戋戋昨夜没睡好,这场回笼觉眯了良久。醒来时见窗外天色犹自阴沉沉的,宛若一张宣纸上泼满浓墨,便揉着惺忪的眼睛坐起身来,哑声唤丫鬟清霜什么时辰。
清霜道,“已经过了用午膳的时候。”
戋戋颇有些懊恼,连给老太君和父亲母亲请安的时辰都错过了,连声埋怨清霜为何不叫醒自己。
清霜道,“小姐这几日都睡不好,好不容易眯会儿,奴婢怎敢打搅。老太君素日里最疼爱小姐,不会因此怪罪您的。眼下倒有另一桩棘手之事……”说着递来一物,“魏世子给您送信笺来了。”
闻魏世子三字,戋戋登时清醒。只见晋惕送来的那信笺呈桃红色,格外精致华丽,扉面撒有金粉,写着雄健斜逸的“戋戋亲启”四字,一看就是晋惕的手迹。
清霜笑道,“恭喜小姐,定是世子爷悔了,想求小姐原谅,平常的书信可不会用如此情意缠绵的薛涛笺呢。”
戋戋也微有讶然,伸手欲接过信笺,忽感头痛欲裂,信笺便没接住。原来她方才睡梦间又见到那个黑影,此刻犹有余怖,背腹的冷汗还未曾消褪。
清霜把掉落在地的信笺捡起来,“世子专程派人送过来的,小姐不打开看看么?”
戋戋思忖片刻,强行抑制住自己的心念,“先拿下去吧。”
儿女情长是小,命运是大,在确定晋惕不是梦中那人之前,她不可再与他纠缠下去了。
清霜极为疑惑,自家小姐这几日都在为魏世子惆怅,世子的书信真的来了,小姐又不肯接。
不过清霜也不敢把魏世子的东西随意丢弃,妥善搁好之后,见戋戋已然起身坐在妆镜台边,自顾自地上妆。
她道,“与我盘个讨喜的发髻,我得赶快去给祖母请安了。”
清霜应诺,心想她家小姐虽在贺家行最小,却是最重孝道的。似这般晨昏定省,旁的哥儿姐儿都是能躲则躲,小姐却要往前赶。
铜镜中的少女雪白花柔,虽只着一件白罗衫、披肩散发,却丝毫不掩其倾城丽色。晶莹剔透的双唇,红得像颗樱桃。清霜不禁又要感慨,怪不得魏世子和沈家公子都要争她。
戋戋给自己画了个浅淡的桃花妆,粉颊白里透红,浑若无妆。祖母会喜欢她这般得体又天真的妆容的,贺大爷逝去月余,她不能弄得过于花枝招展,失掉分寸。
梳洗完毕后,主仆二人撑着素伞往贺老太君的寿安堂去。
贺宅所在的夏园构思精巧,屋舍清丽,一路上见黑燕掠檐低飞,细似银线的雨丝落在池塘中,激起圈圈涟漪,塘中游鱼排荇,好一派风雅雨景。然戋戋满腔心事,并无心赏景,豆绿的绣鞋只匆匆忙忙从石子路上踏过。
入得寿安堂收罢伞,见贺二爷正陪着贺老太君说话。
戋戋敛衽向祖母、父亲行礼,贺二爷板起脸说,“好没规矩,这都什么时辰了才过来,平日真是把你娇惯坏了。”
还没等戋戋开口,贺老太君就训斥贺二爷道,“女孩家又不用像男子那般读书,多睡会儿怎了,就你老这般严厉。”
慈然招呼戋戋,“淋湿了吧,到祖母这里来。”
戋戋吐吐舌头,往老太君怀里去。
贺二爷无奈,知道母亲对旁人疾言厉色,偏偏疼惜自己这个女儿。家中哥儿、姐儿那么多,也唯有戋戋能养在老太君膝下。当下祖孙黏糊,贺二爷插不上话,便寻个借口离去。
戋戋眉眼弯弯,在祖母怀里蹭几下,软软道,“孙女今天确实起晚了,延误给祖母问安的时辰。祖母不让父亲训斥孙女,也不怕把孙女宠坏。”
贺老太君轻刮她的鼻尖,“戋戋是祖母的福星,祖母就爱疼着戋戋,旁人爱怎么说怎么。”
戋戋大名叫作贺若冰,只因在家中行最小,才得了戋戋这么个小名。戋,在《说文解字》中即是小之意。她得老太君的宠后,老太君总喜叫她小名,久而久之,家中长辈都跟随着这么叫,她的大名倒无人问津。
贺家的后嗣中,女娃多男娃少,男娃天然更招稀罕。吴二夫人是戋戋的生母,贺老太君厌恶她膝下无子,厌屋及乌,连同她生下的丫头片子本来也是忽视的。
只因多年前的某次出游,马车车轮忽现裂口,贺老太君跌下山崖差点归位,是年幼的戋戋恰巧救她一命。贺老太君迷.信,认定戋戋是福星,自此才对她青睐有加,放到自己屋里养。
后来贺大爷猝亡,贺老太君沉溺在丧子之痛中,又是戋戋一直在旁侍奉安慰,叫贺老太君渐渐打叠精神,老太君对戋戋的这份疼爱便愈加浓重。
即便贺大爷在时,贺家实际的当家人也是老太君。讨得老太君的欢心,便能得到全家人的重视。因而戋戋虽是个行末的小丫头片子,饮食居所、吃穿用度却可以与三房夫人生下的男娃比齐。同为贺二爷之女,相比之下,戋戋的长姊贺若雪待遇可就差得多了。
戋戋从老太君怀中爬起来,绕到身后,灵巧的十指给老太君松筋骨。她常给祖母这么按,力道分寸都掌握得恰到好处。
“今日孙女来晚了,给祖母按一按,就当赔罪。”
贺老太君搭住她手,“你这孩子这样尽心,待将来出嫁祖母都要舍不得了。”
戋戋甜然道,“祖母舍不得孙女孙女便不嫁,一辈子都伴在祖母膝下。”
贺老太君轻嗔道,“傻孩子别说胡话,哪有姑娘不嫁人的。”
言及此处,便问问她晋惕现下如何了。戋戋略略凝滞,隐去薛涛笺的事情不谈。
贺老太君道,“魏世子生得英俊,能嫁去王府自然最好。若不然,祖母也会为你寻个官宦读书之家,决不能埋没了你。”
戋戋温顺说悉听祖母安排。
贺老太君长叹一声,现下要担心的可不仅有戋戋的婚事,还有贺家满门的生计。
贺家有意拉拢近邻沈家,派人请沈舟颐小聚,谁料撞个空,沈舟颐自那日从报恩寺回来就往扬州买茶去了。贺老太君便又往扬州加急送一封信,说宴席已经备好了,叫他买完茶速速归来,有要事相商。
如此又隔四日,沈舟颐回到临稽,贺家这场小宴才得以开起来。
贺家自丧了大爷后,许久不曾热闹,今日除去大房的哥儿姐儿热孝期不出,余人均来饮宴。虽不曾张灯结彩,贺家人们却也三五成群地坐着说话,热热闹闹,一扫数月来的愁云丧雾。
跟沈舟颐同道来的还有南城邱家的大公子邱济楚,两人是幼时同窗,这些年走南闯北常常一块经商。两位哥儿俱风姿挺秀,吐属温雅,立如雪纸帙卷,长久奔波在外也不见铜臭市侩气。
宴席未始,贺老太君亲亲近近地和沈舟颐寒暄,“前日戋戋胡闹,落雨了还要上山烧香,幸而贤侄送她回来,老身不胜感激。”
沈舟颐道,“些微小事何足挂齿,老夫人不必萦怀。”
贺老太君道:“听说还碰上了魏世子?人家权高势高,不是咱们这种门第可以顶撞的,见面须得迁就些。”
沈舟颐未及回答,便听得屏风后一阵银铃般的少女笑声。原是戋戋正坐在屏风后,和长姊贺若雪说些私房话。她今日着身玉涡色的水田小夹袄,南天千岁绿的苏绣长裙曳地,玉雪可爱,甜美如蜜。乍见沈舟颐,笑靥微有一滞。
四目相对,沈舟颐走过去,“戋戋妹妹。”
戋戋也招呼道,“舟颐哥哥。”
沈舟颐问,“妹妹那日扭伤脚踝,如今痊可了吗?”
戋戋道,“已大好了。倒是舟颐哥哥,没有伤到哪里吧?”
那日沈舟颐背戋戋下山,恰好被晋惕撞见,晋惕冷眉冷目,揽过戋戋照直朝沈舟颐猛踹。沈舟颐没有防备,晋惕又是武将出身,手上有劲,差点跌下山崖去。
沈舟颐摇头道,“你看我还往扬州买茶,像是有事吗?”
戋戋沉吟着说,“他是个唐突的,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这个他自是指晋惕,表面上似在怪罪晋惕,言语间却又充满了回护晋惕之意。沈舟颐晓得内中情由,微微一笑,也不介怀。两人谈及此处,再无下文,心照不宣,都礼貌得过分,不远不近,不亲不疏,始终保持着三尺左右的距离。
邱公子循着这边望来,戋戋身后的贺若雪登时红透了半天脸颊,起身就要跑开。戋戋拽住贺若雪的手,低声道:“姐夫来啦,却跑甚么。”
一耽之下邱济楚已然走到,贺若雪更如煮熟的蟹子,惶然不知所措。原来贺若雪在今年初春和邱济楚定下婚事,只待邱济楚买定临稽闹市的宅子,便行婚配。未婚夫妇相逢,才如斯羞涩。
好在此时开席解围,一家人在围桌坐定,老太君居主位,沈舟颐、邱济楚居客位,贺二爷、吴二夫人,若雪若雨戋戋各自按叙齿坐好。
贺老太君盘算着并园的事,敬过酒后本想开门见山,却又感不合适。毕竟沈舟颐从前向戋戋求亲被贺家给拒了,此时反过来有求于沈家,着实难以启齿。贺老太君便专挑些闲话,见沈舟颐腰间佩有一块莲花形玉佩熠熠生辉,便问起典故。
沈舟颐温和道,“只是普通的玉石,因是家母生前所赠,便时时戴着,不忍摘去。”
贺老太君夸沈舟颐有孝心:“你母亲在时,也常常过来和老身说话,现下想来还甚为缅怀。这两年你们年轻的忙着做生意,咱们两家都疏离了,以后还是要似这般多聚聚才好。”
说着给贺二爷使个眼色,贺二爷也附和道,“贤侄在扬州可能不知,昨日风雨交加,打了一宿霹雷。今晨醒来,咱两家的隔墙竟被劈倒,看来误打误撞老天爷都以为咱们是一家子呢。”
沈舟颐眉梢轻挑,“小侄归家时亦好纳闷围墙怎生倒了,原是如此。”
贺老太君见沈舟颐和善,似并无抵触之意,心下对并园之事添了三成把握。嘴角牵动,刚要提出两家日后不如归成一家,互相扶持互相照应,却先听沈舟颐轻轻道,“那侄儿明日就去找工匠来重新砌上。”
贺老太君下意识皱了皱眉头,不知沈舟颐是否在装傻。
席面陷入短暂的僵局之中,余人各自低头夹菜,缄默无语。半晌,戋戋先端起觥杯向沈舟颐道,“那日得蒙舟颐哥哥出手相助,还未酬谢,戋戋这杯酒便敬舟颐哥哥。”
沈舟颐礼貌推搪,戋戋捧酒仰头饮尽。
吴二夫人见自己女儿酒后面似桃花,犹如一朵白荷带清露,宛然动人;而沈舟颐姿貌非陋,风度翩翩,恰似夜空中皎洁的上弦月,心念稍动,便欲撮合二人。
“侄儿怎么老把自己当外人,待什么时候娶了戋戋去,咱们亲上加亲,不就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嘛。”
吴二夫人大名叫吴暖笙,颇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此言一出,桌上众人均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戋戋更愣在当场,一排细细的雪牙微启,不知何言以对。
老太君面色铁青,贺二爷瞪了瞪吴暖笙。
戋戋重新坐下,喜怒不形于色。
席面俨然再度陷入安静中。沈舟颐垂首,眉眼干净温柔,说出的话却拒人于千里之外,“多谢二伯母,只是小侄已有心上人,就养在城南的五里巷子内,恐辜负伯母美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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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夫君平天下》by风亭月
[山河依旧,烟雨江湖,共赴八千里路云和月]
【外表娇花实则坚韧贵府千金vs意气风发鲜衣怒马世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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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着手中这道赐婚于他人的圣旨,少女秀眉愁郁成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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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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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旖岚:“……”原来不止她一人披了马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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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着倾城绝色,顾旖岚一告白,二索吻,三以身相诱,终是让那坚如磐石的少年将军动了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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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夜红烛帐暖,少年眸中映出的娇靥勾魂摄魄,克制的情愫一触即燃,大掌覆上玉肌,他嗓音温润:“阿岚,可以么?”
顾旖岚赧然颔首,体内的双生蛊悄悄地朝他渗透。
一旦合种这蛊,他的命便就此握在她手中了。
【小剧场】
起初:
白·钢铁直男·翊鸿振振有辞:“我就算娶妻,也要娶能与我仗剑天涯,驰骋沙场之人,而不是像顾家女那样的文弱小姐。”
后来:
历经万难终回洛阳,与幕后人大战在即。
他深深凝望旁人,“阿岚,那里太危险了,我先送你回府,乖乖在家等我就好。”
顾旖岚:“……”是谁说要一同仗剑天涯来着??
#势均力敌,同甘共苦才是最好的爱情#
#且看洛阳第一美人如何将原本仅醉心于家国大业的世子师兄攻略为愿以命相托的忠犬夫君#
食用指南:
1、女主会武功,男女主是师兄妹,本文有朝堂诡谲,也有江湖路远,男女主携手同行,终归故里。
2、身心1v1,甜文/架空晋朝,勿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