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惹荆棘

办公桌上燃着一缕檀香,白色的烟雾形成细细的一条,飘散在空中,空气里混着说不清的奇异味道。

这次的事件,程今自己也知道性质挺恶劣,朱斌这种老古板都已经气得焚香礼佛了,说明局势不容乐观。

所以,即使闻不惯这刺鼻的味道,她也只是臭着一张脸,抱胸站在一边。

和她打架,准确来说,是被她单方面揍的男生是18班的体育委员余志豪。

男生少说也有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子,此刻却鼻青脸肿地瘫在窗户旁边的沙发椅里,左一声右一声地哼唧。

朱斌往右看了眼程今,糟心,往左看了眼余志豪,不仅糟心还辣眼睛。

半拉老头眉心的川字纹越积越深,突然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进!”朱斌烦躁地应了一声。

许西泽推门走了进来。

“西泽?”朱斌脸上的气性瞬间便消了不少,“你回来了?怎么样,考的还行吗?”

屋外的天色还没黑,但办公室的光线不大好,早早地开了灯,白炽灯的光线在少年的镜框上打下一缕光,映得他眉眼格外清隽勾人。

程今一愣,也松开了抱着的胳膊。

方才被朱斌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她一点没觉得自己哪里错了,然而,不知怎的,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那点骨子里的执拗忽然便有些动摇起来。

好像被他看见这种受训现场,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朱老师,”许西泽的视线从程今身上一掠而过,同朱斌打了个招呼。

又公事公办地答了他的问,“应该还不错,刚从机场回来,跟您报告一声。”

“哈哈哈,”朱斌的心情仿佛转瞬便好了,“你说不错,那肯定就是稳了,你也真是,在外面累了两天,不回家休息,跑回学校来做什么,老师也没那么着急知道结果。”

要是搁在平时,听到这样虚伪的话,程今大概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但这种气氛显然不允许,她恨不得许西泽没看见自己。

“你们班主任今天好像不在,”朱斌说,“行了,我给你做主,回去好好休息两天,周末的补课就别来了,回头见到你们班主任,我跟她打个招呼就行。”

“好的,”许西泽应下,“谢谢老师。”

“客气啥,”朱斌笑了一下,随后又烦恼地叹了口气,“这学校里要都是你这样的学生,当老师的起码能少长一半的白头发,说的就是你余志豪,别哼唧了,男子汉大丈夫丢不丢人?还有你程今,你哪天能不给我惹事?啊?”

正在那里装隐身的程今:“……”

下一秒,她感觉一道平静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双眸微抬,四目相对,狐狸迎上冰川,意料之中的溃败。

程今眨了一下眼睛,不自觉地挪开了目光。

“我想起来了,”朱斌看着程今,“西泽,这家伙开学那时候是不是还骚扰过你?她后来没再找你麻烦吧?”

这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程今无语地瞥了眼朱斌,正准备反驳,却听许西泽犹豫道:“这位同学是……”

“抱歉老师,我可能没什么印象了。”

程今:“?”

出去一趟,把脑子丢在京市了?

程今疑惑地看向他,朱斌也愣了一下,随即又反应过来,“没印象就算了,不重要,你回去吧。”

许西泽点了点头,走到门边,脚步却忽然顿住,回过身来,像是灵光一现地想起了什么。

“我不着急回家,看老师这里似乎需要帮忙,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吗?”

朱斌最后给程今和余志豪的惩罚是让他们两个去打扫运动会后的操场。

许西泽因为和两个人都“不熟”,被朱斌委派了“监刑”的任务。

夕阳的余晖笼罩在偌大的操场,尽管老师们一再强调活动期间不要将东西随手乱扔,人群散去之后,还是不免留下了许多垃圾。

不参加比赛的时候,程今在运动衣外面套了件长袖外套,拉链松松敞着,隐约露出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肢。

许西泽既然负责“监刑”,就也要负责给他们分配工作。

程今倚在看台的栏杆上,远远望着在空旷草皮上悲催捡瓶子的余志豪,没忍住笑出了声。

“看不出来,优等生挺能装啊。”

要不是许西泽在朱斌面前装作不认识程今,大概朱斌也不会把这项工作分配给他。

打扫操场其实分为两个部分,操场和看台。

傻子也知道哪项工作更轻。

不知道余志豪听见许西泽把操场分配给他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反正程今觉得,他那张挂了相的脸,在几抹红痕上又染了点绿。

支着腿嘚瑟不到两秒,程今的手里便被塞了一根扫帚。

“要不帮人帮到底,”她颠了两下手里的塑料柄,笑道,“你忍心看着女生干活吗?”

“现在知道自己是女生了?”许西泽转头走到一边,倚在看台墙上,抱臂冲着空地抬了抬下巴,“干活。”

程今转头看了他一眼。

倾斜的墙壁刚好遮住了天边的斜阳,昏黄的光线被折成三角,轻轻地落在少年舒朗的脸颊一侧。

明暗交界的位置,叫人看不清他完整的脸色,唯那声清浅的音调,听着似乎不大高兴。

也总觉得有哪里和平时人前的他不大一样。

不帮就不帮,怎么还生气了呢?

程今勾了下嘴角,拎起扫帚登上看台的最高层。

一路扫到许西泽脚边,她挥着手柄,余光里扫见他正低头刷手机,夕阳即将落山,遥远的路灯逐个亮起,手机屏幕的光在他的镜片上疏忽闪着光,却把他漆黑的眸色映得愈加晦暗,仿佛清清白白的外表下,藏着什么暗流深涌。

程今心思一动,忽然道:“哎,你觉不觉得我俩还挺像的。”

许西泽垂着眼睛,修长手指动作一顿,抬眸看向她。

程今干脆停了手里的动作,杵着扫帚,吊儿郎当的,“本来以为你真是那种全面发展的乖乖好学生,结果这些天的经历总让我觉得,你好像不是他们口中说的那样。”

她抬起一只手,指尖细长白皙,指了指自己,“我是明着坏,你呢,”又指向面前的男生,“背地里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许西泽清浅的眸子透过薄薄的镜片,看着她。

路灯的光从身后探过来,刚好照进她漂亮的双眸,女生笑着问:“其实我挺想问你,是只在我面前这样,还是,这才是真正的你?”

这就是真正的我。

他在心里说。

所有表面上的霁月清风,都是营造出来的假象,真正的我,阴险、狠厉又心机。

因为我的世界是一片深渊,每走一步,都在计算着往上爬的可能。

我还没出来,所以,你不该靠过来的。

从苏贺辞那里听说程今打架的时候,许西泽的脑海中,前所未有地闪过了一丝空白。

直到尘埃落定,从办公室走到操场的路上,一颗心沉沉地落回胸膛,他才后知后觉地体会出来,那大概是一种后怕。

怕她因为自己而出事。

他看了程今两眼,便垂下了眸子,像是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提醒你一下,现在已经快七点了,抓紧时间,我不想和你一起饿肚子。”

话音刚落,眼前的屏幕上却忽然伸过来一只纤细的手背。

“我问你话呢,别打岔。”

程今的声音忽然贴的很近,淡淡的兰花香直入鼻腔,许西泽下意识抬起了眼。

或许是晚风中裹着大半个操场的燥热,又或许是少年眼中的神色太过幽邃,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程今忽然有种隐隐的预感,好像有些话,如果不在这时候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么想着,她又往前压了压身子。

咄咄逼人似的,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男生。

许西泽默然片刻,不答,却反问道:“为什么打架?”

程今怔了一瞬,没防备他突然这么问,直起了靠近的身子,“看他不爽,打便打了,你大概不知道,我从小打到大……”

“苏贺辞说,”许西泽打断她,“你……”

“好了好了,是因为你,”程今两手杵在扫帚顶,抱怨道,“大嘴巴苏贺辞,让他别说。”

她瞥了一眼许西泽,“余志豪那个蠢货,谁让他说你坏话。”

“下次别这样了。”许西泽说。

“你不是也看到余志豪了吗?”程今当他是担心,“论拳头,他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我的意思是,”许西泽顿了顿,“我不值得。”

程今挥在空中的拳头一滞,有些怔楞地看向他。

少年的衣襟在风中飞扬,沉沉的音色,像是含了千吨的重量。

“就像你说的,我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无论是被谁说,被怎么说,都不值得你为我做这些。”

不知道气氛为何会这样急转直下,程今愣在原地,触到他冰冷的视线。

嗓子忽然觉得无比干涩,像是凭空吞了一团干巴巴的棉花。

初秋的晚风也好似变得萧瑟,把一股无名的怒火从她心中烈烈吹响。

“草。”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看台,爆了口粗,然后扬手扔了那杆扫帚。

塑料杆砸在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它重新弹起,又重重落下,撞击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

下一秒,女孩死死揪着男孩的衣领,将他抵在了背后的墙上。

“你听好了,我程今打架,从来也不看值不值得。”

“我想帮谁打就帮谁打,没人可以左右。”

作者有话要说:程今:一个恋爱观和打架观高度相似的奇女子

ps.奉劝小许同学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我们今姐不吃这一套的(看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