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立正!”杰克斯以气势十足的少校副官的声音吼道。

柯麦尔立正站好。

审讯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子。范德姆跟在杰克斯身后走进去,一只手拎着一把椅子,另一只手端着一杯茶。他坐了下来。

范德姆说:“阿历克斯·沃尔夫在哪里?”

“我不知道。”柯麦尔说。他稍微放松了些。

“立正!”杰克斯吼道,“站直了,小子!”

柯麦尔再次立正。

范德姆啜了一口茶。这是表演的一部分,用来表现他时间充裕得很,也没有什么特别关心的事,而他的俘虏则有大麻烦了。事实正与之相反。

他说:“昨晚你接到一个监视吉翰船屋的警官打来的电话。”

杰克斯喊道:“回答少校的问题!”

“是的。”柯麦尔说。

“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范德姆少校来到了纤道上,派他去召集帮手。”

“长官!”杰克斯说,“要说去召集帮手,长官。”

“去召集帮手,长官。”

范德姆说:“你做了什么?”

“我自己到纤道去查看,长官。”

“然后呢?”

“有人在我头上敲了一下,把我打晕了。我醒过来时,手脚都被绑住了。我花了几个小时才挣脱出来。然后我给范德姆少校松绑,结果他袭击了我。”

杰克斯靠近柯麦尔:“你这个该死的谎话连篇的埃及人!”柯麦尔退后一步。“站上前来!”杰克斯吼道,“你这个说谎的小鬼佬!你是什么东西?”柯麦尔什么都没说。

范德姆说:“听着,柯麦尔,照目前情况看,你会因为间谍罪被枪毙。如果你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们,你就只需要坐牢。聪明点。听着,你来到纤道上,把我打晕了,对吗?”

“不是的,长官。”

范德姆叹了口气。柯麦尔有他的一套说法,并且咬定了不放。即使他知道或者能猜出来沃尔夫去了哪里,他要假装无辜就不会说出来。

范德姆说:“这件事你妻子参与了多少?”

柯麦尔没说话,但他看起来有些害怕。

范德姆说:“如果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只能问她了。”

柯麦尔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范德姆站起来。“好吧,杰克斯。”他说,“以涉嫌间谍活动的名义把他妻子带来。”

柯麦尔说:“典型的英国式正义!”

范德姆看着他。“沃尔夫在哪里?”

“我不知道。”

范德姆走了出去。他在门外等着杰克斯。等上尉出来之后,范德姆说:“他是个警察,知道这些伎俩。他会崩溃,但今天不会。”而范德姆必须在今天找到沃尔夫。

杰克斯问:“你要我逮捕他妻子吗?”

“现在不用。之后也许需要。”还有,艾琳在哪里?

他们走了几码来到另一间牢房。范德姆说:“这里都准备好了?”

“是的。”

“好的。”他打开门走了进去。这个房间没那么空旷。索尼娅坐在一把硬椅子上,穿着一件粗糙的灰色囚服,旁边站着一个女军官。这个女军官又矮又壮,有着男性化的坚毅脸庞和灰色短发。如果范德姆自己是她手下的囚犯,他会很害怕她。牢房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个架子,另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只有冷水的洗手池。

范德姆走进去时,那个女军官说:“起立!”

范德姆和杰克斯坐了下来。范德姆说:“索尼娅,坐下。”

女军官把索尼娅推到椅子上。

范德姆对着索尼娅研究了一分钟。他审讯过她一次,她那次比他要强硬。这次情况不同了:艾琳的安危维系于此,而范德姆的耐心也所剩无几。

他说:“阿历克斯·沃尔夫在哪里?”

“我不知道。”

“艾琳·芳塔纳在哪里?”

“我不知道。”

“沃尔夫是个德国间谍,你一直在帮助他。”

“荒谬。”

“你有麻烦了。”

她一言不发。范德姆观察着她的脸。她骄傲、自信、无畏。范德姆好奇今天早上船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沃尔夫肯定没有提醒索尼娅就逃走了。她不觉得被背叛了吗?

“沃尔夫背叛了你。”范德姆说,“柯麦尔,那个警察,提醒沃尔夫有危险;但沃尔夫扔下还在睡觉的你,和另一个女人走了。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还要维护他吗?”

她没说话。

“沃尔夫把无线电藏在你的船上。他午夜时给隆美尔发消息。你知道这件事。所以你是间谍活动的从犯。你会因为间谍罪被枪毙。”

“全开罗都会发生暴动的!你才不敢!”

“你这么觉得?如果现在开罗暴乱,我们有什么可操心的?德国人已经到了门口——让他们来镇压叛乱好了。”

“你不敢动我。”

“沃尔夫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

“你能猜出来吗?”

“不。”

“你一点儿忙都不帮,索尼娅,这只会让你的处境更糟糕。”

“你不能动我。”

“我想我最好给你证明一下我可以。”范德姆对那个女军官点点头。

女军官按住索尼娅不让她动,杰克斯把她绑在椅子上。她挣扎了一会儿,但毫无挣脱的希望。她看着范德姆,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恐惧。她说:“你要做什么?你们这些混蛋!”

女警官从她的包里拿出一把大剪刀。她拉起一绺索尼娅那又长又密的头发,剪了下来。

“你不能这么做!”索尼娅尖叫。

女人敏捷地剪着索尼娅的头发。大把大把的头发掉了下来,女人把它们直接扔在索尼娅腿上。索尼娅尖叫着,咒骂范德姆、杰克斯和所有英国人,那些言辞范德姆从来没从女人嘴里听到过。

女人掏出一把小剪刀,修剪着索尼娅贴近头皮的头发。

索尼娅的尖叫被眼泪淹没了。等他的声音能被听见时,范德姆说:“你看,我们现在不太在意合法性和正义了,也不太在意埃及公众的看法。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们也许很快都会被杀掉。我们已经绝望了。”

女人拿出肥皂和剃须刷,在索尼娅的头上涂上泡沫,然后开始给她剃头。

范德姆说:“沃尔夫从总司令部的某个人那里获得了情报,是谁?”

“你真恶毒。”索尼娅说。

女人最终从包里掏出一面镜子,举在索尼娅面前。起初索尼娅不愿往镜子里看,过了一会儿后她放弃了。她看见镜子里映出自己的光头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她说,“这不是我。”她大哭起来。

现在所有的仇恨都消散了,她被彻底摧毁了。范德姆柔声说:“沃尔夫从哪里获得情报的?”

“从史密斯少校那里。”索尼娅答道。

范德姆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她被瓦解了,谢天谢地。

“全名?”他问。

“桑迪·史密斯。”

范德姆瞥了杰克斯一眼。那正是军情六处那位失踪少校的名字——那正是他们所担心的。

“他怎么拿到情报的?”

“桑迪在他的午餐时间来船屋看我。我们在床上时,沃尔夫就翻他的公文包。”

就这么简单,范德姆想。老天,我觉得好累。史密斯是总司令部和秘密情报署——也叫军情六处——之前的联络人,以他的身份,他可以接触到所有的战略计划,因为军情六处需要知道军队在做什么,这样它才能告诉手下的间谍去寻找什么信息。史密斯在总司令部参加完上午的晨会之后,就带着一个装满了机密的公文包直接去了船屋。范德姆已经知道史密斯一直对总司令部的人说他到军情六处的办公室吃午饭,对他在军情六处的上级说他在总司令部吃午饭,这样一来没人知道他在和一个舞女瞎搞。范德姆之前认为沃尔夫是贿赂或者敲诈了某个人,他从没想到沃尔夫可能是在这个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从他身上获得情报。

范德姆说:“史密斯现在在哪里?”

“他抓住阿历克斯翻他的公文包。阿历克斯杀了他。”

“尸体在哪里?”

“船屋旁边的河里。”

范德姆对杰克斯点点头,杰克斯出去了。

范德姆对索尼娅说:“和我说说柯麦尔的情况。”

她现在滔滔不绝,急于说出她知道的一切,抗拒心理消失不见,为了让别人对她好一点儿什么都愿意做。“他来告诉我,你让他监视船屋。他说如果我能安排阿历克斯和萨达特见面,他就会删改监视报告。”

“阿历克斯和谁?”

“安瓦尔·萨达特,他是一个陆军上尉。”

“他为什么想和沃尔夫见面?”

“自由军官运动想送信给隆美尔。”

范德姆想:还有这么一档子事,我从来没想到过。他问:“萨达特住在哪里?”

“库布里·库巴。”

“地址?”

“我不知道。”

范德姆对那个女军官说:“去找出安瓦尔·萨达特上尉的准确地址。”

“是,长官。”女军官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令人惊讶地好看。她出去了。

范德姆说:“沃尔夫把他的无线电藏在你的船上。”

“是的。”

“他用一种密码加密信息。”

“是的,他有一本英文小说,他用它来编写密码。”

“《蝴蝶梦》。”

“是的。”

“他还有一份密钥。”

“一张纸,告诉他应该用那本书的哪一页。”

她慢慢地点点头。“是的,我想他有这个。”

“无线电、书和密钥都不见了。你知道在哪里吗?”

“不知道。”她说。她害怕了。“真的,我不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没关系,我相信你。你知道沃尔夫可能去了哪里吗?”

“他有一栋房子……橄榄树别墅。”

“好主意。还有什么想法?”

“阿卜杜拉。他也许会去找阿卜杜拉。”

“好的,还有吗?”

“他的堂兄弟们,在沙漠里。”

“能在哪里找到他们?”

“没人知道,他们是游牧民。”

“沃尔夫有没可能知道他们的移动路线?”

“我想他可能知道。”

范德姆坐在那里又观察了她一会儿。她不是演员,她不可能是装出来的。她完全被瓦解了,不只是愿意,她是急切地想出卖她的朋友,说出她的全部秘密。她说的是实话。

“我会再来看你。”范德姆说完就出去了。

那个女军官递给他一张写着萨达特地址的纸条,然后走进牢房。范德姆匆匆赶到集合室,杰克斯正等着他。“海军借给我们一队潜水员。”杰克斯说,“他们几分钟后就到。”

“很好,”范德姆点燃一支烟,“我要你突袭阿卜杜拉家。我要逮捕这个叫萨达特的家伙。派一组人到橄榄树别墅去,只是以防万一——我觉得他们找不到什么东西。给所有人都交代过了任务是什么了吗?”

杰克斯点点头。“他们知道我们在找一台无线发射器、一本《蝴蝶梦》和一份加密说明。”

范德姆环视四周,这才注意到房间里有埃及警察。“我们的队伍里怎么有该死的阿拉伯人?”他生气地说。

“礼仪,长官。”杰克斯一本正经地回答,“博格中校的主意。”

范德姆强忍住没反驳。“等你搜完阿卜杜拉,来船屋和我碰头。”

“是的,长官。”

范德姆把香烟捻灭。“我们走。”

他们出门走到早晨的阳光下。一打以上的吉普正排成一排,引擎已经发动了。杰克斯给突袭队的军士们下了命令,然后对范德姆点点头。士兵们登上吉普,这组人出发了。

萨达特住在从开罗往哈里波利斯方向约三英里的郊区。他家是一栋普通的住宅,带一个小花园。四辆吉普咆哮着开过来,士兵们迅速包围了房子,开始搜查花园。范德姆敲大门。一条狗大声吠起来。范德姆又敲了一下。门开了。

“安瓦尔·萨达特上尉?”

“是我。”

萨达特是个中等个头的年轻人,瘦削,严肃。一头棕色卷发,发际线已经开始后退了。他穿着上尉制服,戴着军帽,似乎正要出门。

“你被捕了。”范德姆说完就把他推进屋子里。另一个年轻人出现在一个房间门口。“这是谁?”范德姆问。

“我的兄弟,塔尔特。”

范德姆看着萨达特。这个阿拉伯人镇定而威严,但他正试图隐藏自己的不安。他害怕,范德姆想,但他不害怕我,也不害怕坐牢;他害怕的另有其事。

柯麦尔今天上午和沃尔夫做了什么样的交易?叛乱分子们要沃尔夫帮忙和隆美尔联系。他们把沃尔夫藏起来了吗?

范德姆说:“哪个是你的房间,上尉?”

萨达特指了指。范德姆走进房间。这是一间简单的卧室,地上放着一个床垫,一件加拉比亚挂在衣钩上。范德姆冲着两个英国士兵和一个埃及警察指了指。“好吧,动手。”他们开始搜查房间。

“这是什么意思?”萨达特平静地说。

“你认识阿历克斯·沃尔夫。”范德姆说。

“不认识。”

“他也把自己叫作阿赫迈德·拉姆哈。但他是个欧洲人。”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显然萨达特是个非常强硬的人,不会因为几个魁梧的士兵在他房子里捣乱就崩溃到把所有事都供出来。范德姆指了指大厅另一头。“那个房间是什么?”

“我的书房——”

范德姆走到门口。

萨达特说:“家里的女眷在里面,你得让我提醒一下她们——”

“她们知道我们在这里,开门。”

范德姆让萨达特先进门。里面没有女眷,但有一扇开着的后门,像是有人刚从房间里出去。这不要紧,花园里全是士兵,没人能逃掉。范德姆看见书桌上有一把手枪,下面压着几页阿拉伯语手稿。他走到书架旁检查了一下,《蝴蝶梦》不在这里。

房子里另一处传来叫喊声:“范德姆少校!”

范德姆循声来到厨房。一个军士站在烤箱旁,家里的狗正对着他穿着靴子的脚狂吠。烤箱的门开着,军士从里面抬出一台装在手提箱里的无线电发报机。

范德姆看着随他来到厨房的萨达特。阿拉伯人的脸因为苦涩和失望而扭曲了。这么说这就是他们的交易:他们给沃尔夫示警,作为交换,他们得到沃尔夫的无线电。这意味着他还有另外一台吗?或者沃尔夫计划到这里,到萨达特家来发情报?

范德姆对军士说:“干得好,把萨达特上尉带到总司令部去。”

“我抗议。”萨达特说,“法律规定埃及军队的军官只能被扣留在军队食堂,而且必须由一名同僚军官看守。”

那名高级埃及警察正站在附近。“没错。”他说。

范德姆又一次暗暗咒骂博格把埃及人扯进来。“法律还规定间谍要被枪毙。”他对萨达特说。他转向那名军士。“把我的司机叫来。结束这里的搜查。再用间谍罪起诉萨达特。”

他又看了眼萨达特。苦涩和失望已经从他脸上消失,代之以一副算计的表情。他正在思考如何就这件事大做文章,范德姆想,他准备扮演烈士。他很懂得将计就计,他应该去从政。

范德姆走出房子,钻进一辆吉普。片刻之后,他的司机跑了出来,跳上他身旁的座位。范德姆说:“去扎马雷克。”

“是,长官。”司机发动吉普车离开。

当范德姆抵达船屋时,潜水员们已经结束了工作,正站在纤道上脱掉装备。两个士兵正把一个极其可怕的东西从尼罗河里拖出来。潜水员们把绳子系在他们在河底发现的尸体上,然后就撒手不管了。

杰克斯朝范德姆走来。“看看这个,长官。”他递给范德姆一本浸透了水的书。硬纸板封面已经被撕掉了。范德姆翻看了一下,是《蝴蝶梦》。

无线电给了萨达特,密码书扔进河里。范德姆回忆起船屋里那个装着纸灰的烟灰缸:沃尔夫烧掉的是密钥吗?

他有一条重要的情报要发给隆美尔,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扔掉无线电、书和密钥?结论是必然的,他还有另一台无线电、另一本书和密钥,藏在某个地方。

士兵们把尸体拖到河岸上,然后立刻退开,像是不想再和这玩意儿有任何接触。范德姆站着俯视尸体。喉咙被割断了,头颅差一点儿就要和身体分离开来。腰间的绳子系着一个公文包。范德姆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打开公文包。里面装满了整瓶整瓶的香槟。

杰克斯说:“我的天哪。”

“令人作呕,不是吗?”范德姆说,“割喉,抛尸到河里,用一包香槟做重物来让尸体下沉。”

“冷血的畜生。”

“而且用起那把刀来手法真快。”范德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敷的药现在已经拿掉了,留了几天的胡子遮住了伤口。但拜托不要这么对艾琳啊,不要用那把刀对付她。“我想你们还没找到他吧。”

“我什么都没找到。我把阿卜杜拉抓起来了,只是遵照通常的做法,但他家里什么都没有。我回来的路上去了趟橄榄树别墅,也是这样的情况。”

“在萨达特上尉家。”范德姆突然觉得精疲力竭。似乎沃尔夫每次都胜他一筹。他想到也许他只是不够聪明,才无法抓到这个狡猾而神秘的间谍。“也许我们已经失败了。”他说着,揉了揉自己的脸。他已经二十四小时没合眼了。他不知道自己站在桑迪·史密斯少校可怖的尸体旁做什么。从这上面已经发现不了什么了。“我想我还是回家睡一个小时。”他说。杰克斯看起来很惊讶。范德姆补充道:“这也许能让我思路更清晰。今天下午我们重新审问所有的俘虏。”

“好的,长官。”

范德姆走回他的车。乘车通过从扎马雷克到大陆的桥时,他回想起索尼娅提到的另一种可能:沃尔夫的游牧民堂兄弟。他看着辽阔而平缓的河面上的船只。水流把它们带往下游,而风把它们吹向上游——这一巧合对埃及意义重大。船夫们还在使用单三角帆——这种设计是在多久以前就被提出来的呢?几千年前吧,也许。在这个国家里,有很多事的做法几千年来不曾改变过。范德姆闭上眼睛,仿佛看见沃尔夫驾驶着一艘三桅帆船逆流而上。他一手操纵着三角形的帆,一手在无线电发报机上敲打着给隆美尔的信息。车突然停了下来,范德姆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做了个白日梦,或者打了个盹儿。沃尔夫为什么要逆流而上?去寻找他的游牧民兄弟。但谁知道他们会在哪里呢?如果他们每年都遵循一定的漫游路线,沃尔夫也许能找到他们。

吉普车停在了范德姆的房子外面。他下了车。“我要你等着我。”他对司机说,“你最好进来。”他领着司机进屋,把他带到厨房。“我的仆人,贾法尔,会给你拿些吃的,只要你别把他当埃及人对待。”

“多谢你,长官。”司机说。

门厅桌子上有一小沓信件。顶上的那个信封没有贴邮票,是寄给范德姆的,那字迹有些眼熟。信封左上角潦草地写着“紧急”。范德姆把信封拿了起来。

他还有更多事要做,范德姆意识到。沃尔夫很有可能正朝南部赶去。路上每个主要城镇都应该设置路障,铁路沿线的每一站都应该安排人寻找沃尔夫……应该有办法检查水路,以防万一沃尔夫真像他白日梦里那样乘船走。范德姆发现很难集中注意力。我们可以在主要河道上设置关卡,就像路障一样,他想:为什么不呢?如果沃尔夫仅仅是潜伏在开罗的话,这些方法都毫无用处。假设他藏身在墓地里?很多穆斯林把逝者埋葬在小房子里,城里这样的空房子有好几英亩:如果要全搜个遍,范德姆需要一千个人。也许我无论如何还是应该试试,他想。但沃尔夫有可能往北走了,往亚历山大城去;也可能往东或者往西,到沙漠里去……

他走进客厅,想找把裁纸刀。搜查范围无论如何得缩小,范德姆没有一千个人可供差遣——他们都在沙漠里征战。他得确定哪个方向可能性最大。他回想起这一切的肇始之地——阿斯尤特。也许他可以联络阿斯尤特的纽曼上尉。沃尔夫似乎是在那里从沙漠中走出来的,也许他会往那个方向逃。也许他的堂兄弟在那附近。范德姆犹豫不决地看着电话。该死的裁纸刀在哪里?他走到门口喊道:“贾法尔!”他走回房间,看见比利在学校用的地图册放在一把椅子上,看起来脏兮兮的。男孩也许不小心把它掉进了一个水塘之类的。他把它拿起来,上面黏糊糊的。他意识到上面有血。他感觉自己在做一个噩梦。发生了什么?没有裁纸刀,地图册上有血,阿斯尤特的游牧民……

贾法尔进来了。范德姆说:“这乱糟糟的是怎么回事?”

贾法尔看了一眼。“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亚历山大上尉在这里的时候,他们在看这本书……”

“他们是谁?谁是亚历山大上尉?”

“您派来接比利去上学的那位军官,先生。他的名字是——”

“等等!”一阵可怕的预感立刻将范德姆脑子里的杂念清扫得干干净净。“一个英国陆军上尉今天早上到这里来带走了比利?”

“是的,先生。他送他去学校。他说是您派他来的——”

“贾法尔,我没有派人来。”

仆人棕色的脸变得灰白。

范德姆说:“你难道没核对下他的身份?”

“但是,先生,芳塔纳小姐和他在一起,所以我觉得没关系。”

“哦,天哪。”范德姆看着手里的信封。现在他知道那字迹为什么眼熟了。那和沃尔夫给艾琳的信上的一模一样。里面是一页同样字迹的信。

亲爱的范德姆少校:

比利和我在一起。艾琳正照顾他。只要我安然无恙,他也不会有事。我建议你留在原地,什么都别做。我们不对孩子开战,我也无意伤害这个男孩。尽管如此,一个孩子的生命和我的两个祖国——埃及和德国——的未来相比微不足道。所以,请放心,如果有需要,我会杀了比利。

你忠诚的,

阿历克斯·沃尔夫

这是一个疯子写的信。礼貌的称谓,正确的文法和标点,却企图把绑架一个无辜孩子描述得正义凛然……现在范德姆知道了,沃尔夫的内心深处已经疯了。

而比利在他手上。

范德姆把纸条递给贾法尔,后者用颤抖的手戴上眼镜。沃尔夫离开船屋时带上了艾琳。强迫她配合他应该不难:他只需要用比利作为威胁,她就无能为力了。但绑架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他们去了哪里?血迹又是怎么回事?

贾法尔不加掩饰地哭起来。范德姆说:“谁受伤了?谁流血了?”

“没人动粗。”贾法尔说,“我想芳塔纳小姐把手割伤了。”

而她把血抹在比利的地图册上,把它留在椅子上。这是一个记号,传递着某种信息。范德姆把书拿在手里,让它自然落下。他立刻看见埃及地图上有个污渍一样、画得很简略的红色箭头。箭头指着阿斯尤特。

范德姆拿起电话,拨给总司令部。总台刚接通他就挂断了。他想:如果我汇报这件事,会发生什么?博格会命令一队轻步兵到阿斯尤特逮捕沃尔夫。会有一场打斗。沃尔夫会知道他失败了,会因为间谍罪被枪毙,更别提绑架和谋杀了——他会怎么做?

他是疯的,范德姆想,他会把我儿子杀了。

恐惧让他动弹不得。当然这正是沃尔夫想要的,他带走比利的目的就是这个,让范德姆动弹不得。绑架就是这个作用。

如果范德姆让军队参与进来,会有一场枪战。沃尔夫会因为想要泄愤而杀死比利。这样他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范德姆不得不孤身去追他们。

“给我拿两瓶水。”他吩咐贾法尔。仆人出去了。范德姆走进门厅,戴上他的摩托护目镜,然后找到一块围巾,把他的嘴和脖子包起来。贾法尔拿着水瓶从厨房出来。范德姆离开屋子来到摩托车前,把水瓶放在车筐里,爬上摩托车。他把车发动,让引擎高速旋转起来。油箱是满的。贾法尔站在他身旁,还在流着眼泪。范德姆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我会把他们带回来。”他把摩托车从撑架上移下来,骑到街上,朝南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