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橘跟着霍成文走到拐角的时候,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回头看了一眼。
肖厌的背影混在人群里,一如往常独来独往。
她好奇问:“哥,他之前为什么打你。”
霍成文倒也不藏着:“因为我犯浑。”
这个答案出来的时候姜晚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霍成文,并在心里把肖厌的地位又抬高了一些。
能让狗承认自己狗,确实有点东西。
姜晚橘:“怎么个犯浑法。”
霍成文回忆了一下那天晚上:
“喝多大冒险输了,然后说了点不该说的话。在他雷点上跳了个踢踏。后来给道歉了,这事勉强翻篇。”
“?什么雷点。”
往前大步流星的男生忽地停了下来,视线半垂对上身旁小姑娘:
“还问没完了,你别是真喜欢他吧?”
姜晚橘:“怎么会,我单纯满足好奇心。”
“可信吗。”
“可信。”
“那我不说了。”
“?”
“单纯不想满足你。”
可见人变狗是一辈子的事。
大概几天后,霍成文又一次到学校等她。
姜晚橘本以为霍成文良心发现,想尽点当哥哥的职责,后来才知道是准备去医院,路过捎上她。
浪荡兄长的潇洒父母从三亚回来了。
一起回来的除了大包小包的当地特产,还有一条摔伤的腿。
归途的路上不小心出了点意外,但没什么大碍。姜雅兰小腿骨折住院,霍城建需要照顾她,所以近来她依旧需要一个人过活。
到医院后姜晚橘出于中国人骨子里的道义去买了花和水果篮,顺便还给自己拿了一根棒棒糖,橘子味。
兄妹两人从电梯往上去病房。
进门的时候霍城建正在给他老婆削苹果,气氛颇好不苦也不闷。
姜晚橘说了一通客套话,乖巧到位,表示这一趟也替忙碌的父母看望。
霍成文站在一旁看,他的这个妹妹收敛起脾性的时候好似一下就长大,学着待人接物,学着在无父无母的地方当个懂事且不那么麻烦的大小孩。
离开时姜晚橘在前,霍成文在后。
姜晚橘:“你出来干什么。当儿子的还不进去伺候你妈。”
霍成文感慨:“房门一关,原形毕露。刚柔声柔气好好的,扭头开口你妈。你这么吊要不我直接叫你姐吧。”
姜晚橘侧头伸手架耳边:“叫吧。”
“?”
一番来回逼叨之后姜晚橘从医院离开,手里是一朵择下来的小花,到楼底下正门往外,她的余光在角落瞥见一个身影。
今天是周五,医院人不少。
那人没穿校服,靠在墙边,附近有忍不住瘾的成年人在吞云吐雾,脸上多是苦闷的,忧愁的。他没什么表情,瘦削的指间也夹了一支,姜晚橘不认得牌子,猜是廉价的某一款。
肖厌的衣服宽大,依旧是平常的风格,就一个色。
他的视线落在远处,脚边有个医院里给的白色塑料袋子,里面大概是药或者检查单。
姜晚橘看了会儿,半支烟,两分钟,他抽了一口,剩下连灰带尘都给了风。
那根烟结束时肖厌把尾蒂摁灭扔了,孑然一身抬步就走。
她愣愣,望向被留下的那个袋子,过去拾起来跟在了他身后。
肖厌被搭肩的时候没想过会是姜晚橘。
姜晚橘:“肖老板,东西没拿。”
肖厌回头,垂眸看她手上的塑料袋,停顿五秒接过来,耷手贴在身边。
姜晚橘:“没礼貌,也不说声谢谢。”她问完又打量他脸色:“怎么了这是,哪里不舒服?”
肖厌:“看见你,哪里都不舒服。”
姜晚橘:“这么不待见我。”
她捏着刚刚花篮里择下来的那枚唐菖蒲,堂而皇之地架在了那个传统意义上男人搁烟的地方。
小花花色夹在白黄之间,开得恹恹的,因为相较于其他那些蔫了点,被她摘了下来,不过单独看依旧很可爱。
待在肖厌的耳后更加可爱。
“病了就别抽烟了,不良少年。”她说。
肖厌动也不动,看着她。
像看一个骗子。
他把花从耳后取下,扔还给她,回了一句不温不火的“谢谢。”肖厌的疏离摆在明面上,不怼不贱也不狗,无波无澜无起伏。
姜晚橘不解,随后想,他可能心情不佳。
也许生病的是他家人,情绪差也正常。
肖厌回到店里,塑料袋落桌窸窸窣窣,惨白半透的塑料膜里印出低沉的药盒子颜色,其中一抹黄,亮眼鲜艳。
他打开,伸手取出来看。
是一根真知棒,橘子味。
往后双休,周一回校。
姜晚橘在午休的时候提出去失物招领处逛逛。
吕小言问她为什么,她想了想,回答说:
“拿回我的东西。”
扔进去的时候是冲动,事后是悔。
自己的本意是友善地给点安慰,可再仔细考虑,他们非亲非故,肖厌难不难受,开不开心,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们算是朋友吗,她不确定。
吕小言:“你丢什么了。”
姜晚橘:“我的面子。”
那时候肖厌的臭脸和她上赶着的讨好,对比鲜明。
吕小言不懂怎么在失物招领找面子,回:
“美女能不能说点我可以懂的。”
姜晚橘:“我给肖厌送了糖。”
吕小言:“哇哦。”
这个她听懂了。并且发散深入地很快。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开始行动了。”
“?”
“不过这个招太烂,上次那女生都打样了,塞糖会被拒。肖厌不好追,下次送点特别的,送点别人没送过的。”
姜晚橘:“我送他耳光。这个肯定没人给过。”
“……蛮好笑的。”
两人在失物招领处徘徊找了一阵子。
吕小言:“你送的什么糖。”
姜晚橘:“真知棒。”
吕小言:“没有啊。”
姜晚橘又扫一圈:“好像是没有。”
吕小言仔细看过三轮,确认后道:
“稳了。他没退货。”
姜晚橘:?
那口味跟她蛮合得来的。
放学时候姜晚橘又自己一个人去瞄了眼,确确实实没有橘子味的橙色糖果。
从学校往外,入秋风凉。
因为霍父加班需要过了饭点才有时间,相较之下她比他们的逆子要靠得住,于是承担了给姜雅兰打菜送饭的活。
从医院出来天快要暗,她晚自修请了假,不用再回校。
最近吃多泡面,姜晚橘买了些简单的菜回家。
路边树随风动,很远的地方一点橘黄。
身旁的人走来走去,路上的车开来开去,大家都匆匆忙忙。除了她。她走得很慢很慢,慢得能看清每一棵树,每一朵花。
不知是不是与生俱来的直觉,姜晚橘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她。
她这个步伐速度,正常过路人都会绕过去靠前,但从刚刚起,她就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个人在她身后保持距离,快慢持平。
姜晚橘打开手机,又关上,思考着自己过于敏感的可能性和报警的必要性。
街道两边梧桐树,尽头是长宁路的路牌。
她的脑海跳出一个好看的后脑勺,和那个不大但舒服的小工作室。
姜晚橘目的明确,直行,右转,又直行。最后站定在了肖厌的店门口。
门合着,灯关着。看起来不像有人。
据她所知,肖厌不怎么上晚自习,学校里也很少能在那个时间段看到他。
身后的脚步还在跟,姜晚橘几乎确定自己被盯上。
她进退两难,硬着头皮把手放在门上,试着轻轻一推,开了。她庆幸着跨进去,随后关上门,掌心一层薄汗。
姜晚橘自诩天地无畏,但真正碰上,十六岁的她依旧慌。
店里临时庇护点的主人在角落。没开灯是因为他在睡下午六点的觉。
恐怕也就肖厌这种怪人有这么怪的作息。
姜晚橘不知道外面那人有没有离开,但她暂时不太想出去。
小仓库很暗,她从内把门锁上,找了一把椅子,面对肖厌坐。
男生躺在铺开的折叠床上。大概上次积水弄湿的那张睡不了所以临时买的,占地不算大。
肖厌没被吵醒,他侧躺着,眉眼阖拢,身上搭了件薄外套。
擅自进别人地盘不是什么该做的事,姜晚橘也知道自己现在这行径不好。
她无所事事到处打量,就着薄弱的光线看到了里面房间的角落放了一袋东西,看形状应该都是些方便面速热食物。
姜晚橘盲猜肖厌还没吃晚饭。因为工作台上放了电磁炉,估计拿来煮面。
她低头看自己买的东西,从里面取出小袋米,腊肠,青菜。用他的锅做了配置不算高的煲仔饭。
以感谢他并不知情的收留。
二十来分钟后姜晚橘收拾干净东西,坐上先前打好的车离开。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半点声响的肖厌在她关门时缓缓半坐起来。
屋里很暗,满是米饭的香气。
肖厌从姜晚橘进门那刹就已经醒过神来,他的视线在昏暗室内隐藏得很好,姜晚橘背对着他洗菜倒米切腊肠,他把一切尽收眼底,觉得头更疼了一些。
桌上的煲仔饭还热着,肖厌看了会儿,起身过去吃了一筷,味道很好,入口温香软糯,她甚至贴心地帮他拌好。
肖厌坐了许久,最后把东西端起来,走到垃圾桶边,毫不犹豫全倒了进去。外面汽车来来去去滑过光,照亮那双微冷的眼。
他分不来真假,也要不起水中月镜中花。
灯被打开,肖厌蹲在角落拿起泡面,停顿半秒又放下,换了一盒自热米饭。
刚吃上,手机来了电话。
他瞥见那个惹眼的青色橘子觉得喉口发酸,本不想接,屏幕跳出消息来。
“肖老板,有空救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没空也得劈个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