被下一个篡位者谋害的危险。每一个野心勃勃、权欲熏心的富有贵族都有可能贿赂禁卫军以展开夺权行动。
与此同时,北方蛮族屡屡侵犯帝国边境。罗马本土的青壮年男子已经伤亡殆尽,唯一的办法就是雇用外邦军队来帮忙抵御侵略。如果不巧碰上与北方侵略者同属一个种族的外邦雇佣军,那么他们在战斗中是会放水的。皇帝最后无计可施,只好允许某些蛮族居住到帝国境内来。于是一批接一批的野蛮部落相继迁入罗马帝国,并很快开始抗议罗马税务官员贪婪地盘剥了他们。如果抗议得不到回应,他们就大举拥入罗马直接向皇帝请愿。
罗马城由此变得鸡犬不宁,不再像是一个皇帝住的地方。于是君士坦丁皇帝(公元323—337年在位)着手为帝国物色新的都城。他一眼看上了连通欧亚商务要道的拜占庭,就迁都到那里,并更名为君士坦丁堡。君士坦丁死后,他的两个儿子为了更方便地管理国家,把帝国分成了东西两半。住在罗马城的哥哥负责管理帝国西部,留守君士坦丁堡的弟弟则统治着帝国的东部。
公元4世纪,恐怖的匈奴人杀到了欧洲。这个神秘的民族骑着战马纵横欧洲北部近乎二百年,导致生灵涂炭,一直到公元451年法国马恩河畔的夏龙战役才最终被消灭。匈奴人对多瑙河流域的哥特人的生存造成了威胁,迫使哥特人转而侵略罗马。公元378年,瓦林斯皇帝在抗击哥特人的亚德里亚堡战役中战死。二十二年后,西哥特人首领亚拉里克率军攻进罗马城,不过他们只是烧毁了一些宫殿建筑,而没有展开杀戮。接着汪达尔人又对这座历史名城施以暴力。然后勃艮第人、东哥特人、阿勒曼尼人、法兰克人纷至沓来。最后到了只要谁有野心纠结起一批盗寇,就能在举手投足间得到罗马的程度。
公元402年,西罗马皇帝被迫逃离罗马城,来到城池坚固的拉文纳港。公元475年,日耳曼雇佣军长官奥多阿瑟怀着夺取意大利的野心奔赴拉文纳,软硬兼施把最后一位西罗马皇帝罗慕洛斯·奥古斯塔斯赶下台,自封为罗马新帝。这一事实连东罗马皇帝也不得不给予承认。奥多阿瑟对西罗马残部的统治持续了足有十年。
几年后,东哥特首领西奥多里克又杀了进来,并在拉文纳把奥多阿瑟杀死在餐桌旁。西奥多里克在西罗马帝国的废墟上建起了一个短命的哥特王国。公元6世纪,伦巴底人、萨克森人、斯拉夫人和阿瓦尔人联手消灭了哥特王国,并以帕维亚为首都成立了一个新国家。
罗马
连年战火使罗马城变得满目疮痍。古老的王宫在几经劫掠之后只剩下一个残存的躯壳。学校和老师都葬身在火海中。贵族被从豪宅中赶走,毛长味臭的野蛮人住进里面。帝国赖以为荣的交通大道和桥梁都遭到了破坏,关系国家经济命脉的贸易活动处于停滞状态。汇聚了埃及人、巴比伦人、希腊人、罗马人数千年智慧和辛劳的光辉文明,正面临着从欧洲大陆陡然消失的危险。
只有远方的君士坦丁堡依然保留着东部帝国中心的地位并坚持了一千年,但它毕竟不属于欧洲大陆。它的思想和文明日渐东方化,褪去了旧有的西方色彩。在此过程中,希腊语取代了罗马语,人们抛弃了罗马字母,还用希腊文重新编写了法律,其解释权归希腊法官所有。皇帝也像亚洲皇帝一样被敬如神明,此情此景堪比三千年前尼罗河谷的底比斯王。后来拜占庭的传教士为了把主的福音传到更遥远的东方,不远千里赶赴宽广荒凉的俄罗斯大草原,并把拜占庭文明的薪火带到那里。
西方世界则已成为蛮族人的天下。杀戮、战争、焚烧、劫掠持续了整整十二代人的时间。此时此刻只还有一样东西能使文明免遭覆亡,使欧洲人不至于倒退到原始的生活状态。
这样东西就是基督教教会。在这混乱不堪的数个世纪里,拿撒勒的木匠之子耶稣的谦卑信徒越来越多。众所周知,这个拿撒勒人被钉十字架的原因就是为了避免光荣的罗马帝国在其属下的叙利亚边地小城里出现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