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景庄园是市里有名的富人区,临江而建,隔着谭江,和绿都港遥遥相望。
许西泽到家的时候,是晚上十点。
他打开家门,没等往里走,灯火通明的屋里就迎上来一个和他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孩。
“哥!”许兆阳刻意压着嗓音,神情似有担忧,“你今晚去哪了?”
许西泽的嘴里还含着未散的酒气,见状浅浅地皱了下眉,“怎么了?”
许兆阳的声音压得更低,“他今晚在家,而且刚才你们学校好像给他打电话了,你今晚怎么没去上课……哥,哥!”
许西泽往屋里走,又被许兆阳拦下。
“我看他脸色不太好,你要不先去苏哥家避避风头吧。”
“避了就有用?”许西泽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许兆阳沉默下来,许西泽轻叹了一口气,拍上许兆阳的肩,“没事,你去休息吧。”
说完,他沉沉地望了一眼书房的方向,将书包随手丢进沙发,抬脚走了过去。
书房里,中年男人站在窗前,正在和什么人通着电话。
许西泽兀自进了门,也没打招呼,径直走向房间左侧的墙边,从墙上取下一条两指粗的木板,然后对着墙面跪了下去。
夏季的裤子薄,膝盖近乎毫无遮挡地压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少年的神情却好似早已习惯,无甚波澜。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中年男人打完电话,许西泽听见身后传来拖鞋踏在地板上的声响。
像是早已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他下意识绷紧了背部的肌肉,几乎是同一时间,方才被他自己从墙上取下的木板毫不留情地落在了身上。
痛觉神经在一瞬间迸发,许西泽咬着牙,默不作声地承受着随之而来的持续鞭打。
中年人好似不知疲倦,直等到面前的少年人禁不住痛楚,俏壁一般的脊柱蜷曲起来,才堪堪收手。
“为什么逃课?”许群山将木板重新挂回墙上,才问出这顿鞭打的缘由。
许西泽额头上全是冷汗,根本无法发出声音,回答任何的问题。
许群山冷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西泽,你知道我对你抱有多大的期望,别给我丢脸,下不为例。”
“……知道。”许西泽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
“行了,出去吧,找阿姨上一下药,别让人看出来。”
许西泽“嗯”了一声,撑着地面,努力直着身子站起来,神情淡漠地从书房走了出去。
全程,他连看也没看一眼许群山。
这个他名义上的父亲。
阿姨端着药膏过来的时候,他坐在床头,给手机充上电。
开机提示音之后,手机连续发出了好几声震动。
来信人是苏贺辞,显示时间是一个小时前,他还坐在江边和程今喝酒。
阿姨撩开了他的衣服,后背遭受击打的部位遇到空气开始火辣辣地疼痛,许西泽眼睛都有点懒得睁开,直接一个电话拨了回去。
“大哥,你人呢?”
苏贺辞上来就是这么一句。
许西泽忍住闷哼,道:“在家,什么事?”
音色明显的虚弱,苏贺辞立刻就听出了不对劲,“你家老头子在家?”
“嗯。”
“草!”苏贺辞难得暴躁,“他又打你了?你刚刚怎么不回我消息!早知道我就该等在庄园门口,一把给你薅回家,你还好吗?我过去看看?”
苏家也在御景庄园,左右不过几步路的功夫,苏贺辞说着便要出门,却听许西泽在电话那头道:“我没事,别来了。”
苏贺辞只好又刹住了脚。
朋友多年,他听得出许西泽话里的意思,没事不一定是真没事,但一定是不想别人打扰。
无名的怒火萦绕在心头,苏贺辞在电话那头无声地转了几个圈,烦躁的心情却不知该如何疏解。
金钱照的出人性最卑劣的一面,苏贺辞知道,这个圈子里什么样的人都有,但他只见过许西泽父亲一个,称得上真正的魔鬼。
苏贺辞和许西泽相识于初一,刚开始见他性格冷淡,谁也不理,还以为是个挺能装逼的大少爷。
直到某一天,他无意中窥见了许西泽身上不寻常的伤痕。
许群山畜牲到什么程度呢?
别人家的家长,顶多是小孩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才会打两下以示惩戒。
但许群山不一样,他早早便带着许西泽四处应酬,对他多加赞许,甚至扬言要将许氏的继承权完全交给他。
背地里,却是一旦发现许西泽有任何偏离轨迹的言行,便动辄拳打脚踢,有几次,苏贺辞甚至觉得他下了死手。
仿佛许西泽这个人的存在,于他而言,比起父子,更像是一道只准完美无瑕的门面,和承载了刻骨深恨的泄愤工具。
许家内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苏贺辞也不大清楚。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许西泽和许群山的血缘关系是真的,不然,以许西泽的个性,他不可能这般容忍到现在。
这种时候,许西泽总是比他往常还要沉默,苏贺辞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留着电话,在这头安静地陪他上药。
听筒里不时有低喘和抽气响起,他紧紧地攥了拳,打在真皮沙发的靠垫上。
都说少年无坚不摧,可在成人世界毫无缘由的压迫之下,即便强大如他,也只能感到深深的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苏贺辞听见许西泽在那头问了句:“还有事?”
平静深沉的语调,一切像往常一样被平淡揭过。
“嗯啊,”苏贺辞也尽力和缓着心情,刻意悠闲道,“刚得到的消息,星遥要回来了。”
程今早上到班里的时候,发现气氛比往常热烈了不少。
她随手薅来一个,问:“聊什么呢?”
被点召的幸运儿刚好是张丘,小胖手搭上程今的桌子,道:“今姐,有两件大事,你想先听哪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