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表情怎么说呢。
很淡定。
淡定得好像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样,他只是轻微地挑了下眉。
在幅度并不大的变化里,沈檀成功看懂了他的意思:哦,刚才是谁说没看见的。
大,骗,子。
大骗子沈檀百口莫辩。
执意说没看见是为对方考虑,减少尴尬。这完全是出于好意。
她动了动唇:“我刚也说了……你以后肯定会碰到有女性工作人员在场的场合。所以……”
“所以你要怎么补偿我?”他无缝衔接道。
“?”
这不是还没转过来嘛!
把她当一个最最普通的工作人员不就好了!
不对,什么叫当?
她本来就是工作人员啊!
“嗯……”沈檀沉吟,“我觉得你还是没太明白我说的意思。”
刚想再解释一遍,停滞的车流动了。
沈檀不得不转回脑袋,好好盯着前方的路。
视线看不到他,沈檀不确定他说话时是什么表情。只能从语气来猜……
“你刚才不想找小孟来拍,是吗?”
沈檀点头:“是。”
“所以我也算帮你解决了一个麻烦,对吧?”
“对。”
“但我不知道是拍那个。”说到拍摄,他依然不好意思地用“那个”代替,语气略有些委屈,“在这之前,我没有这样的经历。”
沈檀不知该怎么接,唔了一声。
“所以。”他低声问,“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
好,good,成功绕回来了。
他说的没错的一点是,确实是因为他帮忙才解决了难搞的张总。
以张总每年给二部带来的业绩来看,沈檀放弃抵抗:“这次的拍摄报酬我会再跟张总谈谈,争取替你提高时薪。”
“我不是要这个。”对方道。
“那你的意思是……”
沈檀正在疯狂脑内风暴,突然听他语气一变:“我脏了。”
“?”
“刚才,你是第一个看光我的人。”
“??”
沈檀震惊:“不是,大清灭亡一百多年了,你这个贞操观是不是得更新换代——”
他的声音显得无辜又委屈:“和大清灭亡没关系,男德永远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
沈檀压下想把行车记录仪掰下来甩他头上的冲动。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屁话?
但是一扭头,看到他那张无懈可击的脸……
算了,长那么帅又讲男德的男人去哪里找。
她叹气:“我把自己戳瞎,行吗?”
对方不太满意,一本正经地同她分析:“你这是典型的逃避心理。”
“是的,我逃避。”沈檀彻底放弃,“那么请问陶先生,你打算怎么解决?”
他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她答应以后涉及暴露身体的拍摄,要替他提前清场。
还有,今天的事烂在心里。
沈檀一一点头,在公司楼下分别时,对方还特意提醒:“姐姐,记得我们新说好的合同,我等你电话。”
还好,没被今天的fitting吓跑。
沈檀当时只剩这么一个念头。
等她买完咖啡上楼时路过门厅,发现男生还没有走。
他靠在墙边打电话,身材颀长,骨肉均匀,随随便便往哪一靠都是道风景线。路过有不少人在打量他,他自顾自与电话那头说着,头颈微垂,压根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也正是如此,沈檀有了更光明正大打量他的机会。
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又把眼前这人和记忆里的陆鹤然重叠了起来。
他们确实很像,无论五官还是身形。
记忆里,陆鹤然身高同样傲人。之所以在这一点上印象这么深,还是因为毕业日那天的吻,让她想起来就觉得后颈发酸。
细看他们又有很大的不同,起码气质截然。
如果说陆鹤然是能一眼看破的黏人小狗,那陶盛则时常显得冷淡,理智,难以捉摸。尤其是他的眼神,总是让沈檀觉得触不到底。
于是每当两人的影子重合时,她都会及时将自己从不切实际的猜想里抽出来。
只是相像而已,根本就是两个人。
时不时冒出来的那点熟悉感是错觉。
是大错特错。
在察觉到他即将抬头望过来前,沈檀成功坐上电梯。
这边陆鹤然的电话也接近了尾声。
离开京城半月有余,导师催他回去开实验课。
一想到过去几年他都在和实验数据、以及冰冷的仪器打交道,而回浦城的这段日子一会儿在网上玩直播,一会儿“赤诚”地给人家当什么内裤模特,他就气得想笑。
答应那边下周就会回,他挂断电话。
再往门厅里看时,已经嗅不到熟悉的气息了。
明明刚刚就站在那,偷偷打量他。
陆鹤然把手机揣回兜里,意味不明地扬了下嘴角。
几分钟后,他又接到一个电话。
彼时刚离开TRE不久,真正的陶盛打电话来,问他在哪。
陆鹤然报了地址,发现离他不远。
陶盛和电话里一样风风火火,没多久便出现在面前。
“我靠,你今天干嘛去了?”一见他,陶盛满脸吃惊,“穿这么风骚。”
不就是普通的衬衣西裤?
陆鹤然瞥着差不多装束的他,“彼此彼此。”
陶盛非常不满:“我这是上班需要。”
毕业后,陶盛找了家公司做销售。虽然和专业八竿子打不着,但他乐于开创新领域,一路把客户从京城发展到浦城,乐不思蜀。
两人同样是衬衣西裤的装束,陶盛看着板板正正,有点子成功人士的味道,陆鹤然却要松散许多,衣摆随意束在裤腰里,长腿劲腰,难怪陶盛说他穿着显风骚。
从陆鹤然嘴里套不到更多的话,陶盛没趣了。
他今天约人是为了凑晚上的球局,有个客户的儿子喜欢打球,他投其所好叫了几个在浦城的朋友,凑一场球。
这几天疏于运动,陆鹤然没拒绝。
场地约在附近,因为懒得回家换装备,两人去商场买了身新的。
到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人陆陆续续才齐。
“哎,你一会儿让着点我客户的儿子。”陶盛边跑动,边过来拱陆鹤然,“多传他几个球。”
陆鹤然没有那么强的表现欲,无所谓地哦了一声。
反正是来运动的,丢不丢那几个球对他来说没区别。
运动到九点出头,客户的儿子跑不动,摆手说先休息一会。
几个人拎着水到场边就坐。
陆鹤然自己又扔了会儿球,才不紧不慢过去。他坐在场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陶盛拍客户儿子的马屁。
夜风灌进球衣,浦城的夏一如既往带着潮湿的味道。
灌了自己半瓶冰水,他随意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照明灯边。火红的丙烯酸地面,橄榄绿的围网,宛如白昼的灯光,隔壁场肆意跑动的人群,还有数十米开外绿荫下忽然对上的眼睛——
嘎啦一声,陶盛扭过头:“你跟百岁山有仇?捏爆干嘛?”
陆鹤然眯了下眼。
没看错,是沈檀。隔着围网跟她说话的那个黑裤衩又是谁?
冰水顺着下颌流进衣襟,湿了领口一片。
他的胜负欲忽然就这么来了。
看到他起身,陶盛一脸莫名:“怎么?”
陆鹤然朝隔壁球场扯了下嘴角,不太爽地说:“踢馆。”
带客户儿子出来happy怎么能出问题呢,陶盛千挑万选才挑了陆鹤然这么个淡定又冷静的兄弟陪玩。然后这位平时围八圈人都不愿意看一眼热闹的淡定大佬莫名其妙被戳中G=点,说要和隔壁球场的一米八几大高个打擂台。
陶盛当然不愿意了,奈何客户儿子来了兴致,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哥,我也看他们不爽好久了。打个球几哇鬼叫的那么吵,走,咱们把他们打成图书馆。”
陶盛:“……”
撞了什么邪了。
两拨毫无关系的人莫名其妙地组起了3V3球局。
另几片场地也围了些人过来看热闹。一时间,这片场成了球场焦点。
潮湿的风里人声沸沸扬扬。
客户儿子刚才被喂球喂得很爽,这会儿劲头很足。
他边往篮下跑边朝陆鹤然招手,“哥,传球。”
陆鹤然看他一眼,抬腕。
球如愿越过人群直往篮下,哐啷——
进了。
“靠,三分啊!”
客户儿子忘了这球原本是要传给他的,叫得满场沸腾。
数十秒后,同样的剧情再度上演。
“哥,在这!”
哐——
又进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哥,传给我!!“
哐哐,又又进了。
跑过陶盛身边时,客户儿子一脸我打开错剧本的表情:“陶哥,你朋友是不是忘了我们是3V3团队赛了……”
陶盛泪目:“我这位朋友太贴心了,肯定是怕你累着。你感动吗?”
客户儿子:“不敢动。”QAQ
陶盛不知道陆鹤然发什么疯,突然孔雀开屏表现欲这么强。陆鹤然心里却清楚,他的每个球都压着黑裤衩进。不为别的,就为了……
余光瞥向场边,人还没走,正饶有兴致地看过来。
看来是认出他了。
又一个三分球收尾,他扯过衣襟擦了擦汗,转头接陶盛递过来的水。
“怎么回事?”陶盛问,“你今天火气很大?”
陆鹤然随口道:“天太热。”
“那那个呢?”陶盛用嘴朝围网外努努,“打球的时候你一直在瞟那边,别以为我没发现。”
陶盛看的方向就是沈檀站的地方。
她站在树影下,身影窈窕。虽然隔得有些距离看不清脸,但陶盛确定,他眼熟这个身影。
“嗳,她也在看你。”陶盛说。
陆鹤然哦了一声,“知道。”
“你不过去?”
“那你还挡道?”
陶盛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在你过去前,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说。”陆鹤然淡定道。
陶盛:“上次你说你有女朋友,是真的?”
陆鹤然看他一眼。
“好,我换个说法。”陶盛重新问,“所以那个……是你女朋友?”
陆鹤然又看他一眼。
“哥们。你这打什么哑谜啊?不是你女朋友你看半天?”
两人还在这口舌之争,忽然听到女人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陶盛。”
陶盛一僵。陆鹤然也蹙起了眉。
两人一同扭头。
看到沈檀隔着围网朝他们招了招手,笑:“还真是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陶盛:卧槽。
陆鹤然:卧槽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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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喜提首阳……有存稿,暂时不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