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空被吴员外拽着袖子,也不恼怒,冲吴员外嘻嘻一笑,道:“好教吴员外得知,贫道乃是三元宫灵空。”
三元宫三个字实在响亮,惊得吴员外急忙松开灵空衣袖,忽地跳到一旁,忙向灵空施了一礼,一脸愧色道:“灵空道长,刚才多有得罪,恕罪,恕罪!”
“无妨!”灵空还真几份得道高人的形象,将吴员外让到一旁,径直走到青丘面前,质问道:“不知这位道友在何处得道?为何用这小小的障眼法骗人钱财?”
青丘将目光从张翼轸身上收回,看了灵空一眼,心念一动间,感应不到灵空身上那种得道高人的沛然之气,片刻便知灵空道力低微不足为惧,心中窃喜这番收获不少,待稍后收拾了这老儿,便将那少年擒住,一了心愿。
这边张翼轸心中也自是惊讶不已,这青丘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和成华瑞、红枕一起在委羽山下小镇中遇到的卖艺道士青城子!怎的改了名号又来到此处做这无本买卖?这青城子不但改了名号,而且气质也是大变。原先青城子虽是卖艺,但倒也坦荡磊落,浑身也自有一股修道之士的洒脱之意。但眼前这个青丘,相貌与青城子一般无异,只是神色之间多有阴郁之色,眼神流转间,时有阴寒流露。怎的数日不见,这青城子换了名字之后,竟也象是变了个人一般?
按说灵空当日也是见过青城子的,就算他离得远看不真切,但理应能认出青城子,却为何灵空好象从未见过青丘一样?张翼轸正疑惑不解之时,被灵空质问的青丘退后一步,冲灵空施了一礼,说道:“贫道青丘见过灵空道长。原来灵空道长乃是三元宫高人,失敬!只是灵空道长为何指责贫道骗人钱财,莫非怀疑贫道的勾魂法施展不够纯正么?”
灵空冷笑一声,手指木盆说道:“这勾魂法乃是以无上道力打破阴阳界限,再以本身神识探入阴间寻找前人魂魄,非但要求施法之人道力浑厚堪破人鬼隔阂,而且施法之时神识探入阴间端的是凶险无比,阴风、阴火乃至阴间鬼差都可损伤神识,万一被阴间鬼官发现,轻则减损阳寿,重则治你一个扰乱阴阳平衡之罪,即刻拘拿你的魂魄打入油锅滚榨。这般凶险的事情哪里是你但凭一个木盆几句咒语就轻易勾来鬼魂的?”
青丘也不答话,只是一脸淡然的笑容看着灵空侃侃而谈。灵空一口气说了不少,伸手从桌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又继续说道。
“更何况六道轮回,一道为鬼。生人死后七七四十九天之内必定再入六道轮回,或再生为人,或沦落为畜生,或升天,或为鬼,死后作鬼不过六中之一,不管做人还是沦为畜生,都有入胎之迷,再难与亲人相识。所以这勾魂法不但难学且用处甚微,所以这天下并无几人会这勾魂法,青丘道友,你可有话说?”
一旁吴员外忽地扑向前去,一把揪住青丘的衣领,满脸通红,说道:“好你个江湖骗子,原来是用障眼法骗我钱财。快快还钱!怪不得他不记得黄金埋在哪里,原来那根本不是我爹。”
青丘也不慌张,左手一拂便将吴员外的手打落一边,丝毫不理会吴员外因为没有见他的真爹而没有得到藏金之处的伤心,而是冲张翼轸桀桀一笑,道:“张家小哥,别来无恙否?”
张翼轸浑身一振,原来是他!怪不得方才一进来便觉青城子面色有异,神情不似以前,原来此青丘果然不再是青城子。
青丘对张翼轸的震惊很是满意,眼中厉光一闪,声音森然:“看来你我缘份不浅,既然你和灵空主动现身,今日便留在这里吧。灵空老儿,你说得没错,我确实不会那勾魂法,不过也不是你所说的那些粗浅的障眼法,这是我独创的幻影术。”
“身为三元宫的灵字辈高人,你不会不知这障眼法虽可拟物拟形,却是无声无味,方才那人形口吐人言,如何又是障眼法所为?”
“这……”灵空顿时语塞,酒糟鼻耸动几下,竟没想出反驳之词。
青丘哈哈一笑,也不纠缠灵空此处的破绽,话题一转,便又说到鬼道之上。
“灵空老儿所言,六道轮回,一道为鬼,倒也不差。凡人神识微弱,一旦身死,神识便被业风牵引,直下地府,或转生为人,或死而化鬼,天道、魔道、人道、畜生道、鬼道、地狱道,六道轮回,诚然不虚。然天地造化,各人机缘变幻莫测,便有修行之人已到化境本可有数百年之寿,却意外身死。但神识凝练,躲过业风牵引,逃过无常小鬼的索魂链,游荡于阴阳之间,非人非鬼,孤苦凄惨,灵空老儿,你且说说这是哪一道?”
“六道轮回,便是大多数情形下这般轮回。你说的这般情形却是少见,少见不足为一道。”灵空答道。
“是了,嘿嘿,正是因为少见,是故我身死之后,神识不入轮回,却也无法复生,便在这不人不鬼之间游荡不知几百年,终日神思恍惚,不知自己究竟是谁,来自何处,要去何方。所幸天地造化不绝一丝生路,忽有一日我游荡到一座山间,在后山发现一处隐蔽之处,感觉此处阴气纯正,没有暴戾之气,便在此处落脚,日日受那阴气滋润,渐渐地竟然恢复了记忆,想起了自己到底是谁!”
“原来我生前竟然是一名道士,修为已臻化境,却被人暗害猝不及防之下意外身死。死后巧合之后神识躲入自己炼制的法宝绿玉杖中侥幸躲过阴风和无常的索魂链,只是时间一久,绿玉杖没有道力的滋润便失去灵性,我的神识被日光一击险些涣散,就此在恍惚之下四处飘荡,一直到当时醒来,才发现身处括苍山之中,便是一个叫太平村的村后。”
“我恢复了前世记忆,便也记起了一些道法。也亏得我前世博览群书,连一些鬼道的修行之法也有涉猎,也就得知了以我目前的状况,只能以鬼道之法修行了,最高成就也只能到鬼仙境界,飞仙和天仙再无可能。我便依法修行,神识逐渐凝练,道力也慢慢恢复,便在此时,我再次从记忆中搜索到夺舍之法。夺活人之身体为炉鼎,便可再世重生,肉体修行可得纯阳道力,飞仙和天仙也可修得。”
“大喜之下,我便潜入太平村寻找合适之人,却没想到,这夺舍之法看似容易,实则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真正地消散于天地之间化为虚无。只因这夺舍之法盖有两种,一种是夺婴儿之舍,一种是夺常人之舍。这夺婴儿之舍最为容易,便是在婴儿即将出生的瞬间强行进入婴儿身体,将婴儿体内原本尚未站稳根机的魂魄震晕然后推出体内。此法易行但却后患无穷,一是婴儿体弱,十岁之前无法修行道法。二是成长期间变数太多,或许中途夭折也未可知。最终能完全恢复前世修行,恐是百无其一。”
“二是夺常人之舍。常人要么体质已然定型,要么资质平平。便是有天姿甚高之人,如果对方修行道法,夺舍便更如飞蛾扑火,断无成功之理。只因夺舍之法以阴力逼阳气,光是常人的阳气便可将阴力消融八九,只余一二残余的阴力对付常人稳固的神识,几无幸存的机会。更遑论修道之人凝练精粹的神识,阴力更是一触即溃。”
“是故在我寻得机会强行进入太平村里正的身体之后,这里正的神识在意识薄弱时被我乘虚而入,但清醒之后却顽强无比,即使是我恢复了一半的道力之下与之相比,竟然也花费了十几日才完全夺舍成功。但夺舍之后道力大损,竟被这山间小子以莫名的热力将我逼出里正身体。若不是后来那个名叫成华瑞的小道士生性愚笨,斗法之时被我借来少许道力,怕是我又要昏睡数年才会恢复。”
“好在此番遭遇之下,却让我想通两个道理,一是如此冒失夺舍,非但不能重生修行成天仙,怕是连鬼都没得做了。二是夺舍之法的最难之处在于被夺舍之人是在心神失守或是心甘情愿之下被夺舍,才能确保夺舍成功,没有反扑之虞。但心神失守和心甘情愿却是难为之极,尤其是当我被张家小子逼出里正身体之时,以道力探得他的身体便是极难遇到的上好炉鼎,自是不肯放过。我便一路跟随你们几人下山,一路跟在你们周围却没有出手,是我一直在琢磨这万全之策。”
“那日我偶然得见这青城子在街头卖艺,以障眼法演示水生水稻之术,心有所悟,如将这障眼法改进一二,就算比不上五行变易法这番大神通法术,但幻化之时有声有色,形神俱备,令人真幻不分,防不胜防之下心神失守,再行夺舍岂不容易许多?我便躲在暗处精心改进这障眼法,不久便有所成。正好出外时再次遇到青城子,跟随其左右数日寻得机会施展幻影术,青城子果然上当,心神失守之下被我一举夺舍成功。”
“青城子这具炉鼎虽也不错,但并非上乘。我便四处行走,一边用这幻影术赚些钱财,毕竟有了肉身便需要处处用钱,一边等你下山,取你这具上乘的炉鼎。你在三元宫中,以我目前修为却是敌不过灵动老儿,也不便上山寻你。却没想到你不但下山,而且还主动与我见面,如此好事怎可错过?小子,上天有路你不走,今天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青丘脸色一变,毫无征兆间一脸狰狞右手屈指为爪朝张翼轸头顶抓来。
张翼轸时而感慨,时而惋惜,又不免为青城子遭遇不幸唏嘘一番,正听得入神心神激荡之下,青丘却突然出手袭击,惊慌之下体内道力流转,左脚向前一跨,身体一侧,堪堪躲过青丘的一击。
青丘转身,变爪为刀,横扫张翼轸脖颈。张翼轸自幼打猎,略懂一些粗浅防身之术,一弯腰,便又闪到一边。身形站稳正好看到青丘后背,张翼轸也客气,抬脚就朝青丘的屁股上狠狠踹去。
张翼轸自然知道这青丘虽道力并未全部恢复,但其道法修为远超于他,无论身法还是道力,他都无法与青丘相比。这一脚也只是就势踢出,不救伤人,只求自保。
不料青丘竟然没有躲过,只听“嗵”的一声,张翼轸这一脚就结实地踢在了青丘的屁股上。张翼轸也并未施出全力,原本打算一踢不中迅速脱身躲到一边,待灵空反应过来救急。谁知就是这未尽全力的一脚竟然将青丘踢得横飞出去,一头撞坏了房门,扑倒在院子里。
张翼轸自不怠慢,一个箭步跃到院中。灵空这时也紧随其后从屋内赶出,二人对视一眼,正准备联手将青丘拿上,这青丘从地上一个翻滚跃起,哈哈一笑说道:“倒是我小看了灵空老儿,竟然将我的道力束缚,便宜你这小子踢了我一脚。既然看来再下去也没有便宜可得,不如这就退去,小子,后会有期了!”
话音刚落,青丘将身一纵竟然跃到半空,一挥手一股黑烟直奔张翼轸和灵空扑来。待张翼轸和灵空躲过黑烟,半空之中的青丘早已踪影全无。
张翼轸暗道侥幸,刚才若非灵空暗中施法,他那一脚是断断踢不住青丘的,怕是还会被青丘所伤,想来这个便宜师傅还是有些本事的,正要开口相问灵空为何放青丘离开,却见他一脸讶色若有所思,低头沉默不语。
吴员外也惊醒过来,急忙出来向灵空不住道谢,还令下人捧出纹银五十两酬谢,灵空却推辞不受,拉上张翼轸急急离开了吴府。
张翼轸见灵空一脸焦急之色,心想莫非灵空有所发现,这番着急离开,定有隐情。灵空不说话,张翼轸也未开口相问,只是任由他带路,一路穿街走巷,来到一处无人居住的荒凉宅院。灵空这才站住,一脸严肃地说道。
“翼轸,适才那青丘着实厉害,我本以为可将他束缚半日,不成想只是片刻他便逃脱。如此怕是你我师徒二人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如今他只想夺你之舍,并不想伤你身体,幸好有所顾忌让我有法可想。我便教你清心咒,让你神识清明,灵智不失,这般他便无法夺舍。此处想必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我这就教你,你且牢牢记住,不可大意。我念一句,你便重复一句……”
张翼轸先是一愣,然后看了灵空半晌,却摇了摇头。
灵空心急如焚,骂道:“你小子,怎的如此不听师傅的话,性命攸关岂可马虎。快快跟我学这清心咒,切莫意气用事!”
张翼轸忽然笑了,退后一步,用手指着灵空的鼻子,说道:“你并不是我的师傅灵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