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烈焰吻鲸歌

洗手间内一地狼藉,拖鞋、花洒等物随意丢弃在地,陈彧南迈过杂物,扫了眼水已经全干的地面,思考半刻,突然快步走到窗前。

与之前一样,窗户仍裂开一拳多宽的缝隙,但不同的是,窗檐一干二净,陈彧南眉头微蹙,有了判断:“这里有人来过。”

蒋胤以为他指的是刚才的少女:“肯定是她想偷汉服,就趁停电,撬开门锁进来。”

陈彧南转过身,否认道:“不是她,你看洗手间地面,案发当晚的洗澡水如果是自然干涸,必定会留下斑驳痕迹,但这里明显是被人擦过,一干二净,”他指了指窗檐:“还有这里,之前的灰尘也被人擦掉。”

“我知道了,”老罗顿悟:“一定是凶手回来过。”

见陈彧南微微颔首,蒋胤莫名的挠了挠头:“凶手?他为什么还敢回来。”

“为了坐实古曼童诅咒的说法,”陈彧南想到在医院的所见所闻,走出洗手间时道:“我已经让范琳琳去会一会韩国雄,应该很快就会有进一步线索。”

蒋胤好像懂了:“这里的汉服都被剪掉右臂袖子,原来是为了印证韩家养的那个缺少右臂的古曼童胎芽。”

他分析着,随陈彧南出去,余光不经意落在茶几上的仙人掌上面,仙人掌掉了一瓣,破口处有暗色血痕:“陈队,有发现。”

陈彧南闻声过去,反反复复在周围勘察,移开茶几时,在底部找到一缕布料纤维,他把证物装进袋子,无意间看到倪阳还站在原地,下巴向门口一抬:“你还不走。”

倪阳心说,不是你不让我走的。

陈彧南他们收警,倪阳和林泽也一同下楼。到楼下后,她走过去同他确认:“我们真是听见动静才上楼的,没有破坏现场,如果没别的事,我和林泽就先走了。”

陈彧南抬腕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她身边的林泽,迟疑半刻道:“注意安全。”

倪阳回了声好,刚转身,猛然想起件事。

他昨天急性胃炎,理应在医院休息,怎么今天又忙碌上了。

想到这,倪阳跑过去,陈彧南刚要上车,听见脚步声,面无表情的转身睨她:“让你走,怎么又回来了?”

倪阳直白道:“有不能走回头路的说法吗。”

回头路这种字眼,通常都是夜晚白事送路才会提及的词,陈彧南下意识摸了下后脖子。

能想象吗,昏暗夜里。

刚死过人的案发现场。

一个表情、语气都毫无波澜的姑娘,对他说,你还有不能走回头路的说法?

他一大活人,他有个屁。

“你这话我真没法接……”陈彧南懒得跟她掰扯,也不知是不是他俩八字犯克,而且还是倪阳克他,否则不会每次都沟通不太顺畅。

陈彧南败下阵来的叹了口气:“有事说事。”

倪阳听出他语气生硬,但话已经开了头,只好干巴巴的问下去:“你胃病好了吗。”

陈彧南“啊”了声,关心来的出乎意料,脸上的不耐烦也收了收,那句“好多了”还没说出口,被突然凑过来的蒋胤一脸八卦的堵回去。

“哎?南哥你生病了?”

陈彧南被问个措不及防,牵了下嘴角:“谁生病了,没事。”

倪阳了然,想必他昨天说会找同事来陪他,是想要婉拒她好意的借口。

她朝他看过去,路灯洒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与在换装馆质问白衫少女时的冷冽,判若两人。

是个行事端正,也知分寸的人。

她忽然就觉得昨天自己轻信他的话,显得见坡就下,不太地道,挽回局面的问:“你一个人输完液的?”

她语气向来清冷,如冷风拂面。

陈彧南揣摩不出她的喜怒,反问:“不行?”

“行,”倪阳皱皱眉,坦诚说:“你肯定什么都行。”

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总挂嘴边的一句话:男人不能说不行。

陈彧南听着就像讽刺,就那副,你牛逼,你有种的语气,不想说了,点点头,要走。

蒋胤发现猫腻似的八卦他:“你不是说你去找房子,原来你和倪小姐在一起?”

陈彧南脸色冷淡至极,话也刻薄:“用我给你写一份情况汇报?”

蒋胤偃旗息鼓。

“那你今天……”倪阳也不知道他脾气是怎么来的,迟疑该不该提醒他今天还要去医院。

结果陈彧南转过头来,眉梢一挑,浑身上午那副傲娇骨头又呲呲往外冒,给她来了句:“倪小姐,你打算以什么身份关心我?”

倪阳被他噎够呛。

陈彧南的问题给她敲警钟。

不能被他误会,她迅速想到个由头,以出奇制胜的冷静回他:“我不是关心你,我就是想说,我给你垫的医药费,你能转给我吗,一共七百三十九块五毛。”

陈彧南:“……”

陈彧南他们连夜回警局,偷汉服的少女交给相应部门处理后,他就把拿回的仙人掌送物证科检验。

被剪坏的汉服也一并拿回来,容悦听说了古曼童的传闻,拖着下巴感叹:“到底有多大仇多大怨,要置人于死地。”

女警范琳琳从韩家回来。

陈彧南问她:“韩国雄怎么说?”

“他承认了,”范琳琳接了杯水:“癌症晚期,时间不多了,治也治不好,就没住院。”

陈彧南:“可留了遗嘱?”

“留了,”范琳琳道:“财产由他两个儿女平分,按理说挺公平的。”

容悦猜测:“不会是死者哥哥想独吞财产吧。”

蒋胤觉得可能性不大:“我们在韩家看到过很多兄妹两人的合影,韩洁英从小到大重要活动都有哥哥韩洁兴参与,据吴雅媛说,韩洁英当初开换装馆,韩父是不同意的,是韩洁兴出的本钱,两人感情挺好的,不至于。”

“对,”范琳琳也说:“韩国雄并未把自己身患绝症的事告诉儿女,怕接受不了,他说他想安安静静和儿女过完最后时光。”

“这倒也合乎常理,”蒋胤说:“看来只能等仙人掌血迹的化验结果出来,就能真相大白了。”

蒋胤说完时,容悦电脑冷不丁传来关机声,满脸尴尬的迎上陈彧南的目光。

化验结果要等明天,陈彧南被一群人困倦的看着,知道他们都想回家,手一挥,说了声下班。

众人迅速如鸟兽散,一溜烟跑光了。

陈彧南没急着走,拿手机浏览房源

蒋胤冷不丁凑过来:“你打算买哪儿房子?街对面那套房住的不舒服?”

陈彧南多少有点一言难尽。

这话说来也怪他,当初租房是图上下班方便,结果加班很多,常常住单位,加上偶尔还得回爹妈家看看,租的房住不了几天,还不如直接搬回家,反正自家院子里还闲置空房,虽然远,但也不错。所以前一阵房东拖中介问他是否续租,他就果断说不续,结果昨天中介通知他尽快腾房,他妈又来电话说,他外婆和小姨从京城搬回来。

想起他外婆那个絮叨劲儿,他就头疼。

外婆不是不爱他,是过分疼爱。

他都二十七了。

啃个苹果,外婆还得笑眯眯的端详他,说,我家七宝真棒,都能自己吃完一个苹果了。

他不小心踢桌角,外婆就狠狠拍打桌子,责怪说,桌子坏坏,磕到我们七宝了。

他休假在家打打游戏,外婆买菜还得对他千叮万嘱,陌生人敲门别开,小心把坏人放进来。

七宝是他乳名,他腊八节那天生的,家里过节兴喝七宝粥,这名就这么来的。

属外婆叫的最高兴。

他上小学时,就觉得这名字给他丢面,不让父母长辈叫了,可外婆死活不改。

他也没办法,有回好说歹说,糊弄外婆去看老年痴呆,结果还一切正常,他也是江郎才尽,没招了,加上他那个三十多没嫁出去,既八卦又社牛的小姨,一想到天天住一起,多少有些头疼。

租房也不是长久之计,他想随便买套房先住着。

“但是你买房再加上装修,能住进去,少说也得半年后,”蒋胤出谋划策:“要不你先去我那住。”

陈彧南好笑道:“我不想去伺候你家里六只猫主子。”

蒋胤心说是不合适。

陈彧南这人就是嘴巴不饶人,其实心不坏,察觉人蒋胤一番好意,心领神会的一拍他肩膀:“我再找找看,如果附近有精装修拎包入住的最好不过了。”

“对,”蒋胤点头,想起在警校时就听过的议论,说这位陈师兄其实是含金钥匙的,不由感叹:“反正你不差钱。”

陈彧南啧了声,正要收起手机起身离开,手机震了震,跳出一个消息,他又拿出来看,是倪阳收了他的转账,自动发来的。

本可能是觉得收了钱,不吱一声说不过去,她又客套的发来三条信息。

雨过天晴:【钱我收了。】

雨过天晴:【你胃刚好,多吃些清淡的食物,注意身体。】

最后一条是三个没有灵魂的微笑表情。

陈彧南盯着那个三张笑脸,心情复杂的扯了扯嘴角,心说这姑娘心情有多复杂,才会给他发这个表情。

他半开玩笑的按了句:【合着我七百五,买个菜谱?】

对话框反复显示正在输入中。

他估计她在写小作文,兴许很快就会发来——

“滚远一点。”

“不想跟你多说。”

“句点,很累,极其不爽。”

想到这,陈彧南的嘴角不由自主浮现一丝极浅的笑意。

这副模样,在旁边的蒋胤看来,就像家里发|晴期的公猫,忍不住意犹未尽套他的话:“南哥,这位倪小姐准是看上你了,搭讪一般都是这个路数,欲擒故纵,慢慢的引起你的注意。”

“是吗,”陈彧南思绪回笼,嘴上蛮不屑的应付着:“我也觉得。”

蒋胤一看有戏,进一步求证:“你是不是也对人家有意思,别说,这女生真的挺漂亮的。”

话音刚落,手机对话框唰唰的消息撤回。

连同三个微笑表情,倪阳把三条信息逐一撤回,对话框中只剩下他最后发的那句“合着我七百五,买个菜谱。”

陈彧南:“……”

蒋胤直乐:“别失去信心啊南哥,主动点啊,给她发信息。”

陈彧南扯了扯领口透气,手机扣在桌上,气息凉薄:“这件事别再提了,我喜欢她,对不起我师父。”

蒋胤先是一愣,渐渐敛了笑:“她不会是跟……那件案子有关?”

那在当年是震惊全省,乃至全国的大案。

陈彧南话突然止住,不由自主的从衣领拽出挂在脖子上那颗子弹壳,陷入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倪阳:我妈说原租户退租了,让我搬过去。

陈彧南:想和房东谈谈续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