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公主谢柔嘉与太子宾客大婚的消息传遍整个大胤时,整个大胤都炸了锅!
三年前裴季泽在安乐公主的及笄礼拒婚一事至今仍有议论,想不到三年后这对小冤家竟要成婚。
尤其是天子脚下的长安城,此事成了街头巷尾热议浪潮。
人人碰见最先开口的第一句话,从“你吃了吗”变成“你对此事如何看”。
“我看啊,定是裴侍从被安乐公主的真情打动!你想啊,那样一位金枝玉叶,为救裴侍从,竟大冬天的在外头跪了一天一夜。”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安乐公主骄纵跋扈,指不定成婚后怎么利用救命之恩拿捏裴侍从!”
“就是,就是!”
一众人说得兴起,黛黛觑着自家主子的神色,正要冲上前去理论,被谢柔嘉叫住。
黛黛不忿,“这些人当真是可恶!”
谢柔嘉不置可否,“走吧。”
黛黛只好跟上去。
恰巧一支去新娘家送聘礼的队伍打眼前过。
谢柔嘉随意瞥了一眼,只见并不算丰厚的聘礼中有十几坛子酒。
那是女儿出生时当父亲埋下的酒,留待出嫁时拿来待客。
酒的名字极好听,叫女儿红。
正走神,黛黛问:“咱们这是去哪儿?”
谢柔嘉道:“去葵姐酒馆坐坐。”
葵娘子酒馆在平康坊内,主仆二人到葵姐酒馆时已经是宵禁时分,正是坊间正热闹的时刻。
她方在亮堂的大堂站定,一身段丰腴,穿了一件碧色齐胸襦裙的妩媚小娘子摇着团扇迎上前来,向她行了一礼,语笑嫣然,“谢公子好久不曾来。”
正是酒馆的掌柜葵姐。
她今年与谢柔嘉同岁,未婚夫婿战死沙场后便未再许人家,因此,店中那最值钱的便是她那十五坛的女儿红。
谢柔嘉是这里的常客,吃过几回,至今念念不忘。
她今日来,也是奔着这酒来。
待在后头的雅室内坐定,她开门见山,“某家中有一妹妹即将要成婚,只可惜她自幼不得父亲喜爱,出生时没有为她埋下女儿红。我想要同葵姐匀个一两坛子酒,贺她新婚之喜,也算聊以慰籍,也不知葵姐肯不肯?”
葵姐闻言,摇摇头。
谢柔嘉虽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心中仍感失望。
她笑,“是某唐突。”
“并不是奴家小气,若是搁在往日,奴家怎得都要匀出一两坛子来。”
葵姐替她斟酒,“实则是早前有人已经向我讨了那十坛子酒,我如今也只得半坛子。”
谢柔嘉惊讶,“你竟肯卖?”
昔日卫昭曾许以千金,她都不肯卖,只偶尔拿出一些来招待熟客。
葵姐眼底竟然泛起一抹柔意,“他许了奴家想要的东西,莫说是酒,便是命,奴家也肯给。”
谢柔嘉实在好奇究竟是谁,可葵姐却不肯多说,只陪着她饮酒。
谢柔嘉虽爱酒,可酒量却极浅,几杯下肚,白皙的脸颊染上两抹酡红,一对微微上扬的凤眸蒙了一层雾似的。
她见月色极美,踩着棉花似的走出屋子。
屋外是一方池塘,一抹皎洁的月影沉在水中央。
谢柔嘉见对面好似站着一抹玄色的人影,皎洁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在他身后墙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谢柔嘉跌跌撞撞地追出门去,脚下一滑,被人搀了一把。
回头一看,是葵姐。
她笑,“谢公子当心。”
谢柔嘉这才察觉,自己只差一步就要跌入池塘内。
她道了句“多谢”,只眼朝对面望去,哪有什么人影,不过是一株开得极盛的梨花罢了。
谢柔嘉望着水中倒映的月影轻笑一声,也不知在笑谁。
葵姐望着她幽幽叹了口气。
谢柔嘉奇怪,“葵姐何以叹气?”
葵姐道:“奴家只是瞧着你们这些痴男怨女愁得慌。”
谢柔嘉道:“难道葵姐不是这三千红尘客中的一员?”
葵姐“咯咯”笑了起来,好一会儿停下,道:“是也不是。”
言罢,朝她举起酒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奴家在此提前恭祝公主大婚之喜。”
谢柔嘉愣了一下,坦然一笑,“多谢。不过我今夜恐怕要在此叨扰一晚。”
葵姐笑,“那奴家这就叫人替谢公子收拾卧房。”
言罢起身告辞。
谢柔嘉坐在栏杆处对月独酌。也不知吃了多少酒,迷迷糊糊地,瞧见一着鸦青色衣衫,配蹀躞玉带,身姿挺拔如松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将一杯茶水递到她嘴边。
俊雅似玉的郎君剑眉紧蹙,“怎醉成这样?”
凤眼迷离的少女就着他的手吃了水后,呆呆地望了他好一会儿,直到确定眼前的男子正是自己两年未见的哥哥谢珩后,扑到他怀里,积了数月的委屈涌上心头,哽咽,“哥哥怎么才回来!裴季泽那个狗东西欺负我!”
两兄妹久别重逢,谢珩却没想到会是在如今这种境况。
两年过去,她还未能从当年所受的情伤走出来。
他轻抚着她冰凉的发丝,深不见底的漆黑凤眸里闪过一抹恨意,“哥哥说过,只要我还活着一日,我的妹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要嫁谁便嫁谁,无需为任何事委曲求全!就连他,也不能!”
“是我心甘情愿要嫁,”怀里微微颤粟的少女抽噎,“这十八年来,他头一回管我。哥哥,你不晓得,我心中其实很高兴。”
谢珩闻言,眼圈蓦地红了,半晌,哑声道:“想嫁便嫁,若是成婚后不高兴,和离便是。他若是敢欺负你,哥哥绝不饶他!”
“好,”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婆娑泪眼,“哥哥怎一人过来,嫂嫂与允儿呢?”
“他们此刻正在宫里陪着母亲,我这就接你回去见他们。”身形高大的男子在她面前蹲下,“来,哥哥背你回家。”
谢柔嘉乖巧地伏倒在他宽阔的背上,紧紧地搂着他的脖颈,任由眼泪流淌进他的脖颈。
哥哥小时候总说:“阿耶不疼不要紧,哥哥给柔柔做阿耶。”
她想,哥哥,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
可她却不是个好妹妹。
这一回她也懂事些,不给阿娘哥哥添麻烦。
直到两人走远,一端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自一旁黑暗无光的巷子里出来。
客栈屋檐下亮着的橘黄色灯笼,在他苍白若雪的脸庞投下一抹暖意。
倚靠在门框的葵姐摇着团扇,望着昔日里最风流雅致的美貌郎君,语笑嫣然,“奴家一直以为裴侍从是这个世上最懂女人的男子,没想到也会有不敢见人的时刻。”
他垂下长睫,轻轻地摩挲着雪白腕骨处的紫檀木手串。
半晌,轻声道:“因为裴某心中,也会有怕的人。”
葵姐愣了一下,随即向他福了一福,真诚实意,“妾在这儿提前恭祝裴侍从新婚大喜。”
眉目似雪的男人眼底终于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多谢。”
他这一笑,那对冰凉的含情眸似冰雪融化,眼波流转,风流天成。
葵姐看得一时晃了神。
这样的男人,若是喜欢谁,恐怕那人一辈子都忘不掉。
醉得不省人事的谢柔嘉不知自己如何回的宫。
她睁开眼睛时,就瞧见阿娘捉着自己的手,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同她说些什么话。
嫂嫂也坐在床边,拿帕子温柔地替她擦脸。
还有允儿,两年不见,从前那个还不会说话的粉白团子,如今一本正经地向她行礼问好的样子,像极古板的哥哥。
一家子都在。
谢柔嘉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心里的那点子伤被彻底抚平。
“允儿乖,”她阖上眼睫,“待姑姑好好地睡一觉,醒来后就陪你去打马球。”
这一觉似乎睡得很长很长,有人轻轻地在她耳边唤她,“公主,该起了。”
“别吵,”她翻了个身,“我再睡会儿。”
“公主,已经来不及了,驸马就要来迎亲。”
谢柔嘉闻言,猛地睁开眼睛,见黛黛站在床头。
她再定睛一瞧,殿中挂满红绸子,就连卧在床头的儿茶身上也穿了一件红色的小衣裳。
怪热闹喜庆的。
是了,今日是她大婚的日子。
谢柔嘉茫然了好一会儿,总觉得自己不过是因贪酒睡了一觉的功夫,竟过去那么些日子。
侍女们井然有序地服侍她盥洗,然后坐在妆奁镜台前梳妆。
谢柔嘉总觉得自己还没有睡醒,整个人都有些发懵,木木地望着镜中脸上涂得惨白,两腮又点了两块腮红的脸。
怎么都不像是自己。
三岁大的允儿漆黑的眼珠子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姑母今日不高兴?”
谢柔嘉伸手摸摸他白嫩的脸颊,“何以见得?”
谢允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道:“耶耶说,他同阿娘成婚时,阿娘笑得可高兴了。我在这里瞧了姑姑许久,姑姑却不曾笑过。将来等允儿成婚,若是新娘子不高兴,我便不娶她。”
谢柔嘉愣了一下,嘴角扯出一抹笑意,“那我现在笑了。”
他一本正经地颔首,“现在倒像是高兴了。
他不过三岁,举手投足简直与她那个古板的哥哥一个模子刻出来。
谢柔嘉心底越发喜爱他,与他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两姑侄正说得热闹,外头传来一阵说话声,不知有谁高喊了一嗓子,“驸马已经到了”。
不是说他腿伤未愈,不能亲自来迎亲吗?
原本并没有把这场婚礼当回事的谢柔嘉,也不知怎的,心就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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