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彧南那时觉得,能把生死如此看淡的女孩一定不简单,比如倪阳。
蒋胤看他很长时间没说话,就知道他在想事情,小心翼翼试探:“这枚子弹壳,是吴局的吧。”
陈彧南思绪回笼,敛起情绪的嗯了一声,把子弹壳放回衣服里。
那件案子轰动,蒋胤只比陈彧南小两届,两人又是一个学校出来的,他听到过百分之八||九十,知道这算是他心结,也不好一直问,就充满遗憾的缅怀:“吴局要还在,现在得升正局了。”
陈彧南半开玩笑:“让杜局听见不高兴。”
蒋胤笑着挠了挠头,还有一事不解:“南哥,为什么你会说,跟那位倪小姐好,就对不起吴局,她跟那件案子有什么关系。”
“少打听事,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陈彧南捞起手机放进裤兜,伸了个懒腰走了。
蒋胤不明所以,觉得他这师兄就是爱吓唬人。
陈彧南直接回的爹妈家。
他这人虽然吊儿郎当,看起来狼心狗肺,但心事都喜欢藏着,不愿对人说,包括蒋胤,包括爹妈。
至于和倪阳的关系,很多都是后话了。
师傅吴痕牺牲后,他一时间难以接受,私下跟踪调查过倪阳好长一段时间,那时候她还不叫倪阳,跟江克明的姓,叫江雨,不爱说话,学习好,在有名的传媒大学念录音专业,江克明一家死后,她学费赤字,就靠自己打工,人挺倔强顽强。
运气也是真好。
事发后才两个多月,她亲爸妈也在找她,经过警方牵线搭桥,dna确认,立马就认亲了,据说是三岁时,跟大几岁的哥哥出去玩,她哥一时大意,把她弄丢了,后来夫妻俩一直没停止寻找,就是找不到,她爸妈太想她,几年后又生一胎,盼女儿,结果来一儿子,气够呛,这回总算找着,就恨不得把十多年的亏欠一股脑补给她。
也算是苦尽甘来。
至于她参与拐卖,陈彧南确实半点线索没找到,据说她被收养的瘸腿婆婆看得很紧,从小搬到山脚下住,也从来不许她和村里人多说一句话,“祖孙”关系因此紧张,唯一心照不宣的是,她想远走高飞,而养她的婆婆也希望她能彻底离开村子,初中时,就把她送去镇上的寄宿学校,大学更是头也没回的考到京城。
只有一事让他无法说通,江克明夫妇心狠手辣,她是如何从他们眼皮底下全身而退,摇身一变,成为养女,寄养在瘸腿婆婆身边的。
可再后来,他就没机会再往下查了,局里给他安排的新的任务,以“江克明案”未听从指挥,酿成重大伤亡为由,把他从警队假开除,让他去卧底到一个涉Hei团伙,一待就是快两年,虽然多次惊险,但好在都化险为夷,案子也破了,拿到二等功,调到京城。
这次回崇礼,直接升任刑侦中队队长,也算是对他这几年磨砺的一个奖励。
只可惜师父吴痕看不到这些了。
……
陈彧南的余光映入一片绚烂的霓虹灯光,车正经过商业区,街上人潮涌动,还很热闹,他车停在路边,在临街的糕点铺,买了外婆最爱吃的马蹄酥。
他家在商业区后面,闹中取静,属于历史遗留下来的文保建筑,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独占一块领地。
按理说一条巷里往往挤三四家,居住条件不算多好,可他爸是三代单传,继承祖上十来套老宅,赶上拆迁,拿了不少拆迁款,想买多少套新房,全凭他们高兴。
但这条不能拆的巷子,四间房也都归他一家所有,陈爸陈妈工作又清闲,在院里养养花,久而久之,住成了古香古色的世外桃源,反倒舍不得走了。
陈彧南回家时,一家老小都没睡,在他客厅打麻将,从院里就听见欢声笑语。
他没事先跟家里打招呼,拿钥匙开门时,在座四位都一愣,他爸妈习惯了,码着牌抬头看他一眼,习以为常的语气:“阿南回来了,”陈妈指茶几上的水果:“桌上洗了水果,你自己拿着吃。”
外婆就不同了,一看他,慈祥的脸上乐开花:“不玩了不玩了!”外婆老小孩的脾气,把牌推倒,跑到陈彧南跟前,拉他胳膊端详:“快半年没见,让外婆好好看看,我们七宝又长高了没有。”
陈彧南耐着性子哄老小孩,一乐道:“行了啊外婆,我都二十七了,再长高我就戳房顶上了。”
小姨扭过头来,音调一挑:“呦,七宝都二十七了,该娶媳妇了。”
陈妈一脸无奈:“他不着急,我跟你姐夫也说不动。”
这话被外婆听去,可成了心病,他屁股在沙发没坐热乎,就被外婆催八百六十遍婚,非逼陈爸陈妈拿出联络本,把上面人逐个排查一遍,精挑细选出能相亲的姑娘。
最后外婆总结:“明天我去公园练剑,再给我家七宝张罗一波。”
陈彧南软踏踏的歪倒在沙发里,手里捧一串提子,一颗颗的捏起来往嘴里丢,闲闲的问外婆:“老太太,您孙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您就这么等不及给他清仓处理,是指望把他卖了给您养老?”
外婆狠狠白他,固执劲也上来:“外婆就是想,有生之年,看我们家七宝娶媳妇。”
“您长寿,急什么,”他把马蹄酥往老太太跟前一丢,话同时甩过去:“别盼着我娶媳妇,真让我娶着,别说您,我连我娘都能忘干净。”
外婆:“……”
陈妈:“……”
小姨:“不婚不育保平安。”
陈爸默默去外面点了根烟:“对不起老祖宗,养出这么个混球。”
翌日一早,倪阳又去趟临荫巷,林木匠那块地板做完,装上车,她就直接奔新家去了。
东西得抓紧收拾,他们的工作不能因为换装馆出事,就停摆。
花梨湾这处房子原来是还迁房,选房早的,一楼底商免费送,倪爸倪妈那会就是头一批摇号,赶上这波福利了。
底商倪爸昨天已经过来收拾过,屋里干净得很,但装修还是原先理发店的装修,他们这个工作,用不着装修多好,主要是隔音,不想扰民,所以叶孟超昨天就联系了装隔音板的,大概得傍晚过来。
倪阳晚上有其他事。
说起这个她就很郁闷,早上在家吃早饭时,倪妈十分谨慎的跟她提,想让她跟徐医生留学回来的外甥见一面。
她不好意思每次都拒绝,就勉为其难同意应付一下,想着让对方先死心,倪妈的面子也能圆过去。
倪阳也没太把这事放心上,逐一敞开底商的窗户透气,敞完窗,她正打算去车里搬几箱东西,忽然听见楼上有脚步声。
底商和楼上都是她家的,但楼梯在室外。
倪阳关好底商大门,从外面的楼梯上去,进楼门左手第一间就是她未来的家,她小心翼翼的拿钥匙开门,轻手轻脚走进去。
客厅门口还放一双男人的旧拖鞋,像是前租客不要的。
屋里沙发上很乱,衣服丢得随意,茶几抽屉也没合上,上面立一个大水桶,装着所剩不多的水。
声音从右手的主卧传来,窸窸窣窣,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她第一反应就是,屋里进小偷了,心脏不由自主的缩成一个点,壮着胆量抄起茶几上那只大水桶,如履薄冰探进门没关的卧室。
男人蹲在一个敞开的行李箱前,微微弓着背,宽阔平直,只能看到黑短寸的发茬,上身随意敞开的黑色夹克,罩住匀称的背部肌理,衬得线条流畅利落。
身材居然还很不错。
就是太猖狂了,居然带行李箱偷东西?
倪阳胆战心惊的抓起大水桶举过头顶,打算趁他不备,用力把他砸晕。
谁料水桶落下的瞬间,男人敏捷转身,一把握住她手腕,往前一带,将她摁在身旁的床上,看清来人,他旋即松了手。
“倪……”陈彧南眉间一怔,话停在嘴边:“怎么是你。”
倪阳辨认出声音,不可思议的揉着手腕,回头一看,还真是他,小声咕哝着心里的疑惑:“你不是警察吗,怎么能擅自闯进别人家里。”
陈彧南手插腰,勾着唇,神色未明的呵了一声:“袭警未遂还给自己找理由?”
这帽子可太大了。
倪阳不敢接,如实问道:“我没有袭警,我只是很奇怪,你怎么会有我家里的钥匙?”
陈彧南眉心一跳:“这是你家?”
一直都是中介跟他联系,他没跟房东见过面,但听说是位五十多岁的阿姨。
如此想来……
他面无表情的睨着倪阳,求证:“房子之前一直是你妈在对外出租?”
倪阳犹豫数秒,恍然大悟的“啊”了声:“你就是那个到期了还一直没走的租客吧。”
早上才听倪妈抱怨,说昨天倪爸回来收拾底商,发现楼上租客还没走,说明明到期快一周,也不再续租,上礼拜就通知他腾房,倪爸催好几次,对方答应好好好,就是赖着不走。
见陈彧南脸色同样很不好看,倪阳无奈叹气,猜想他并非故意赖着不走,是因为换装馆的案子,一直加班,才没腾出时间来收拾。
逾期的几天,倪阳不想再追究,眼神透着些试探:“我之前公寓已经退了,打算今晚搬过来,所以你什么时候方便…搬家…”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