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心生幻,还是已然身死?眼前之人朦胧之间看不分明,只觉既格外熟悉,又非常陌生,倾颖模糊中忽觉手上一轻,元水剑被来人一把夺去,耳边传来一个令人心潮澎湃却又难以置信的声音:“倾颖,翼轸未死,你怎敢轻生?”
真是翼轸?
倾颖想要睁大眼睛看清来人,却觉全身无比疲惫,再难提起丝毫力气。翼轸未死,真的未死!倾颖闻此惊天喜讯,心意大松,强自支撑许久的精神终于轰然倒塌,两眼一闭,随即晕死过去。
昏迷了不知多久,倾颖感觉犹如做了一个百年长梦一般,浑身酸疼无比,想要醒来却是眼皮无比沉重,努力睁眼,竟觉两眼其重如山。也不知挣扎了几十次,终于拼了全力睁开眼睛,眼前现出一个熟悉且无比亲切的面容,正是东海龙王倾东!
“颖儿,你终于醒了,叫父王好生担心……”
倾东惊喜交加,止不住老泪纵横,紧握倾颖双手,一刻也不愿松开。
倾颖先是一愣,随即环顾四周,却见倾长、倾洛和倾蜃皆在身边围绕,人人都是喜极而泣,一副无比欣喜的表情。倾蜃更是向前扑到倾颖怀中,痛哭失声:“姐姐,可是吓死蜃儿了……”
倾长语带哽咽地说道:“颖妹,你总算醒了,这一睡,竟是昏迷了半年有余!”
倾洛也是难得的一脸正容,低低的声音说道:“姐姐,你可是觉得好了些?切莫再要伤心,节哀顺变,一切要看得长久一些……”
倾颖顿时愣住,急急问道:“节哀顺变?出了何事?翼轸又在哪里?”
倾东一脸愕然,问道:“颖儿,翼轸被收入紫金钹中,早已神魂俱灭。你昏迷的这些时日,翻来覆去总是梦话连篇,无一例外全是提及此事,且此事也已被上仙商鹤羽证实,翼轸他……”
什么?怎么可能?
倾颖大惊失色,不顾伤势未好,从床上一跃而起,刚一落地便觉天旋地转,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倾蜃手快,忙将倾颖扶住,坐回床上。
“明明我亲眼所见翼轸自紫金钹中逃生而出,还亲口对我说话,他怎会死去?这……绝无可能!父王,你们为何骗我,为什么?”
倾东见倾颖失魂落魄的模样。摇头叹息一声,说道:“颖儿,你昏迷时日过久,恐怕心生幻觉也是正常。翼轸他……确实已不在人世,本想等你伤好再详细说来此事……”说着,微一停顿,回头狠狠瞪了倾洛一眼。倾洛吓得一缩脖子,急忙藏到倾长身后。
“也罢,既然提起,早晚也要让你知晓,且说也无妨……半年多前,巡海使右惑在东海偏南之地,意外发现你飘浮水中,随波逐流,忙将你救回龙宫,同时在你身旁捡到一物,正是紫金钹!”
“一年前你被常子谨掠走,其后翼轸来到东海龙宫,我一是担心常子谨所留法术可以探测到龙宫之内一切动向,二是也是不想让翼轸以身试险,前去追你。以他修为。若是穷追不舍,惹恼了常子谨焉有命在?所以借故想要将他赶走,让他死心,不料翼轸倒也生得倔强,不肯离去。后来恰好倾景来此,我唯恐事情闹大,便让倾蜃假装你的模样,与倾景相会。谁知倾蜃稍后送倾景出海,竟被翼轸一眼识破化拟之术。在翼轸追问之下。倾蜃说出了实情。”
“其后之事你也应该知晓,翼轸追你到咫尺天涯。翼轸去后不久。戴婵儿及上仙商鹤羽便来到东海,一路追到咫尺天涯,却不知进入之法,盘恒数日,最终无奈离去。几人离去不久,南海却派人前来问询倾景下落。一问之下才知,原来倾景私自跑出南海,来到东海之后,却并未回去,不知所踪。我自是不知倾景下落,只是猜测倾景可能也追随翼轸去了咫尺天涯,未敢对南海来人说出,只因咫尺天涯乃是四海所有水族的禁地之一,若是说出,不定会惹出何等事端。”
“好不容易说走南海来人,上仙商鹤羽却又再次来此,一连在咫尺天涯盘旋了一月有余,最后返回龙宫,说是他到了一处阴间之城,在其中查找一番,却一无所获,只好再次返回无天山,并说一旦有任何异动便可立时通知他,定会前来相助。只是此后虽然无天山和南海相继派人来过数次,却是再无丝毫音讯。东海也曾派人前往咫尺天涯之地查看,一无所得,无奈只好放弃。”
倾景未回南海?飞仙无法进入咫尺天涯?翼轸已死?倾颖只一醒来,却听到如此众多杂乱之事,件件离奇,若说其他之事再是奇特也是说得过去,明明她记得张翼轸自紫金钹中逃出,从红光之中闪身,且近身眼前,对她轻言细语,为何却被众人认定已然身死!
倾颖不顾身子依然虚弱不堪,摇晃站起,说道:“翼轸未死,我不相信!我在咫尺天涯之中一时昏迷,醒来之后亲眼所见翼轸自紫金钹中化形而出……“倾东忙扶倾颖坐下,一脸惋惜之意,却道:“当时将你救回龙宫,我便令人立时前往无天山通知上仙前来。上仙来后,微一查看便说你是心神耗费过度,别无他法,只有好生休养,同时又以仙力为你疗伤,否则说不定你还捱不过来……上仙见到紫金钹,只一探查便已得知,紫金钹内灵气全无,便如寻常宝物一般,再无炼化飞仙之能。据上仙推测,应该是翼轸情急之下与紫金钹力拼而死,而翼轸体内怪异的几种灵性恐怕被紫金钹激发无边战意,最终两相融合,竟也将紫金钹毁于一旦!”
“不,绝无可能!翼轸未死,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翼轸他……一定尚在人世。”倾颖难以接受如此结果,只是转念一想,若是当真翼轸未死。他又为何不辞而别,将她扔到东海之上弃之不顾,如今又身在哪里?
难道当时所见,真是心生幻觉不成?想到此处,倾颖一时急火攻心,却又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倾东无奈,吩咐侍女好生服侍倾颖,又训斥倾洛几句,这才和倾长等人来到大殿之上议事。
倾长一脸凝重之色,说道:“父王,如今半年已过,难道以你看来,翼轸当真并无可能尚在人世不成?”
倾东愣了片刻,忽然之间眼眶湿润。仰天长叹,说道:“莫非真是天妒英才?翼轸此子,生性淳厚。为人坦然,且又有天纵之质,为何天不遂人愿,我宁愿让颖儿一人以身涉险也不愿告诉他实情,却偏偏被他探听了去……翼轸因倾颖而死,令我心中总是难以心安!”
说完,却是再难压抑心中的悲伤之意,唏嘘不止。受倾东感染,倾蜃顿时张嘴大哭。哽咽说道:“都怪我,父王,都怪蜃儿多嘴!”
倾长想起当年张翼轸初出灭仙海之时,英姿勃发,力战天无山众人,是何等风采!不想如今却是阴阳相隔,不,却是神魂俱灭,怎不令倾长心痛不止。一时也潸然泪下。
倾洛却是紧咬牙关,一脸坚决之色,一掌将身下椅子打个粉碎,铿锵说道:“我倾洛在此立誓,日后定当精进修行,一心保护龙宫周全,若再行无端之事,再不思进取,只知寻欢作乐。如同此椅!”
倾东见此。心中更是悲喜交集。先前一心引领倾洛走上正途,倾洛却是积习难改。总是今日推脱明日,明日却又不知溜到何处游玩,一时让倾东几乎对倾洛心死。不料今日倾洛却是毅然立誓,虽是幸事,却是因张翼轸身死之事所激,倾东心里哪里还提得起半点高兴!
将事情前后对照一下,倾东越想越觉张翼轸绝无生还之理,当下说道:“当时倾颖飘浮海上,手中却紧握紫金钹。后来上仙商鹤羽也亲自以仙力打开紫金钹,其内空空如也,空无一物,且也失去宝物灵气。以此等情形判断,翼轸定是被那传闻中的天地轮回大阵化为乌有,连一丝血水都不曾留下……”
想到此处,倾东又觉心口疼痛,只好强压心中悲伤之意,伸手间拿出一物,却是一本蓝皮大书,书上写有三个大字:金刚经!
“若说翼轸被全部炼化,可见紫金钹威力非凡,只是不知此书为何物,却丝毫不见损坏,当真也是咄咄怪事。且此书中间夹有纸灰,似乎另有一书夹在其中。不过此书虽被烧化,却也并非凡品,还能留下纸灰……不过只以此推测,便说翼轸并非身死,倒也是牵强得很!”
倾长几人也是皆无奈摇头,又商议一番,总觉翼轸凶多吉少,便在心中渐渐不再心存念想。
按下东海龙宫之事不提,再说无天山无事宫中,戴婵儿正焦躁不安地等候什么。过了大半儿,才见商鹤羽自外面姗姗来迟,一进门便开口相问:“婵儿,何事找我?”
戴婵儿一见商鹤羽之面,立时急步向前,急急问道:“商兄,紫金钹可是再有异常发现?”
商鹤羽微一摇头,却道:“我知你心思,婵儿,不过翼轸此次恐怕绝无一丝生还地可能!虽说这紫金钹之上曾有一缕木之灵性被我察觉,不过极其微弱,一闪而过之后,再无丝毫回应。这些时日,我一得了空闲便会细细查看一番,这紫金钹已然灵性全无,非但没有炼化飞仙之能,如今比起寻常宝物也是有所不如,直如世间寻常钹器一般。”
戴婵儿听了却是一脸黯然,低头半晌,再抬头时双目通红,仍不甘心:“当日东海非要留下那本《金刚经》,为何不从他们手中要来,也好让商兄以仙力好好感应一番,或许还有另有发现也说不定。”
商鹤羽连连摇头,答道:“一是翼轸毕竟是为救倾颖而死,东海留下《金刚经》也算有个念想,不好强人所难非要取回。二来此书之上留有禁制,以我的神通无法探查,更是不敢轻易试探,否则触动其上法术,虽说反弹之力将我击伤却是不能,但定会惊动此宝的主人。以眼下情景,不宜多生事端,所以……将此书留在龙宫倒也安全,神人神力无法触动其上禁制,也正好给龙宫等人,尤其是倾颖一个寄托思念之物。也是一件幸事!”
倒也难得商鹤羽经张翼轸一事,在人情世故之上,竟是多了几分圆润,懂得顾及他人感受,对于他这名成道千年以上的飞仙来说,却是极为难得之事。
戴婵儿自是明白倾颖之心,与倾颖正有感同身受的切肤之痛。尽管半年以来,戴婵儿并未去东海看望倾颖,倒也并非她绝情无义。而是不愿再赴东海伤心地,只因如今戴婵儿一听东海之名,一入东海之地。便周身难受,一想起张翼轸竟会被紫金钹炼化,化为乌有,更是浑身战栗,几乎无法站立,更是痛不欲生!
倾颖自东海偏南之地被救之后,戴风与倾东相商一番,各自打算上报天庭,静候天命回应。要上天面见天帝,痛诉无明岛和无根海的飞仙私下凡间,强抢神女地无耻行径。先前无天山被白凤公子所制,东海龙宫被常子谨恐吓,戴风和倾东都存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念,如今白凤公子被神秘的灰袍人禁锢,又从倾颖的梦话之中听到,常子谨又被画儿所杀。既然事已至此,再瞻前顾后也是无济于事,索性撕破脸皮,不信飞仙真敢冒犯天威,将无天山和东海龙宫杀个片甲不留不成?
不料二人各自上传了天书,却久无天帝回讯,更无天命下降,令二人上天面圣。四海龙王也好,无天山金王也罢。若想上得天庭。须得天帝亲自下令,才可天降瑞光。乘此瑞光才可飞临天庭之上。否则以二人神人修为,并无踏破虚空之神通。
天庭不降瑞光,天帝不回音讯,二人无奈,只好各自令手下加强戒备,虽然情知无用,不过略胜于无。好在无明岛和无根海却对两大飞仙消失不见,不闻不问,更无人下凡前来无天山或是龙宫质问,倒也让二人稍稍安不过经此一事,戴风与倾东才是真正尽释前嫌,不敢说能做到坦诚相待,至少无天山金翅鸟再也无人将龙宫当成对手,却与东海一众水族一起同仇敌忾,一心联手对抗强大的飞仙敌人。
只是不管戴风也好,倾东也好,二人却皆是暗暗担心,两大飞仙一死一伤,眼下看似风平浪静,不定如何潜流暗涌,暗藏波澜。且天帝也无音讯,更让二人心中惴惴,不知天威浩渺,究竟是何用心。
不知何故,除了戴风和倾东认定张翼轸必死之外,龙宫众人以及无天山神将,皆无人相信张翼轸真的从此神魂俱灭,永久消散于天地之间。尤其是戴蛸子,一脸坚定,大摇其头,无比自信地说道:“张道长神通盖世,吉人天相,绝对不会年纪轻轻就此死去,打死我戴蛸子也不会相信!”
龙宫倾蜃也是时常突然说出惊人之语:“翼轸哥哥定是一个人藏到了哪里,想和我们捉迷藏玩。不过翼轸哥哥却不知道,他的神通广大,一旦隐身我们都找不到他地,害得我们一顿好找……”
略过这些小事不提,却说商鹤羽虽然见张翼轸身死,却也遵守当初所许承诺,一直滞留在无天山,守护无天山上下数千人周全。戴风自然感激不尽,戴婵儿也是感念商鹤羽大德,时常与商鹤羽谈及张翼轸往事,又或是向他请教修行功法等等,倒也多少减少一丝相思之苦。
忽一日,东海龙宫来人,说是倾颖醒来,想见商鹤羽一面。商鹤羽也不迟疑,当即取上紫金钹,即刻赶向东海。一日后返回无天山,却是对戴婵儿说道:“婵儿,若你无事可以到龙宫小住数日,陪倾颖一些时日,也好安慰她一番。倾颖所受之伤比你更深,毕竟翼轸是因她而死。”
戴婵儿虽然心中不大情愿,多少也有些记恨倾颖,不过设身处地一想,若是换了是她,翼轸也会舍身相救,她与倾颖,实际都是苦命之人。是以微一思忖,便点头应下。
戴婵儿一人远赴东海龙宫不提,她一走,商鹤羽在无天山中更是深居简出,轻易不见外人,便连戴风想要见商鹤羽一面,也需要提前请示。
商鹤羽一人也不知忙些什么,房间之中总是仙气缭绕,更有禁制将房间笼罩,外人莫说踏入一步,连里面发生什么都无法得知。
此等情景一连持续了半月有余,这一日一早,商鹤羽大开房门,请戴风前来议事。戴风急急赶到,却见商鹤羽一脸严肃,也不客套,直接开口说道:“小重山突起变故,我要前去查看一二。身为飞仙虽然并无天职,不过小重山事关重大,既然我人在凡间,若遇到人间有重大劫难而袖手旁观,也有损仙家风范。”
其实商鹤羽有话未说,他身为飞仙,若能在凡间做出令凡间万民敬仰,造福于世间的大功德之事,即可得天福,有助于日后成就天仙。
戴风自然不敢阻拦,却是不解地问:“小重山在哪里?我怎么从未听说凡间有此山?”
商鹤羽一怔,随即一笑,说道:“世间皆称小重山为铁围山,而小重山一说,是天庭的叫法!”
随后商鹤羽辞别戴风,前往小重山而去。而随着商鹤羽一步踏入小重山也就是世人所说地铁围山,却是发现了一个隐藏了千年的秘密。
正是:
北海万里波浪猛。
惊见俏芳影,露风情。
无边风光任我行。
玄洲地,无风也无明。
花前月下行。
一山有四季,情义浓。
咫尺天涯人心远。
小重山,重重复重重。
《小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