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8月1日,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正式授衔。不久,第三支队全体官兵举行了隆重的授衔仪式。那天,晴空万里,支队机关全体干部和基层官兵代表集结在机关操场,迎来了这个他们盼望已久的神圣时刻。
列队的官兵庄严肃穆,肖明亮、于海鹰等支队领导站在第一排。
陆涛穿着崭新的警服、戴着白手套,挺立在主席台的话筒旁主持授衔仪式。
在《解放军进行曲》的伴奏下,四名士兵头戴钢盔,戴着白手套,擎着一面国旗,正步走向旗杆,在旗杆下立定,缓缓升起了国旗。当国旗升到顶的瞬间,军乐声戛然而止,陆涛洪亮地下达了口令:“立正!”
队伍整齐地靠脚立正。
陆涛庄严地说:“我宣布,第三支队授衔仪式现在开始。”
总队首长宣读了授街命令,肖明亮、于海鹰和陆涛被授予中校警衔,张武被授予中尉警衔……
值班室里,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支队授衔的电视新闻,画面上众人面向国旗敬礼,国旗高高飘扬。
于海鹰已换上了警衔,端一杯茶,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节目。室外传来了新闻干事的声音:“报告!”
“进来。”于海鹰仍盯着电视看。
新闻干事抱着一叠刚洗好的照片和几个已经装好了照片的镜框走进来。
于海鹰回头看了一眼新闻干事,问:“什么事儿?”
新闻干事:“参谋长,照片洗出来了。”
“是吗?”于海鹰兴奋地转身坐到了桌前,拿起新闻干事放在桌上的照片,于海鹰边看边称赞:“不错,确实不错!”
新闻干事拿起一个镜框,说:“您再看看这个。”
于海鹰自豪地欣赏着镜框中自己戴中校警衔的标准照,高兴地说:“好,太好了!”
新闻干事:“参谋长,您先看着,我给别的首长送去了。”
于海鹰:“去吧。”
新闻干事欲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于海鹰说:“对了,陆支队长不在,您看他的照片……”
于海鹰:“搁我这儿吧,我给他送去。”
新闻干事把几张照片和一个镶有陆涛标准照的镜框放下,走了。
于海鹰放下手中的镜框,拿起与陆涛的合影,于海鹰心里特不是滋味儿。他的眼前忽然闪现出了他和陆涛的一幕幕画面——
边境反击战中,陆涛背着于海鹰穿行在炮火之中……
两人在金澜相见的情景……
陆涛愤怒的脸……
于海鹰忽然觉得特别对不住陆涛,毕竟陆涛救过自己的命,而且陆涛费老劲把自己调过来,就是想兄弟俩相互有个照应,可自己却总跟陆涛唱对台戏,于海鹰你是什么狗屁兄弟?
于海鹰驾车,副驾驶座上放着陆涛照片的镜框,新换的三菱越野车穿行在郊区的土路上。
市郊绿草茵茵的原野上矗立着测量勘察仪器,陆涛、邱永兴及几个工程技术人员正在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于海鹰的越野车停在绿草起伏的斜坡上。
陆涛转身,看见于海鹰开门下车,抱着一个镜框走过来。
陆涛给邱永兴他们打了个招呼,双手抱在胸前等于海鹰走过来,说:“参谋长大驾光临,有何指教啊?”
于海鹰把镜框递给陆涛,说:“给你送照片来了。”
陆涛接过镜框,满意地看了看,又收住了笑容,问:“于海鹰,你把照片给我送到这儿,让我往哪儿挂呀?”
于海鹰笑着说:“挂天上,让全国人民都看见你。”
陆涛乐了,邱永兴一行收拾好东西跟陆涛打了个招呼,走了。
于海鹰和陆涛边走边聊。
于海鹰:“总见不着你,不会是在躲我吧?”
陆涛:“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你跑这么远就是来给我送照片?”
于海鹰:“我是想跟你喝酒。”
陆涛一愣:“有事没事都喝酒呀?我又不是酒囊饭袋。”
“唉,上次你欠我一杯,今天我罚你一壶。”于海鹰一本正经地说道。
陆涛:“我什么时候欠你一杯了?”
于海鹰:“韩非走的那天。”
陆涛恍然大悟,说:“这事儿你还记得,你真是一根筋啊。”
说着于海鹰向车走去,陆涛抱着像框跟着走过去。
于海鹰把绿军毯铺在车头前,拿出几听军用罐头和一个军用水壶放在毯子上。
陆涛将像框放到车里,顺手拎起一听罐头,说:“我的天啊!你小子从哪儿搞的这玩艺儿?”
于海鹰边打开酒瓶边说:“怎么样,不比你的山珍海味差吧?”
陆涛:“啊!你这是想让我忆苦思甜啊。”
于海鹰打开一听午餐肉罐头,说:“我是不想让你忘了老鹰山。想想那时候天天吃,一闻到这玩意儿就犯恶心。哎,为了吃上一顿蔬菜,二连的那个大个子排长,还被敌人打死了,你还记得吗?”
陆涛:“怎么不记得,这家伙还经常偷我的烟抽呢。”
于海鹰边倒酒边说:“可惜他不在了,要不现在可能也是中校了吧?”
陆涛感叹地说:“是啊,应该是中校了。”
两人忽然陷入了不堪回首的往事之中。一会儿,于海鹰端起酒杯,轻声说:“这杯酒,咱们敬他们吧。”
两人将酒一起洒在了地上。
于海鹰又举起了酒壶倒酒,说:“兄弟,喝一口吧,喝一口你就不跟我记仇了。”
陆涛看了于海鹰一眼,接过酒壶狠狠地喝了一口,说:“好!还是这酒的味道正!”
于海鹰:“那是啊,肯定比和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鸟人在一起喝酒强吧。”
陆涛笑了:“于海鹰,你以为我愿意跟他们喝啊?酒是别人的,可胃是自己的。天天给自己喝毒药,我有病啊!”
于海鹰:“那你就别喝呀?”
陆涛站了起来,缓慢地说:“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张白纸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可是你得有颜料去画吧?于海鹰同志,现在光有精神是不够的,也是幼稚的!官兵吃不好、睡不香、装备又落后,他们怎么去打胜仗?落后就要挨打,弱国无外交,这是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于海鹰:“你的意思是说我还是落后?”
陆涛:“你以为自己很超前啊?”
于海鹰看了陆涛一眼,指着插着标杆的那片草地,问:“你又想在这儿搞什么超前的把戏啊?”
陆涛:“训练场!”
于海鹰眼前一亮,立马站起来看了看四周,大声说:“好!这地儿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训练场!”
陆涛:“建一流部队,没有一流的营房行吗?培养一流的士兵,没有一流的训练场可能吗?”
于海鹰来情绪了,连声说:“对对对,赶快搞!”
陆涛:“搞吗?我看这事儿不一定搞得成。”
于海鹰:“为什么?”
陆涛坐下,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卖起了关子。
陆涛卖关子,其实是吊于海鹰的胃口,他知道于海鹰做梦都想拥有一个现代化的训练场。于是,他把争取党委成员投赞成票的任务交给了于海鹰。
于海鹰干这件事儿积极性极高,他匆匆忙忙走到肖明亮办公室门前,着急地敲门。
肖明亮的门没有开,旁边的一扇门却打开了,通讯员从里面走出来。
于海鹰:“通讯员,政委呢?”
通讯员:“去特勤了。”
于海鹰:“干嘛去了?”
通讯员:“好像特勤出了几个精神病。”
于海鹰一惊,问:“什么?还出了几个?”
通讯员点头称是。
黄昏,鞭炮声声,震耳欲聋,特勤中队对面又一家歌舞厅开张了。
肖明亮推开特勤中队的窗户,音乐声扑面而来,他探头向外望去,只见红男绿女站在歌舞厅门前招揽生意。
一名干部对他说:“这已经是第六家了。”
“窗户对着歌厅,岗楼对着酒楼,这可是个新情况啊。”肖明亮用力把窗户关上,回头对身后的张武说:“张武啊!窗户问题的确是个大问题啊,解决不好会出大事的。”
张武莫名其妙地望着肖明亮,他不知道,随着时代的发展,特区仿佛一夜之间变得繁华了,酒绿灯红也悄然而至。
于海鹰的越野车风驰电掣般冲进了特勤中队,他猛地把车门关上,急匆匆向干部办公室跑去。刚上楼,就与肖明亮他们撞上了。于海鹰迫不及待地问:“怎么回事儿,怎么一下子出了这么多精神病啊?”
肖明亮一愣,说:“谁得精神病了?”
于海鹰:“哎,你的通讯员不是说你到特勤来解决精神病问题来了嘛?”
肖明亮明白过来了:“只是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个别的战士们睡不好觉,得了神经官能症而已,怎么冒出精神病来了?”
于海鹰:“是这样,那是我有精神病了。”
大家笑了起来。
于海鹰奇怪地问:“哎,战士们为什么睡不好觉呀?”
肖明亮指着窗户,说:“因为窗户问题,你瞧,后面一排歌舞厅,闹得战士们没法睡。”
于海鹰回过头,说:“张武,一个窗户问题都解决不了,你当的什么狗屁特勤中队队长!你知道政委是干嘛的吗?政委是把关定向的,跑这儿来帮你解决窗户问题,哪有精力抓大事呀,啊?马上就给我解决了,回头我来检查。”
张武:“是!”
于海鹰转头对肖明亮说:“这点儿小事交给我,保准你满意。”
肖明亮反问道:“你找我有什么大事儿啊?”
于海鹰:“您先上车吧。”
车上,肖明亮问:“咱们上哪儿?”
于海鹰:“轮训队。”
肖明亮:“那里出大事了?”
于海鹰:“对,大好事儿!因为我们的训练场有了,就在轮训队。”
肖明亮:“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呀?”
于海鹰兴奋地对肖明亮说:“你看啊政委,咱们把轮训队的旧礼堂租给邱老板,他就把他的一大块儿地给我们,咱们搞一个一流的训练场,您说这不是大事吗?”
“租?”肖明亮有点疑问。
于海鹰:“不叫租,叫合作也行。”
肖明亮:“租也好,合作也好,这事儿我不同意!”
于海鹰被噎住了。
越野车停在支队旧礼堂前,于海鹰拉开车后门,政委从车上下来。
于海鹰指着破旧的礼堂:“咱们又不是天天开会,你看这破礼堂空着也是空着。”
肖明亮:“你知道他们租礼堂干嘛吗?”
陆涛:“邱老板就是想在这儿搞个文化城,丰富金澜人民的文化生活,到时候咱们看节目还可以免费呢,多好呀?”
肖明亮:“你不是挺反对搞这些的吗?最近怎么赶起时髦来了?老陆让你来的吧?”
于海鹰:“不是,不是,我只是想搞训练场。政委,你是知道的,咱们每年的新兵训练都是在别人的厂子里搞的。”
肖明亮:“我们的确需要一个训练场。但是,上面没有明文规定让干的事儿,咱们不能蛮干。”
于海鹰:“政委,咱们这么四平八稳等待下去,我担心会不会……”
肖明亮打断道:“你担心我们会掉队,是吧?按你的意思,过去的红军、八路军里面就没有一流部队?让部队搬到宾馆里面就变成一流部队了?”
于海鹰被问得哑口无言。
肖明亮笑着对他说:“海鹰啊,现在部队的新情况、新问题层出不穷,我觉得应该把精力放在管好兵、带好部队上,引导官兵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这样才不会掉队。你想,如果一个士兵没有理想信念,他能去堵机枪炸碉堡吗?如果一个人没有点儿精神头能行吗?”
于海鹰没说服肖明亮,反被他说服了,可是训练场已经在于海鹰心里建起来了,他哪能放弃?
新兵训练真的是在别人的废旧厂房里进行,于海鹰说的是实情。
随着一阵激烈的枪响,画着真人头像的移动靶位被打倒了。队伍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于海鹰把手枪交给张武,看见陆涛站在一个台阶上,也在冲他鼓掌。。
于海鹰拍打着身上的泥土来到陆涛身边。
陆涛问:“怎么样,政委不同意吧?”
于海鹰点头。
陆涛:“这个结果我早就料到了。”
于海鹰:“为什么?”
陆涛:“因为政委对我有看法。”
于海鹰:“不会吧。”
陆涛:“不会才怪呢,我这个代支队长都代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一直没把这个代字去掉?我分析了一下,肯定与政委有关。所以我提出的事儿,他都会打个问号。”
于海鹰将信将疑地看着陆涛,虽然他不相信他说的,但事实是陆涛的代字确实没去掉。
陆涛冷笑:“一根筋啊,你还傻乎乎起哄吗?”
于海鹰:“我只想把部队带好,为你分忧啊。”
陆涛:“算了吧,你不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于海鹰:“那这事儿该怎么办啊?”
陆涛:“我看咱们得采取点儿战术动作。”
张武指挥几名战士在特勤中队班里封窗户,于海鹰走进来,士兵们赶紧立正站好。
于海鹰走到窗前一看,窗户已经用三合板封死了。他哭笑不得,扭头问道:“张武,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张武:“绝对把灯红酒绿封在了外面吧?”
于海鹰动了动窗户,已经钉死了,开不开。
于海鹰苦笑,说:“张武,你真想得出来啊!”
张武:“咱不能让歌舞厅关门,我们又不能搬走,那能怎么办?”
于海鹰指着窗户说:“拆,马上拆了!”
张武满脸疑,问:“拆了?”
于海鹰:“天气这么热,你把窗户封死了,战士们不是更睡不着了吗?你说这能让政委看吗?”
张武没有回答,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一辆地方轿车在支队办公楼前停下,陆涛开门下车,正准备进楼,于海鹰匆匆从楼道出来。
陆涛问:“你这急匆匆干嘛去?”
于海鹰:“找政委。”
陆涛:“有进展吗?”
于海鹰:“有点麻烦,这两天政委满脑子都是窗户问题,什么也顾不上。所以我琢磨必须把窗户问题解决了,政委才能安安心心考虑训练场的事儿。”
陆涛:“上面我可是摆平了,党委成员我也找了一遍,现在主要是看政委的态度了。”
于海鹰:“放心吧,我一定拿下这个山头。”
三中队院内,二胡声声作响。
肖明亮坐在球场中间,边讲边示范拉二胡的技巧,他的对面坐着二三十名士兵,一板一眼地拉着。
于海鹰走过来,站在士兵的后面,看见这一情景笑了,他还是第一次发现肖明亮拉一手好二胡。
看见于海鹰站在球场边上,肖明亮放下二胡走过来。
“没想到政委还这么多才多艺呀。”于海鹰恭维道。
“多年不练,手也生了。”肖明亮谦虚地说。
“拉得不错。”
“海鹰,又是来找我说训练场的事儿吧?”
“不是,不是,是找您说窗户的事儿。”
“窗户问题解决了?”
“解决了。”
说着于海鹰拉着肖明亮向停在门口的越野车走去。其实于海鹰采用的是迂回战术,等把窗户问题解决了,他就会趁机再次提出训练场问题。
于海鹰和肖明亮来检查,事先没打招呼,所以到了特勤中队,班里灯还没打开,他们只好走进了光线昏暗的屋里。
正在补漆的张武看见两人来到跟前,才把灯打开。
灯一亮,肖明亮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窗户没有封,但被刷得漆黑一片。
肖明亮笑着说:“你们怎么搞得暗无天日啊!”
说着走过去将窗户推开,窗外歌舞厅的霓虹灯已经亮了起来,音乐声、喧闹声依旧。
张武紧张地看了于海鹰一眼,知道还是过不了关。
于海鹰说:“张武他们搞了好几个方案,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早说过窗户问题不是个简单的小问题。”
说完,肖明亮笑了笑,走出门去。
肖明亮的司机见肖明亮从楼上下来,立即把车开了过去。
于海鹰:“政委……”
肖明亮问:“你们把眼睛蒙上了,是不是打算再把耳朵也塞住啊?”
于海鹰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肖明亮:“海鹰啊,这样解决不了问题,封得住窗户,不一定能封得住战士心啊!”
于海鹰若有所思。
肖明亮开门上车,临走对于海鹰说:“我去开个会,窗户问题还得好好想想。”
于海鹰:“政委,我今天住在这儿,我就不相信解决不了这个窗户问题。”
肖明亮冲于海鹰笑了笑,车开走了。
夜,特勤中队班里,一名士兵“叭”地把灯关了。
班长:“你们三个必须等首长睡了以后才能睡。要不然你们的呼噜跟擂战鼓似的,首长怎么睡得着?”
战士A:“班长,我们早商量好了,等首长睡了以后,我们用枕巾包着头睡,就像装了消声器,保证听不见呼噜声。”
班长:“行啊,你们可以当特务,搞暗杀活动了。”
战士B:“班长,我们的呼噜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倒是担心你那双‘香港脚’,那脚丫子气非把首长熏昏过去。”
班长:“有这么大威力吗?”
战士C:“别的不说,就看看你那双袜子,脱下来往地上一扔,能还跟靴子一样直挺挺地站在地上。”
班长:“你们别埋汰我,我现在就把鞋拎出去。”说着起床拎着鞋走出门去。
大家哈哈笑。
班长很快回来了,惊慌地说:“嘘——,别吵了,首长来了。”
门外走廊内,张武跟在于海鹰后面劝阻道:“参谋长,你到我屋去睡,我睡班里。”
于海鹰:“那还怎么搞实地调查,你去睡吧。”
张武:“你睡不着的,那帮小子放屁磨牙,什么都来。”
于海鹰:“别啰嗦了,睡去吧。”
“是。”张武转身欲走,又被于海鹰叫住。
张武站住了。
于海鹰关心地问:“李红梅最近怎么样?”
张武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
于海鹰:“怎么了?”
张武:“自从她去了深圳,就没来过几封信,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于海鹰一惊:“是吗?”
屋里非常安静,夜风吹拂着蚊帐,轻柔如梦。
于海鹰走进屋来,在一张空床上躺下,屋内鸦雀无声,战士们好像都睡着了。
于海鹰刚躺下,窗外就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叫唤声:“阿水,阿水哥……”
于海鹰翻身起床,将窗户推开一条缝观察。
窗下围墙外,两个女人正冲营区喊叫:“阿水哥,你出来一下嘛……”
围墙外,两个花枝招展的小姐正在小声议论着,霓虹灯照着她们的脸,忽明忽暗。
小姐A:“我亲眼见他进这个部队院子的呀,肯定在这里面。”
小姐B又冲着营区喊:“阿水,阿水哥……”
于海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小姐身后,突然大吼一声:“喊什么喊!”
两个小姐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于海鹰怒目圆睁地站在她们后面。
士兵们盘腿坐在特勤中队院内球场上,每人面前放着自己的笔记本、影集等私人用品。
张武站在队列前面,对士兵说:“我们是军人,不是老百姓。那些花花绿绿的美人画、不健康的录音带,还有那些赶时髦的衣物,一律没收。下面,开始点验。”
张武和干部们开始逐一点验战士物品。
于海鹰走到林阿水面前,仔细翻看他的物品。发现了一本印有邓丽君图像的歌本,于海鹰拿起来,翻了翻,说:“林阿水,你跟我来。”
林阿水站起来,跟着于海鹰走了过去。
张武拿出一本邓丽君的磁带对战士大喊:“她的歌好听吗?”
一名战士回答:“好听。”
张武:“但是不适合我们唱,我们军人要唱军歌,懂吗?”
士兵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懂!”
在篮球架下,林阿水正垂着头向于海鹰解释:“……那两个女的,我真的不认识,昨天晚上我拉泔水,路过靓妹歌舞厅门口,我看见两个女的在和一个男的纠缠争吵,男的打了一个女的耳光,好像是因为钱的事,我就走过去制止,那男的见势不妙,就把钱给了女的,跑了。”
于海鹰:“事情就这么简单?”
林阿水:“是。”
于海鹰:“那人家为啥会找上门来?”
林阿水:“我也不知道。”
于海鹰:“林阿水,你别骗我!”
林阿水:“首长,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可以问吴斌,当时他也在场。真的,我没说假话。”
于海鹰:“我相信你,去吧!”
林阿水愣了一下,赶紧跑回队伍中。
于海鹰终于明白了,窗户问题不是个小问题,所以他决定在特勤中队多住些日子,完全彻底把窗户问题解决了。
第二天晚上,肖明亮也来了,当然也是为了解决窗户问题。熄灯后,于海鹰和肖明亮把车开到中队大门的马路上停住,两人坐车观察。
霓虹闪烁,一队值勤哨兵走了过去。
于海鹰看了一眼肖明亮,说:“政委,我找到解决窗户问题的办法了。”
肖明亮一惊:“噢,这么快?”
于海鹰“其实很简单,只要加大训练强度,把这帮小子累得挨床就着,他们就啥也不想了。”
肖明亮:“你这个疲劳战术和封窗户是一回事儿。”
于海鹰:“是啊,办法土了点儿,但是管用。唉,现在的问题,主要是没有训练场倒是真的啊。”
肖明亮明白了于海鹰的意思,说:“又想来磨训练场的事儿?”
于海鹰:“政委,训练场问题已经成为了制约部队发展的瓶颈问题。没有一个现代化的训练场,我们只能是纸上谈兵啊。”
肖明亮:“海鹰,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这种事比较敏感,咱们必须慎之又慎。邱老板要搞的那个文化城里面到底是什么文化,你知道吗?”
于海鹰:“文化就是文化呗,还能搞出什么新花样啊。”
肖明亮:“有些事儿是我们无法预料的,目前部队的政治思想工作遇到了很多新情况、新问题,昨天我去总队开了个会,上级要求我们必须打好拒腐防变的主动仗。”
两人说话间,一名战士踩着三轮车,迎面向他们驶来。肖明亮和于海鹰定神仔细看,踩三轮车的战士骑近了。
肖明亮:“是林阿水吗?”
于海鹰:“拉泔水早该归队了,怎么半夜了还在外面呀?”
“是啊!”肖明亮说着回头望去,林阿水骑着三轮车来到了两人面前。
肖明亮感叹道:“看来封是封不住的呀。”
于海鹰决定搞个水落石出,按林阿水的交代,他们来到了天龙王酒店后厨。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胖师傅边收拾东西边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他说:“阿水每次拉完泔水都帮我们打扫卫生,每次都是这样。三年啊,他每天都到这里来,从来没有到酒店里面去过。昨天,他问我,为什么城里人要把鱼刺(鱼翅)当好东西?我们在家里只吃鱼肉,鱼刺都扔了的呀?搞得大家笑他,可我心里难受啊。你们不要搞错了,这可是个好仔啊!”
说着,胖子师傅眼圈红了,于海鹰和肖明亮的眼睛也湿润了。
窗外,一片霓虹闪烁。
林阿水的事在部队中引起了强烈反响,在支队党委会上,大家都被林阿水的事儿感动了。
陆涛听完林阿水的事后,心里特不是滋味,他一拍桌子说:“阿水是个好兵,我要请他到最好的饭店吃一顿真正的鱼翅!”
一个干部附和道:“对,我出钱。天天出入大酒店,竟然不知道什么是鱼翅,我们的兵也太可怜了。”
于海鹰接过话说:“林阿水跟我说过,他当了四年兵,喂了三年猪,他现在唯一的要求就是想回战斗班,参加一次战斗,我们应该满足他这个要求。”
肖明亮:“林阿水的事儿绝不是吃一顿鱼翅或回战斗班的问题。他每天出入酒绿灯红的场所,为什么军人本色不改呢?他告诉我们一个道理,酒绿灯红不是洪水猛兽,只要牢固树立共产党人的理想信念,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出问题。所以,把士兵关起来,实行封闭式管理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建议把林阿水树为支队爱岗敬业的典型。”
党委成员一致赞同。
肖明亮:“下面转行政办公会,老陆,你说吧。”
陆涛:“今天的办公会就一个议题,就是关于建训练场的事,这个问题咱们议了几次,但意见不统一,所以我提议就搞个集体表决吧。同意和华昌公司合作的请举手。”
陆涛带头举手,于海鹰紧跟上,其它党委成员纷纷举手。肖明亮没想到大家都同意,他惊讶地看着他们。
其实肖明亮不知道,陆涛和于海鹰为了今天能够顺利通过训练场项目,两人分头已经给每个党委成员做了工作。
一个酒店包厢内,于海鹰、陆涛、邱永兴等有说有笑围着一个大圆桌吃饭,因为下午邱永兴的华昌公司和支队的合作协议正式签订了。
邱永兴一副主人的样子,兴致勃勃地说:“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大家就不要客气,想吃什么尽管点。小姐,再来一瓶XO。”
“来两瓶!”于海鹰也一反常态,大有反客为主的意思。
邱永兴笑了,说:“好!两瓶就两瓶,你是这个项目的总负责,当然是你说了算啦。”
于海鹰:“看看各位还需要点儿什么?”
陆涛瞪了于海鹰一眼,起身向外走,走到门口使了个眼色示意于海鹰出来,于海鹰心领神会,站起身来,说:“你们先吃着,我方便一下去。”
陆涛站在酒店大堂的海鲜玻璃鱼缸前,一只螃蟹张牙舞爪地在水中游泳。
于海鹰走了过来,问:“怎么了?”
陆涛:“今天人家邱老板请客,你瞎激动什么呀?好像你要买单似的!”
于海鹰:“哎,你算说对了,今天这个单,我还非买不可。”
陆涛:“你别开玩笑了,咱们买什么单?”
于海鹰:“上次邱老板请客我摔了你的面子,今天,我要帮你把这个面子买回来。”
陆涛:“你买得起吗?”
于海鹰:“放心,我带足银子了。”
一名干部跑过来,说:“政委说他不来了。”
陆涛与于海鹰相视一眼,陆涛对干部说:“知道了,你去吧。”
干部走后,陆涛回头说道:“我早就说了,人家已经保留意见了,是不会来的。”
两人走进包厢。
包厢里,依旧欢声笑语不绝于耳,邱永兴正绘声绘色地讲“段子”:“有一次,一个结巴土老财在一家五星级酒店请客。根本不懂五星级的行情。坐下就对小姐说,小姐,来一瓶你们酒店最贵的酒。小姐应声出去,拿了瓶路易十三过来,问土老财,先生,这酒一瓶12000,要开吗?土老财一急,更加结巴,连连说,开…开…开…开……小姐嘭一下把酒打开了,结巴才说出来,……开…开什么玩笑。”
大家哈哈大笑。
邱永兴接着说:“小姐自认倒霉,又问土老财,那你要喝什么酒呢?那就来第二贵的吧!小姐又拿了一瓶50年的XO,走到土老财面前,问,先生,这个酒6800一瓶,喝吗?土老财一急,又结巴了,喝…喝…喝…,小姐嘭一下又把酒打开了,土老财才把话说出来,……喝……喝不起。”
大家笑得更响了。
邱永兴更加眉飞色舞,继续说:“小姐又认倒霉,再问土老财,先生,你到底喝什么酒?土老财说,那就来一瓶茅台吧!一会儿,小姐拿着一瓶茅台过来了。对土老财说,茅台1200一瓶,倒不倒?土老财一急,又结巴了,到…到…到…到,小姐又把酒打开了。……到……到外面买去。”
大家狂笑。
邱永兴一见于海鹰和陆涛走进来,赶紧把注意力转向俩人,一帮人又喝了起来。
饭就要吃完的时候,于海鹰偷偷溜了出去。他来到酒店收银台前买单。收银员和颜悦色地对于海鹰说:“先生,我们是明码标价,你看看账单。”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跳,这顿饭吃了8800元!?
于海鹰急了:“啥,8800?吃金子也值不了这么多钱呀!”说着又接过账单,仔细地看了一遍,一点没错。
收银员解释道:“我们是五星级酒店,是有信誉的,不会乱宰客人的。”
于海鹰把账单还给小姐,小声问身边的干部,说:“王参谋,钱带够了吗?”
王参谋摇摇头,轻声地说:“还差一半多。”
于海鹰急中生智,掏出警官证,对收银员说:“同志,我先把警官证押在这儿,马上把钱给你送来,行吗?”
收银员微笑着摇了摇头。
于海鹰正想发作,陆涛走过来,把一张信用卡递给王参谋,说:“王参谋,你结账,密码是1024。走,海鹰,咱们送送邱老板他们。”
于海鹰灰头土脸地看着陆涛,随陆涛走出了酒店大堂。
越野车行驶在灯火辉煌的街市上。
陆涛驾车,于海鹰闷闷不乐地坐在副驾驶位上,车上录音机播放着崔健的摇滚音乐《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吵得于海鹰心烦,他伸手将音乐关掉。
陆涛边开车边笑,笑得于海鹰发火了,才从车座边上拿出一个砖头大的“大哥大”递给于海鹰,说:“最新型的大哥大。”
于海鹰接过“大哥大”仔细地打量着,不知道如何用。
陆涛:“给你的。工程总指挥,不配个大哥大,有事儿怎么找你呀?”
刚才因为钱的事出了洋相,现在于海鹰对价钱很敏感,他问:“这得多少钱呀?”
陆涛:“你猜啊?”
于海鹰:“得上千吧。”
陆涛笑着说:“两万五千八!”
于海鹰像被电打了一般:“这么贵,你哪来这么多钱?”
陆涛:“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
于海鹰:“那从哪来的?”
陆涛:“生产经营挣的钱买的。”
于海鹰沉默了。
陆涛:“知道了吧,我们是在经济特区,没有钱寸步难行。”
于海鹰急了:“钱、钱、钱,我看你都掉钱眼里了!”
陆涛:“结账少一分人家让你走吗?没钱能行吗?”
于海鹰扭头看着车窗外,忽然发现,在他不知不觉中,城市变得更加辉煌得有些陌生了。
陆涛见于海鹰沉默寡言,又说:“于总,训练场的工程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啊?”
于海鹰来了情绪,说:“我想现在就开始。”
陆涛:“钱呢,钱到位了吗?”
于海鹰打断道:“怎么又说钱啊?你干脆转业到银行去算了。”
陆涛:“好好好,谁再说钱谁是王八蛋!”
陆涛一踩油门,竟闯了红灯飞驰而去。
于海鹰这个工程总指挥没白当,头衔一戴上,他就没日没夜地大干起来,没过多久,筹建工作就完成了。他在郊外的草地上搭了两顶帐篷,工程指挥部就设在帐篷内。帐篷里的桌子上放着训练场的模型,于海鹰和几个工程技术人员正围着模型,研究工程建设问题。
于海鹰感叹道:“现在是万事齐备,只欠工程队了。”
一名干部兴奋地说:“这家伙要搞出来了,绝对世界一流啊!”
于海鹰看了他一眼,说:“不是一流也差不多。”
另一干部接话道:“这可是参谋长的呕心之作啊!”
于海鹰:“那是我设计的吗?这是我们李工的功劳啊!”
李工程师胸有成竹地说:“只要工程队一到,咱们就可以开工了。”
正说着,一辆红色的轿车飞驰过来,在帐篷外停下。
大家走出去。
一位打扮时髦、戴墨镜的年轻女人下车,向于海鹰他们走来。
于海鹰迎上前去,说:“金秘书,你好!龙老板呢?”
金秘书:“龙老板今天一大早去香港了,特意让我来道歉,这个工程我们可能干不了。”
于海鹰大惊问:“什么?不是说好的吗?!”
金秘书温文尔雅地说:“我们老板说了,真是很抱歉。为了表示诚意,特意专程让我来一趟。”
于海鹰傻眼了。
龙老板中途变卦,训练场的开工时间只好推迟,于海鹰当着陆涛的面大骂龙老板是酒肉朋友,韩非为他追债,弄得转业了,现在部队有困难了,让他共建一下,他却躲了起来。陆涛也非常气愤,但却无可奈何,毕竟训练场的资金还没着落,谁愿冒这个险呢?
这几天,于海鹰一到工程指挥部就头大,所以躲回了办公室。可屁股还没坐热,指挥部的干部就找上门来了。
一名干部说:“现在钢材和水泥都涨价了,原来的预算还得增加。”
又一干部补充道:“最近特区房地产太热了,建材是一天一个价地往上涨,价格太低了没人干。”
另一干部也说:“参谋长,现在这么多人都疯了一样地往特区跑,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赚钱,没钱人家不来呀。”
正说着,张武推门进来。
于海鹰如获救兵,转头问张武:“你那儿情况怎么样?”
张武擦着汗,不敢说话。
“我问你呢?”
张武说:“我跑了几家工程队,人家都说借工程机械可以,但至少要先打一半订金。”
于海鹰:“你给人家说清楚没有?我们是部队,跑不了,不会少给他们一分钱。”
张武:“说了,可人家说要钱进材料。”
于海鹰:“钱,钱,又是钱,我现在听到这个字就来气,今天你们谁要再提钱,就出去!”
于海鹰气愤地走到桌前,忽然想起了什么,拨了个电话。他手叉着腰亲热地说道:“大刘呀,哥们有个事儿得求你了……你们那儿有工程上用的推土机呀,翻斗车啊的玩艺儿吗……真的,这太好,哥们你可帮了我大忙啦,我请你喝酒……好的。”
于海鹰挂上电话,脸上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一大早,于海鹰就直奔大刘所在的海军基地而去。大刘和于海鹰是陆军学校的同学,而且是一个班的,又是山东老乡,所以关系不错。
张武开着一辆吉普车行驶在海边的公路上,于海鹰坐在副驾驶座上,车后还坐着一名戴眼镜的干部。
于海鹰兴奋地说:“怎么样?我说你们这帮家伙,张口闭口都是钱,我没花一分钱,不是照样把事儿办了!而且,人家反过来要请咱们吃饭。”
戴眼镜的助理员忙说:“是是是,参谋长出马一个顶仨。”
张武:“不是顶仨是顶八个!”
于海鹰装模作样地说:“别给我灌迷魂汤了,找这种事儿关键要多动脑筋,走对路子。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张武看着于海鹰,摇了摇头。
于海鹰:“这叫战友情!”说着于海鹰高兴地朗诵起来:“金钱无所谓,战友情最高,若为训练场,二者皆可抛……”
黄昏,军港。
于海鹰他们的吉普车停下来,几名海军干部从舰艇的甲板上走下来,走在前面的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汉迎上来与于海鹰相拥,显得十分亲热,他就是大刘。
大家将于海鹰等三人请上了舰艇。舰艇甲板上搭着个凉篷,摆着一桌菜,但是没有酒。
于海鹰有些得意忘形地说:“我说大刘啊,你整得这么花哨,这饭我都不敢吃了。”
大刘:“哎,于参谋长来访,我们陆战队也不能太掉价了吧?不过赶得不巧,过段时间我们要演习,部队禁酒,今天咱们换个文明点儿的方式,喝汤。”
于海鹰:“今天只要能把我的事儿办完了,喝什么都可以。”
大刘:“你看你急的,咱们先喝汤再谈事儿,行不行?”
海军战士们端着几大盆汤走了过来,放在桌上。
大刘兴奋地说:“今天是酸甜苦辣咸五味海鲜汤,咱们一人来三盆,喝它个翻江倒海。”
武警助理员问:“你们海军肚里能行船,喝汤我们可喝不过你们。”
于海鹰忍不住问:“大刘,那事儿我就全靠你了……”
大刘:“咱们先喝汤,请!”
于海鹰端起汤碗与大刘碰了一下:“感谢海军老大哥支持。”说完一仰脖喝干。
“来,吃点儿菜。”大刘忙着招呼。
于海鹰:“大刘,东西你都备齐了吗?”
大刘:“行,你说什么时候要吧?”
于海鹰:“明天!”
大刘:“明天?!”
于海鹰:“对!明天举行开工仪式……。”
大刘面有难色,说:“哎哟,明天恐怕不行,那些家伙都租出去了,年底才能还回来呢。”
于海鹰大吃一惊:“年底?”
张武和干部对视一眼,于海鹰看着他们,一脸的尴尬之色。
大刘满脸歉意地:“老同学,你看这事儿……?”
一个海浪涌来拍打着船舷,舰艇猛烈地晃了两下。
于海鹰站起来:“别说了,咱们先喝汤。”
舰艇又是一阵晃动,于海鹰险些没有站住。
于海鹰:“我们那儿热闹,你们这海上也不平静啊!我先干为敬!”
说着,于海鹰端起一盆汤仰脖灌了下去,尴尬地笑了起来。
大家也跟着傻笑。
办公楼走廊,晚上。
于海鹰匆匆地向陆涛办公室走去,发现肖明亮推门出来,赶紧转身向回走。
“哎,是老于吧。”
于海鹰站住,转过身来:“政委。”
肖明亮:“于总,进展还顺利吧?”
于海鹰:“困难不少,但我们的决心很大。”
肖明亮:“哎,尽管我保留意见,但明天的开工仪式,我还是要参加的啊!”
于海鹰:“一定,一定。”
肖明亮笑了笑,走了。
于海鹰推开陆涛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陆涛正在打电话,样子很生气。
“……谁不讲信誉,你小子才不讲信誉!说好的事儿,你又变卦,要兵一个没有,要火药我给你送一车。”
陆涛气愤地把电话挂断。
于海鹰:“你和谁嚷呢?这么大声。”
陆涛没好气地:“和你。”
于海鹰:“和我?”
陆涛:“可不是吗?资金不到位,你非要嚷着明天开工,还说什么有条件要上,没条件也要上。现在好了,骑虎难下了吧?把我也拽到了虎背上。”
于海鹰:“是你先把我推到虎背上,你想甩手,没那么容易。”
陆涛:“好好好,一根筋,你说怎么办?”
于海鹰:“你给我弄钱去。”
陆涛哈哈大笑:“要钱干什么?”
于海鹰:“没钱我怎么开工啊?”
陆涛笑着,故意问:“于海鹰同志也张嘴钱,闭嘴钱,你就不怕掉进钱眼里?”
于海鹰无话。
陆涛:“能给你的就那点儿钱,再多我可拿不出来,要是有,我还用得着求爷爷告奶奶的跟人家磨嘴皮子吗?”
于海鹰又傻眼了。
上班的号声划破了弥漫着晨雾的营区。
办公楼边上的一座黑瓦白墙的平房就是支队卫生队,张武正趴在医务室窗户上向里张望。
屋内传来于海鹰哼哼的声音,军医正在给他看病。
张武推门走进去,看于海鹰躺在牙科的白色金属椅子上。
军医:“牙龈发炎了,上火了。”
张武靠近于海鹰:“参谋长,问题解决了。”
于海鹰捂着嘴问:“什么解决了?”
张武:“韩非听说咱们遇到困难,帮忙解决了。”
于海鹰:“韩非?”
张武点点头。
军医把一张处方笺递给于海鹰,说:“参谋长,我给你开了点下火的药。”
于海鹰:“不用了,好了。”
说着,于海鹰和张武走出了医务室。
黄昏时分,一辆挂着外企牌照的高级轿车急刹车停在支队院内,把几名下班的干部吓了一跳。
韩非走下车,摘掉了太阳镜。
几名干部认出是韩非,纷纷围上前去。张武从大门口跑了过来,骂道:“臭小子,开上高级车就狗眼看人低了,我在门口等你,你没看见?”
韩非装模作样地说:“是吗?你在门口?真没看见。”
张武在韩非的头上拍了一巴掌,说:“臭小子,装得挺像。”
韩非哈哈哈大笑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包外烟,散给大家。
一名干部说:“韩非,出去后混得不错嘛!”
“混得不好,请多多指教。”韩非说着从兜里掏出名片递给大家。
干部轻声念:“环球开发实业总公司,副总经理。”
另一名干部摸摸韩非的车,羡慕地说:“韩非,你这台车怎么也得几十万吧?”
韩非骄傲地说:“啊,不贵,免税才八十八万吧。”
干部惊诧地:“还不贵呀?”
又一名干部转到了车头前:“哟,还是黑牌,你小子一不小心,就混成了外企老板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干部B:“让哥们儿开一圈。”
韩非把钥匙丢给他。
在韩非得意忘形的时候,他不知道于海鹰正警容整齐地从办公室走出,站在走廊的窗户前看他。
办公楼前官兵越围越多,韩非仍口若悬河,手舞足蹈地在说着什么。
于海鹰满脸不悦,转身走进办公室。
于海鹰心不在焉地坐在椅子上,刷刷地翻着报纸,看不下去,又把报纸扔在一边。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门外传来了张武的“报告”声。
“进来。”于海鹰干干地说道。
张武推门将韩非领进来,轻声跟他说了句什么后退了出去。
于海鹰没有起身,两眼盯着韩非。
韩非满脸笑容地走了过来,肆无忌惮地问:“哎哟,参谋长,好久不见您老人家了,还是这么威风啊?”
于海鹰冷冷地对他说:“坐吧。”
韩非没坐,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于海鹰。
韩非:“参谋长,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千万别客气。”
于海鹰接过名片,看都没看就扔在桌上。
韩非自我解嘲:“名片,名片,也就是明着骗骗,关键要看实力。”
于海鹰脸色越来越难看,说:“是吗?”
韩非继续:“那当然,不过我那点儿实力不能和参谋长比,我现在也就是混个副总经理,参谋长要是下来了,起码也得混个总经理啊!”
“喔!”
“参谋长,到了地方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部队这一套出了门就不灵了。”
于海鹰脸色更加难看了,他问:“韩非,你还有事吗?”
韩非奇怪地看着于海鹰,说:“不是训练场要开工吗?那点儿机器设备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于海鹰冷冷地说:“不用了!”
韩非:“不可能啊,张武亲口给我说的啊?”
于海鹰:“我还有事儿,不能跟你瞎扯蛋了!”
说着于海鹰起身就走,韩非跟在身后。
走廊上,于海鹰气冲冲地走出去,用力把门关上。
韩非跟在后面,大声说:“参谋长,我都给我手下的兄弟打好招呼了,五台挖掘机,五台推土机,五台翻斗车一台不少啊。”
于海鹰不说话,只顾往前走。
韩非觉得于海鹰闷闷不乐,可能是因为囊中羞涩,又说道:“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一分钱不收。”
于海鹰继续往前走。
韩非:“真的,我不收钱。钱是个王八蛋,花了咱再赚嘛。参谋长,你别不好意思,都是一个战壕里滚出来的兄弟,你就当是兄弟我孝敬您的……”
韩非一直追着于海鹰走出了办公大楼。
于海鹰走到院子里。
韩非还跟在后面说着:“参谋长,也没什么拉不下脸的,我今天就是报恩来了……”
于海鹰突然停住脚步,指着韩非的鼻子大吼一声:“滚!”
韩非傻眼了,灰头土脸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