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话语之中质问之意,张翼轸心中一紧,回身一看,却是一位六旬老道。这老道,生得清瘦如同瘦竹,眉宇之间多清朗苍劲之意,一望之下便觉一股沧桑之意扑面而来,令人顿生清凉之感。
张翼轸见这老道容貌古拙,浑身上下散发一股莫名的亲切之意,不由一时惊奇,问道:“敢问道长唤我何事?”
老道颇为谨慎地四下看了几眼,小声说道:“道友可否借一步说话,此处太方便,请随我到凝霞崖,老道有要事相告……”
见张翼轸面露疑惑之色,老道恍然一笑,说道:“张道友无须多心,老道我并无恶意。且随我前来便是!”
说着,也不顾张翼轸一脸愕然,当前一步便朝凝霞崖走去。张翼轸略一迟疑,感应到眼前的老道修为并不高深,且周身上下颇有一股出尘之意,心道既然被人点破身份,倒也不必畏畏缩缩,随他前去便是。
不多时,二人来到凝霞崖。正值隆冬,此时的凝霞崖一片衰败之色,再无上次华山论道之时的良辰美景。张翼轸不免感叹,季节变迁如同世事兴衰一般,总是呈现此消彼长之势,莫非天下道门平静了千年之久,终归难以压制魔门的重新复兴么?
再看眼前的老道,来到凝霞崖这无人之处,陡然间身形一变,不再是老道模样,却是变成一位身着青衣的老者。这老者一现出真身,当即向张翼轸长揖一礼,说道:“张柏子拜谢恩公大恩大德!”
张翼轸一时惊讶万分,忙扶起老者说道:“老人家何出此言?你我素不相识,我何时有恩于你?莫不是认错人了?”
张柏子被张翼轸扶起,神情之间全是恭敬之意。答道:“好教恩公得知,我本无名无姓,只因得了恩公之助才得以成就人形。是以便以恩公之姓为姓,以本体之树为名,故名张柏子。恩公应是不会忘记当年在此地演说那木石化形之说,得天降异象,云开雾散之时的第一缕阳光映照在一棵柏树之上,得此机缘。我这棵本已修炼了千年的柏树才得以化形而出,感悟天地造化,这些全是拜恩公所赐!”
说着,张柏子竟是不顾张翼轸劝阻,又是深施了一礼,这才继续说道。
“恩公初入极真观山门我便有所察觉,只因我这天生柏树,日夜受风吹日晒,倒是捕捉风中微弱气息的本领高人一等,而上次恩公演说木石化形。我便铭记恩公特有之气息,是以方才一惊之下惊现恩公气息,我欣喜之下当即化身为老道前向想见,若有不周之处,望恩公勿怪。”
当真有此等奇事不成?张翼轸一时难以生信,近来颇多难值难遇的经历。也令这位少年心性成熟许多,不再轻信人言,当下退后一步,也不答话,暗中施展吴沛先前所传的探形术!
探形术只一施展,忽见眼前张柏子一脸痛苦之色,身形便要萎缩变小!张翼轸见状急忙收回法术。只怕再过片刻,张柏子便会被打回原形,元气大伤。
过得片刻,张柏子恢复原样,一脸愕然,惊叫出声:“探形术!恩公怎会此等法术?”
张翼轸见张柏子并未怪他以探形术相试,又见他确实是木石化形。心中稍安。听他张口便喊出探形术,大感意外。问道:“你是从何得知探形术之名?”
张柏子惨然一笑,说道:“探形术之名,我是不但早有耳闻,且还深受其害!虽是我得天地造化木石化形而出,但极真观之大,却无一人可以相交,倒还是孤苦得很。今日得见恩公,还望恩公救我出这凝霞崖,否则只怕不久我也会被那人炼化!”
话说上次张翼轸在华山凝霞崖演说木石化形之说,小小少年郎不知天高地厚,当众说出惊世骇俗之言,在倾颖暗中相助之下,天降异象将极真观一众弟子震憾当场。而得了天地机缘地那棵柏树,本也具有了少许灵识,一直苦于只差一步便可化形而出,等了数百年终于得此玄机,立时轰然一声,终于灵识与灵性相互融合,产生了意识。
其后不久,柏树便化形而出,因感念张翼轸之恩,故而自名张柏子。张柏子化形而出,本想下山追随张翼轸,却因修为不够,无法远离柏树本体百丈之外。如是又修行了半年有余,才得以远离本体数里乃至数十里,后来更是可远至上千里,却是发觉,不管远行多远,却总有一缕神识被牵挂于柏树之内,无法自由自在往来于天地之间,若是本体被毁,上千年的修行便会毁于一旦。
好在张柏子的本体生在悬崖之上,极少有人来此,是以才心中稍安。不过毕竟有所牵制,始终命悬一线之间,却也心中始终忐忑,唯恐大风或是人力将本体无意毁掉,岂非死得可惜?
张柏子日夜勤奋修行,以求早日能够真正成形而出,完全脱离本体所制。忽一日,却见一人御剑飞过,不停东张西望之下,口中还念念有词。此人刚一经过柏树旁边,张柏子猛然感觉浑身一紧,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突然之间将他地灵识拉扯,将他的化形之身从柏树之中强行拉出。张柏子突遭此变,当即惊吓得魂飞魄散。
好在此人一闪而过,并未留意到悬崖之上一棵并不起意的柏树。待此人过后,张柏子浑身一松,神识清醒过来,还能听到此人自言自语说个不停:“这探形术应是有用,只是这般寻找犹如大海捞针一般,何年何月才能遇到木石化形!”
其后不久,此人又多次经过此处,有几次眼见张柏子便要在探形术催动之下显出身形,幸好此人只是盲目寻找,并未刻意停留,张柏子才逃过一劫,这探形术之威名因此被他牢牢记住。是以张翼轸方才只一施展,张柏子便惊叫出声。
张翼轸一听之下便知此人定是吴沛,如此看来。吴沛此人倒是从掌门大典之后,在他身上试探玉成不成,仍不死心,竟是到处以探形术探知木石化形,当真也是有心有毅力得很。这张柏子倒也幸运,吴沛数次与他擦身而过却没有察觉。只怕也是吴沛并无此等机缘。
忽又想通一节,问道:“那人不过以探形术试探,也未言明他要将木石化形炼化,你又从何得知若是他探知你化形而出,会将你炼化?”
张柏子叹息一声,一脸惧怕之色,说道:“虽是我先前被他的探形术吓得不轻,不过也确实不知他寻找木石化形到底何用。我化形而出之后,开始也是不知道门中人也有居心叵测之徒,便化身为一名老道。时常流连于极真观之中,如此过了一些时日,倒也相安无事。”
“大约几日前,我正在极真观中四处行走,聆听道士之间互相印证道法,以便有所领悟。忽见一人匆匆从我身边闪过。虽未看清此人身影,但此人身上的危险气息顿时令我心中一惊,立时便明白此人正是数次以探形术探知我的人。虽是我心中惶恐,但见此人行色匆匆的样子,猜测肯定有重大之事。一时好奇,我强忍心中惧意,暗中尾随此人而去!”
“那人穿过后堂。来到一处静室。估计也是心中有事,那人虽是修为颇高,竟是一直未曾留意有人暗中追随。来到静室,那人神情紧张关紧房门,一副唯恐被人发觉的模样。我虽修为不高,不过木石化形却有一样天生本领,却是可以随意化形。化大化小。即便化为无形之体也不在话下。况且我本由柏树而生,木虽由土而生,却天性之中与风颇有相通之处,是以我将身一变,化为一股轻风,由门缝而入。”
“只见那人来到屋内,脸上露出欣喜之意,将身上的包裹缓缓打开,从中取出一幅画卷。我也不敢靠近,所以并未看清画卷之上画些什么。那人盯着画卷看了片刻,忽然嘿嘿一笑说道:想不到平白得了这个宝贝,这番三元宫论道当真是不虚此行。画卷也可得天地造化化形而出,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待我将此画卷炼化之后,修为便可一步迈入人仙顶峰,只怕不过数年便可晋身地仙之境……我一听之下,顿时心惊胆战,再也不敢停留,立即远远逃离静室,唯恐被他发觉,连我也一并炼化了。”
画卷?张翼轸悚然心惊,这画卷不是画儿又是哪个?当即一把抓住张柏子,急急问道:“那画卷现在何处,快带我前去!”
张柏子被张翼轸一把抓下,吓得不轻,急忙答道:“恩公勿急,我带你去便是……不知这画卷可是恩公地心爱之物?当时我虽是仓促逃走,却也感应到画卷之上充沛的灵气!”
画卷不是被灵空拿走,怎会又在吴沛身上?张翼轸此时却顾不上细思其中缘由,唯恐迟了一步让吴沛炼化了画儿,便是大错铸成无可挽回了。
张翼轸一时心急,心意微动之下,竟是化身清风升空。张柏子被张翼轸拖住不放,也只得轻身飞空,化为轻风紧随。一见张翼轸所化清风飘荡无形,比起他所化轻风更得风之飘逸,张柏子更是无比震惊,他只当修道之士若不修至飞仙境界,断然无法随意转化身形。先前初见张翼轸能够变化模样便已是惊讶不小,如今又见张翼轸如此年轻,竟能化身为风,比起他这木石化形之人更得风之灵性,怎不让他万分骇然!
张柏子见张翼轸如此急迫,心知必定那画卷对恩公而言至关重要,当下也不敢怠慢,一路指点张翼轸来到上次所见静室。
一到静室,张翼轸也不多说,让张柏子在外面等他,将身一闪便进入静室之中。只见这静室之内十分简陋,只有数张桌椅摆放其中,莫说画儿本体画卷在此,却连一张纸张都无法见到。莫非吴沛这厮已经将画儿炼化?一想到此,张翼轸更是心急如焚,闪身出了静室,对张柏子说道。
“张道友,你且在凝霞崖等我,我有要事要办。待我办完事情,自会前来寻你。”
说着,也不等张柏子有所表示,身形一闪,便直奔栖烟阁而去。
栖烟阁云烟弥漫,格外宁静,不闻一丝声响。张翼轸闪身入内,见阁楼之内一应布置简单而不失大方,处处显露古朴典雅之意。当下也不顾不上失礼,转了一圈却未发现真平道长,心中更是烦忧不定,转身正要离去,忽然眼光一瞥,蓦然愣住:只见真平道长的卧室之内,墙壁之上,赫然挂着一幅画卷。画卷之上有一绝美女子临风而立,飘然间欲乘风而去,却正是画儿!
张翼轸大喜,忙趋步向前,只走两步便猛然察觉不对,此画卷徒有其形却并无其意,略一感应便顿时明了:此画虽然与画儿本体画卷一模一样,其上却并无丝毫灵气,其内更无一丝灵性,显然只是一幅普通画卷!
灵气与灵性全无,难道画儿真的已被炼化不成?
张翼轸顿时呆立当场,直惊得魂飞天外,一时心神狂乱,几乎站立不稳,用手强行按住桌子一角才勉强站住!心中却是激起滔天巨浪,怎么会?怎么可能?画儿如此伶俐乖巧,如此可爱调皮,怎会被人炼化,怎会不容于天地之间?
吴沛这厮,当真敢如此胆大包天,只求增进功力,却要剥夺天地造化之人的性命,修道之人,怎会有如此歹毒心性!张翼轸只恨得怒火中烧,这位生性淡然,向来不与人相争的少年平生第一次在心中生起无边杀意,心意一动,背后声风剑蓦然一声轻响,飞到张翼轸手中,其黑如炭的剑身被张翼轸火之灵性一激,红光闪现,万火之精跃然剑上,夺人心魄!
“张翼轸,你擅自闯入栖烟阁,又持剑在手,意欲何为?”突兀间,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张翼轸一怔,真平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