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井种太郎好象容忍了市泽的讥讽般的质问。这个善良的旧军人未及考虑言词和仪容,就径直赶到这里。大概他以为把对医院讲的托词原封不动地说给市泽以后,会万事大吉的。
同时,作父亲的也深信,由于市泽庸亮爱着文子,因此当他听到不幸的消息后,会大为吃惊,毫不迟疑地奔赴医院的。
可是,现在这个男人却无动于衷,还悠然地蔑视自己。他突然感到自己象撞到一堵高墙上又被弹射回来一样。
“你没有必要特意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市泽庸亮稳重而威严地宣告说,“打个电话就行了嘛。”
种太郎被惊得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那优雅不凡的脸。
这和女儿的口吻大相径庭。女儿说她受到市泽庸亮各方面的帮助。就是说,他是资助者。
实际上,他们作为双亲曾为此而感到放心。市泽庸亮是财界的幕后实力人物,是最理想的资助者。他和隔壁的长村平太郎不同,对谁讲起来,都不会感到脸上无光。此外,市泽还是女儿今后可以长期放心依靠的人物。文子可趁这个机会与平太郎一刀两断。为此,种太郎夫妇满心喜悦。现在从这个市泽嘴里听到这样出乎意外的话,种太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文子的事故是什么原因,我虽然不清楚……”市泽庸亮径自继续说道,“请多多保重……”
市泽象突然想起似地把手伸进怀里,侧身取出票夹,迅速用现成的纸包了几张钞票,送到种太郎面前。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给她买些爱吃的东西吧!”
原中将垂着头直楞楞地看着纸包,但却没有伸手去取。
市泽以为这是老人客气。
“请吧……不成敬意,快收起来吧。”
老人没有答话。
市泽正在纳闷,老人猛然抬起头来。刚才那饱含怯意的眼,变得闪闪发光,从正面瞪着市泽庸亮。
“市泽先生,”种太郎说道,“因为文子说请您务必来一下,所以,我才拖着这身老骨头前来见您。这也是女儿把您看作唯一的依靠,再三恳求我才来的。再一次求您了!怎么样,请立刻到医院去吧!”
市泽庸亮把两只手揣到袖筒里。
“你突然间让我去,可是,”他毫不含糊地说道,“我有许多急事要办。由于与各方面早有约会,因此不好突然变卦……等有时间了,我一定去探望。”
“那么,明天去好吗?”
‘明天?”市泽故意一笑,“我的日程经常排到一个星期以后。哦,如果过一个星期,可能有点儿时间,那时候我会去看她的。”
“是吗?”种太郎低头沉思片刻以后,毅然说道,“明白了。这些钱您收起来吧!”
说着,将放在面前的纸包椎了过去。
“唉呀!”市泽庸亮好像很奇怪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对我不能马上去探望文子,你见怪了?”
“我本来是受女儿之托来见您的,但现在我想以父亲的身分说几句话。”种太郎涨红着脸说道,“根据从女儿那里听来的情况,我认为您不应该说出这样冷漠的话来。可是,现在我已经明白您的意思了,我一定向女儿转告。”
“你说得不错。”
实际上,市泽庸亮看到老头生气,反而松了一口气。他生气是件好事。如果他索性来个软磨硬泡,自己反倒不好处理。看来对方到底是个旧军人,遇事好急躁。
不过,这个窝窝囊囊的父亲,好象一切衣食开销全靠自己的女儿。平日里准保是看着女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度日。如果情况确实如此,不论他遇事多么急躁,也不可能象刚才那样,毅然决然采取与自己彻底决裂的态度,之所以这样,大概还是因为这个老头知道女儿另有提供经济援助的人。
这样一想,市泽庸亮的心情比刚才轻松多了。
“既然你说不要,我只好收起来了。”说着他爽快地把纸包收进袖口袋内,“不过,久井君。”
“……”
“刚才你说在走廊里摔倒,硫酸溅刭脸上,我总觉得有些蹊跷哩。你说的时间也好,你说当时为了打扫厕所也好,都好象不合情理。与其这样,倒不如照实说了,更干脆利索些。”
“……”
“我现在已是过了六十的人了。在此以前,我干过各种各样的事情。正因为这样,我尝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我自信自己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即使文子是被别的男人把硫酸撒到脸上,我也能冷静对待的。”
原中将刚才饱含怒气的眼睛,现在却充满了惊恐不安。
“如果你们隐瞒事实真象,我也准备到此为止。实在对不起,你就这么跟文子说吧,以后不必见面了。她今天的成绩来之不易,希望她今后不断提高自己的艺术水平。话就说到这里吧,我深感抱歉。”
市泽庸亮大声喊来女招待,付了钱后走向出口。在他那眼睛的余光里,还留着久井种太郎垂头丧气的样子。老人好象正对自己刚才为顾全面子而急躁从事感到后悔不已。
这个父亲回到女儿那里,一定会遭到痛骂的。
市泽庸亮上了汽车。
“开回工业俱乐部去。”
他打算找个新的对手,再轻松地下半天围棋。他感到一个小小的危机过去了。没有花—文钱就摆脱了一个女人,而且是—个令人讨厌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