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HungarianDance

南滨中学的上课铃声是钢琴曲选段。

上课铃声在广阔的校园内激昂响起,催促还在教室外面不紧不慢地游荡的学生,催促着他们赶紧加快脚步上课。

被催促回教室的人中,有方可樱。

路黎看见方可樱从外面冲进前门,站起身给她让位置进去坐。

刚落座就听见方可樱语气不满地说:“每天听这上课铃声,我做梦都哆嗦。”说着,还情景再现耸肩打了个哆嗦。

“诶,听说这是钢琴曲,名字叫什么来着?”方可樱努力仰头回想了半天,仍旧没有想起来。

路黎也说不上名字,摇了摇头。

转学来的第一天,听见学校的上课铃声,路黎感觉有点熟悉,但是不知道它的名字。

求助路黎没有答案,方可樱转身问后桌的卓嫣,她私下出于个人兴趣,对古典钢琴曲颇有研究。

“诶,卓嫣,咱们上课铃声叫什么名字啊?”方可樱问道。

卓嫣手里的笔都没有停,脱口而出正确答案:“《匈牙利舞曲第五号》,德国古典音乐大师勃拉姆斯的作品。”

方可樱毫不犹豫地说道:“我讨厌勃拉姆斯。”然后又问,“下课铃声呢?”

卓嫣秒答:“帕克贝尔的《卡农》。”

听到卓嫣提及《卡农》,路黎的笔头在纸端上方微顿了下。

《卡农》这支乐曲,路黎听过许多遍,学校下课铃的选段并不是这支钢琴曲的部分。

方可樱一语双关地称赞:“厉害。”

既是指钢琴作曲者,也指对此十分了解的卓嫣。

“不对不对,《卡农》是上学期用的,我说顺口了。”卓嫣停了一瞬,又流利解答。“车尼尔599,第60选段,我特意找我学钢琴的初中同学问过。”

方可樱这次也说的很斩钉截铁:“我爱车尼尔。”

这句话逗笑了卓嫣和她同桌。

卓嫣笑问:“早课铃和放学铃,都是克莱德曼作曲的,这怎么说?”

方可樱眼睛骨碌转了一圈,简明扼要地总结:“早上我恨他,晚上放学的时候我爱他。”

方可樱的话再次逗笑了周围的几个人,包括路黎在内。

方可樱的喜恶总是十分直白。

卓嫣由衷地称赞方可樱:“牛!”

班长屈跃然的座位在右边第二排,距离教室靠近门这排不远,注意到方可樱讲话的声音。

“方可樱,注意纪律。”

方可樱后背靠着墙壁,面向屈跃然的方向,抬头在额边做了个“致敬”的动作,咧嘴微笑说:“好呐。”

这个动作惹得班里不少同学和朋友,从习题册中抬头看她,方可樱的视线接触到其中的一道慵懒散漫的目光,陡然间像是想起什么,猛地拿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默声嘀咕:“哎呀,差点忘了”。

旋即正过身坐好,然后身形向路黎这边靠过来。

做同桌的时间久了,对方只一个动作,便大概能够猜到她所想要做的事情。路黎将桌角便签记下的课堂任务,朝方可樱推了推。

方可樱的脑袋瓜凑近看了看便签本上写的课堂作业,在笔袋里面摸了一根笔,将便签本翻到下面一页,笔走如飞地写下一行字,然后重新推到路黎的面前。

陈淮越让我和你说,他下课后在天台等你。——信鸽樱

路黎看见便签上面的内容,视线顿了几秒,脸上的神情也十分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路黎,你记的课堂作业能给我看一下吗?”卓嫣在身后轻声喊路黎。

她有个页数貌似写错了,彼此熟悉了以后,知道路黎记录便签本的习惯,于是找路黎借便签看。

路黎下意识点了点头。

瞧见路黎答应了,卓嫣习惯性地半起身,俯身越过课桌,探向前面就要过来拿路黎的便签本。

点了头之后,路黎才想起便签本上,方可樱刚刚还写了另外的内容。

还来得及做出行动,看见方可樱加快了撕页的速度。然后,然后……她在情急之下,直接把撕下的那页塞进了嘴巴里。

路黎震惊地望着方可樱,连眼瞳都不免睁大了一圈。相比之下,方可樱较刚才平静不少,她将路黎的便签本递给卓嫣,开始很自然地开始吃纸。

“方可樱,你可真行,上课又偷吃。”

卓嫣看见方可樱在嚼东西,无语地摇头说道。

方可樱无所谓地仰头望着前面黑板旁张贴的校规。既然给自己起称号叫“信鸽樱”,那就一定要维护好自己的信誉。

这样以后如果有求别人办事的时候,才不至于羞愧内疚,不好意思开口说。

路黎找出手帕纸递给方可樱,让她赶紧将纸吐出来,吃纸这件事才宣告结束。

虽然不知道陈淮越找她到天台有什么事情,但是路黎下课后,还是去了天台。

天台上面不像往日,总会有三三两两的同学,凑一起聊天说笑,或者做些违背纪律的事情,比如抽烟、约会。

今天的天台上面空旷安静,只有靠近外围墙壁的旁边,陈淮越双手插在校服西裤的口袋,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打发时间等人来。

路黎踏上最后一层台阶,刚迈步上了上了天台,陈淮越已经听见细微的声响,抬眸看向入口。看到是路黎,目光笔直地落到她的身上,眼瞳中的光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今日南滨的气温达到了往年入夏以后的温度,一点不像是春天。天台上没有遮阳的建筑物,强烈的太阳照射,使地面升腾起蒸腻的热浪。

路黎不禁加快脚步,想要快点说完事情,回到相对较为凉爽的教室。

“方可樱说你找我有事?”

走到陈淮越面前,路黎直接问他。

陈淮越将旁边矮墙上的手提袋,拿到路黎的面前,开口解释道:“上次把你手机摔坏了,赔你一个。”

那天在天台陈淮越误以为路黎有轻生的想法,在仓促“救”她的时候,连着有线耳机的手机,也被从外围的矮墙上拽落到地上。

路黎没有接,语气果断利落:“不用。”

手机屏幕摔碎了,换一个手机屏就可以。只是这几天还要上学,不是双休日,她懒得去维修店修理。家里还有可以用的旧手机,于是换了个手机用。

“我闯的祸,赔你是应该的。”

陈淮越并未收回手臂,依然擎着手提袋,口吻也非常坚持。

“你不是闯祸。”

路黎仰头看着面前一步之遥的陈淮越。他高她很多,彼此离得很近,更觉得身高差距有点大。

路黎的话还没有说完,但是感觉到陈淮越垂眸笔直注视的目光,伴随而来的是一种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对路黎而言,并不害怕但十分陌生,在别的男生身上从来没有感觉到,似乎是陈淮越身上与生俱来的能力。

路黎声音如往常一般清冷,可语声坚定认可:“你是很…仗义地帮助同学。”

“仗义”这个词,在说出口之前,路黎稍斟酌了下,侠肝义胆大抵是这个意思。

陈淮越听了轻笑出声:“听懂了,是夸我的话。”还是一贯的吊儿郎当,但没有给人不正经的观感,无奈自嘲一般。

说完这句话,随后话锋一转:“但这和摔坏了你的手机,两码事。”

路黎换了个手机,他看见了。

“手机没坏,换个新屏幕就行。”路黎解释。

陈淮越见路黎不接受手机,只好退一步,问她:“你什么时候去换新屏?”

路黎:“……这周六。”

“我和你一起?”陈淮越问完,又加了一句,“可以吗?”

说完自己内心都略微被惊到。征求的询问,他从小到大都没这么讲过话。

“好。”路黎想了片刻,答应了他。

陈淮越听见肯定的回答,勾了勾薄唇,似是认命一般。

听见陈淮越的轻笑声,路黎抬眸看向他,以为他还有话要说。

浅蓝色的衬衫随意开了两个纽扣,若隐若无地露出一点锁骨,皙白瘦削但又有着野蛮生长的荷尔蒙,是青春期的少年身上独有的气息。

路黎脑海中思绪一滞,她不由稍微偏转眸光,心里好像有什么乱撞了一下,双颊也明显感觉不自然起来。

这种奇怪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南滨的空气中热浪翻涌,夏天好像快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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