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间比上午要更难熬。
两三点钟正是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候,午睡的点也让人懒洋洋的,眼皮都在打颤,仿佛下一秒钟就要昏睡过去。
蝉鸣不知疲倦地叫着,像是一首催眠曲。
江稚宁强撑着打起精神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出错,还被教官表扬了一番。
肉眼可见的,一双干净清透的圆润双眸里,浮现出细碎的光。
到了休息时间,她有些累,倒是没过去再打扰徐叶谦,而是蹲在原地,一直跟几个舍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却没想到,宋柚突然咳嗽了几声,用手臂碰了碰她。
“怎么了?”
“徐学长,一直在往这边看呢。”
边说着,还边挤眉弄眼,笑眯眯地。
江稚宁心脏猛的悬空,有些吃惊又不可置信,是在看她?
还是有什么事?
她像蜗牛一样慢吞吞地转了转脑袋,却刹那间,撞进了他黑曜石般的双眸。
隐隐约约之间。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江稚宁调整了一下呼吸,半是猜测地说:“可能有什么事吧,我先过去一下?”
“去吧我的宝!”
她站起身来,却因为蹲的时间太久,头昏脑涨了片刻,脚步踉跄了好几下,所幸,没有摔倒。
不然就丢人了。
一步一步的,向他走过去,但唇角上扬的弧度却在一点一点弯钩起来。
江稚宁维持着几分矜持:“学长,有什么事吗?”
两人所处的位置较为偏僻,在操场的主席台后面楼梯那儿,一片阴影处。
徐叶谦没说话,而是慢慢地从背后拿出一瓶草莓味的酸奶,动作很快地递给了她。
收回手的时候,还带着几分仓皇失措。
眼神避开跟她对视,一直盯着地面,语调裹挟着几分清淡地说:“给你。”
江稚宁愣住了。
甚至——好几秒钟都没有回过神来。
脑海里像是被一个巨大的惊喜砸中,她差点咬到舌头,有些口齿不清:“给……给我的?”
这事虽然正常,但放在徐叶谦身上,不下于太阳打西边出来。
更不下于她哥万年单身狗,措不及防给她带个嫂子回来。
江稚宁挺翘的睫毛不停地上下颤动着,接过他的酸奶。
仿佛手里还有他刚才握过的触感。
就像是,错位牵了牵手。
眼神还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灼热又有些许不同的意味。
少女圆润的眼眸潋滟如水,颊边酒窝深深,让人忍不住想要戳一下。
不知怎么的,好像空气中的温度愈加让人感到燥热了。
徐叶谦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难得地解释了一句,虽然看起来有些生硬。
“还你,早饭。”
“以后别买了,谢谢。”
顷刻间。
原本还喜笑颜开的人儿,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
江稚宁原本因为欢喜剧烈跳起来的心脏,也慢慢地回归了正常。
就说。
怎么可能。
是她多想了。
不解人情!!!大冰块。
她唇角下垂,半是幽怨又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我知道了,谢谢学长。”
而后,一步三回头,背影羸弱又可怜,把一个被负心情郎伤透了心的柔弱女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彻底转过身的那一刻,这表情收放自如。
幸好,她就没抱太大希望。
徐叶谦要是这么好拿下,多没意思。
只不过,这酸奶还挺好看的。
是了。
江稚宁拿到东西,第一看的都是它的外表。
人也一样。
她没心没肺地想着,拿着酸奶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喝,塞到了一旁的粉色小书包里。
全程大大方方的,只不过在经过他面前时,含情似水的双眸又看了他一眼,掺杂着很多复杂的情绪。
极其容易,让人多想。
她重新回了队伍,继续着接下来的军训,结束的时候,背着书包跟舍友一同往食堂走去。
淡黄色的阳光依旧打落在地面上,没有半分落下去的感觉,但温度比起中午来稍微低了些,时而还吹来些许微凉的风。
“宁宁,我看到你往书包里塞东西了!所以徐学长叫你过去,是给你东西的?”
宋柚平日里最爱的就是到处吃瓜,表白墙基本上也每天都逛,刚来几天,已经成了半个校园百晓通了。
江稚宁没什么精神地“嗯”了一声,“一瓶酸奶,还我人情。”
说着,她摆了摆手:“我算是理解了,他确实挺油盐不进的,分的清清楚楚。”
不和陌生人,建立一丝一毫的联系。
看起来很多时候,也愿意解答问题,却从不欠人人情,从不占人便宜。
不太明晰的,江稚宁有种感觉,他好像遗世独立于这个世界上。
踽踽独行。
没有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心。
—
接下来的几天,军训有序地进行着,江稚宁也逐渐地习惯了这个强度,虽然晚上回宿舍的时候,腰酸背痛的,也会哀嚎几声,但总体来说,还是撑了下来。
在距离结束还有两三天的时候,还是没有丝毫进度和发展。
宋柚正刷着一个撩汉攻略,不经意间瞥到了其中一条建议。
瞬间眼睛亮了起来:“宁宁,不然明天你试试,在他走过来的时候,装晕?”
“这肢体接触嘛,多抱几次说不定就动心了。”
江稚宁在脑海里想了一下,难得地考虑到某人冷心冷情,半是担忧:“万一他不接住我怎么办?”
“摔毁容了,好像更严重。”
徐叶谦嘛,追不到也无所谓。
无暇白皙的脸,磕到了可不行。
但宋柚的话也给了她一点点灵感,她可以控制好倾倒的幅度,假如没有接住,及时再站稳。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江稚宁越发觉得这个战略措施绝佳。
甚至满脸都是笑意地进入了梦乡。
而另一边,某人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脑海里不停地闪现出今天,他冷漠拒绝之后,少女满是受伤的盈盈水眸。
怎么也挥之不去。
是不是他……有些过分了。
但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快刀斩乱麻,总比拖着吊着,让人家姑娘受伤比较好。
这么安慰了一下自己,到凌晨三点多,徐叶谦才堪堪入睡。
他的皮肤是冷白皮,果不其然,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眼下有一层淡淡的乌青色。
精气神也没有之前足了,有些疲倦又裹挟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愧疚。
—
外面已是亮白色的天,蝉和鸟一大早就开始不停歇地鸣叫着。
美美的睡了一觉,江稚宁神色清明,扎了一个高马尾,又照常抹了好几层防晒霜和喷雾,最后还上了一层唇蜜。
显得更加娇嫩,颜色也是清纯又带着几分无辜。
明明九月十几已经入秋的时节,这几天却像是返到了盛夏一般,阳光灼热地刺眼,亮闪闪地恍在头顶。
天气预报上三十八度的高温,江稚宁原本还在思索着,今天什么时候走到他面前装晕比较合适,却感觉到呼吸越来越急促。
甚至头脑白茫茫一片,昏昏涨涨,完全来不及再思考。
下一秒钟,失去了知觉和意识。
耳边只依稀听闻,几声此起彼伏的惊呼。
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她不会真的摔毁容了吧?
得……得不偿失啊!
校医务室。
病床上。
墙壁上的钟表指针一分一秒地转着,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周围静悄悄的。
也不知道昏过去了多少秒钟,江稚宁才悠悠转醒。
眼睫轻轻颤动了好几下,意识还没有彻底回笼,她愣愣地看着陌生的地方。
直到,眼球的光慢慢聚焦,看到了那个穿着蓝绿色军训服挺拔的身影。
但第一反应,是先摸自己的脸。
好像没有血。
应该……没事?
眼前的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来,一步步地走到窗前,嗓音清凉温润:“醒了。”
江稚宁呆呆地点头:“学长,你……我……”
她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心里有个隐隐的猜测,但不太敢确认。
徐叶谦仿佛明白了她想问什么,主动解释道:“你有些轻微中暑,加上低血糖体力不支昏过去了。”
他紧接着有些不自在,修长如玉的指尖微微蜷缩,又轻咳了一声:“教官让我送你来医务室。”
客气又官方,礼貌又疏离。
这个度把握地刚刚好。
把一个认真负责,照顾学妹的正义学长形象,刻画得生动真实。
但江稚宁的身体潜在意识告诉她,好像没有摔倒在地上。
原本直球不怎么思考的大脑,在这一刻转动得飞速。
“我晕倒,是你接住的吗?”她圆润的双眸看向他,带着几分好奇。
不掺杂别的任何情绪。
徐叶谦呼吸都收敛了几分,气音低声道:“是。”
何时何地,清正到骨子里的人,都做不出撒谎的行为。
“也就是说,学长第一时间接住了我。”江稚宁眨眨眼,语气带着几分娇俏活泼,满是惊喜地说。
“我……刚好视察,走到那儿看到了。”
徐叶谦保持着镇定,语气平静地说。
“注意多休息。”
“小徐啊——”
校医的声音传过来,恰好解救了徐叶谦。
他连忙跑过去,脚步还有几分踉跄,虽然不那么明显。
江稚宁看着他的背影,时而笑了几声。
他刚才,紧张的耳朵都泛着点点的红。
唔,长得好看,性格……也有点可爱。
更想追到手了。
江稚宁缓和了几分钟,倒是不似之前那样难受了。
她闭着眼睛,储蓄恢复着体力和精神。
顷刻后,熟悉的脚步声再次传来。
“江……学妹,喝点糖水。”
嗓音如山间汩汩的清泉,清凉入耳,分外舒适。
这一刻,她发现自己不但有点颜控。
还声控。
想一直听着他的声音睡觉,想听他唱歌。
她不动声色地掩藏着萌生的心思,慢吞吞地坐起来,笑容甜软:“谢谢学长!”
但却没有伸手要接。
反而垂眸看了一眼他端着一次性纸杯的手,骨节分明,皙白得像是上好的玉石,但虎口和其他地方,有些薄茧。
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带着几分力量感。
对于一切美的事物,都有着欣赏和痴迷。
江稚宁一时间有些看得入神。
直到他继续在耳边低唤:“学妹。”
透过空气一寸寸地传入耳膜,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江稚宁略微娇气得佯装咳嗽了几声:“学长,我没有力气。”
还把细嫩的手伸出来,刚抬高又虚弱得垂落了下去。
她咬着下唇,半是撒娇地说:“能不能,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