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天温度还没下来,好在前一天下过雨,这会儿不闷有风。
姜晚橘坐在公园长椅上,无所事事刷卷子。
“这么久没见,你还是乖得像个假人。”
说话的男生往边上占了些位置,中间隔了个空,像是俩兄妹分开的那八年。
姜晚橘侧眼一瞥,对方一件涂鸦印花衬衫,一米八往上的个子蛮出挑。即便戴个口罩也没遮住脸上被人揍的青紫印子。
她回:“你活得还挺五颜六色的。”
霍成文辜负了父母寄托在他名字里的期望,没能成文,一头扎进向武的路。十来岁,颇为热爱打打杀杀。
即便不在一个地方上学,这位兄长的一些事迹她还是有所耳闻的,恶人自有恶人磨,想必是碰上更横的角色了。
妹妹很给面子没多嘴问,当哥的打了个哈哈。
“那是比你充实多了。”
姜晚橘头还低着,眉梢轻浅地一扬:
“那不一定。”
也就是上一段校园生活太丰富才被爸妈发配边疆。
小城里什么都是慢慢的,风吹得慢,人走得慢,车开得也慢。
姜晚橘跟霍成文是表兄妹关系,不是一个姓,儿时凑在一起闹,后来分开,这是分开后头次见面。
霍成文手上掂着瓶冰水,问:
“渴不渴。”
姜晚橘不扭捏:“挺渴的。”
她看着身旁的大男人开始拧瓶盖,心想这个哥虽然小时候混了点,人还是不坏的,比如现在颇有兄长风范。
“啪嗒”一声轻响,瓶盖开了。
霍成文:“我喝给你看。”
?
小城里的狗说话也挺慢的。
姜晚橘庆幸自己没有傻子一样伸手。
霍成文几分恶劣笑看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
“行了,走吧。我就接你这么一段,学校里别跟我套近乎。我对好学生过敏。”
姜晚橘慢悠悠收拾卷子,随手折起捏着,回:
“放心,看到了一定绕着走。”
两人一前一后,姜晚橘拖着行李箱背着包。自力更生。
天有些暗,一副要下雨的样。
姜晚橘望着前面,有一步没一步,箱子的拉杆不小心碰到些什么,“刷啦”一声响,有东西顺着风飞下来掉在了地上。
她向后转头去看,是张报纸,跟现在这个智能手机横行的现代化世界很是不搭,而且崭新得像是报亭刚买的。
视线往上,姜晚橘停住多看了两眼。
公园长椅上宽窄刚好,躺了个人,那报纸似乎是拿来盖脸遮光的。对方身长腿长,黑色的发,绀色的衣,夏天里的雪青看着又冷又硬。
少年皮囊优秀,面色淡,手掌垫在后脑躺得闲散随意,眉心却浅浅地拢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在这里的。
姜晚橘:这一生虽说不算行善积德,但无功无过,在到陌生城市的第一天能看个漂亮男人也是合情合理。
她弯腰刚想捡起被自己弄掉的报纸给他盖回去,才发现那东西已经被地上的积水弄湿。
姜晚橘犹豫两秒,折起报纸放一旁,打开了刚做一半的卷子。
霍成文在前面刷着手机催促:
“磨蹭什么呢,你那腿迈得比八百岁的老王八还慢,车都到了。”
躺着的那位似乎是被吵醒了,微微皱眉掀起眼皮,并不和善。
姜晚橘撞上那道飘忽的视线滞了滞,随后继续了之前的动作,松手一放。
等上车后再望一眼,她才后知后觉品出一丝不对味。
白纸盖面,有一种入土为安的安详。
被迫“入土”的那位倒也没有伸手马上拿开,四轮的士跑出很远,右侧后视镜里才看到对方懒洋洋地把试卷往下拉了拉,露了一双眼。
霍成文:“看什么呢。”
姜晚橘:“看帅哥。”
霍成文伸手按后脑,给她掰得面朝中间内部的那面小镜子:“那你得往这瞅啊。”
姜晚橘平静地看着里头照出的两张脸,道:
“只看到美女与狗。”
“还是哑着吧,说话没大没小,跟八年前一样不讨喜。”霍成文念完,松手推了把她脑袋,意思意思朝后一望,暗自嘀咕:“得什么样啊老子还差他点。”
也不是没见过好看的,姜晚橘对于脸没有太多痴迷,那玩意儿还没少见的花草树木讨她喜,只是对方确实出挑。
不过也就一面之缘,萍水相逢。
因为姑父姑母在忙,没时间过来,霍成文把她送到住处后接了个电话,也骂骂咧咧走了,姜晚橘自己收拾完行李,看了眼暂租的小屋。
往下三楼是她哥家,毕竟都不是小孩,住一起不方便,姑母姜雅兰给她安排在了十七层。
就一个人住的话,地方还是有些空荡了。
姜晚橘站在客厅正中央,凉风吹面,她过去把窗一关,给自己披了件外套。
没有离家的伤春悲秋和多愁善感,非常务实。
夜里吃完了饭,姜晚橘跟许久未见的姑父母寒暄了两句不冷不热的话回了楼上。
那不知道哪里鬼混的霍成文没回来,他爹妈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期间姜晚橘出于礼貌动筷前问了一句:“不用等他吗。”
霍父:“没事儿,狗不上桌。”
姜雅兰连眼睛都没抬,打开手机翻半天,翻出个花里胡哨的头像,发了条语音:“死了没。”
对面很快跳出消息,当儿子的的扣了个“1”。
姜雅兰抬筷示意:继续吃,不用管。
……
父慈子孝,母子情深,家庭和睦。
因为人生地不熟又无事可做,姜晚橘决定下楼转转。
楼贴着街,往下还能看到路灯连成串。
电梯落到一楼,姜晚橘看了眼手机,没有电话,不过当父母的有来两条消息。
黄女士:“妈妈走了,照顾好自己。”
另一条是爸爸:“你在姑母姑父家乖一点,有事联系我。”
她收起手机,紧了紧外套,觉得有点冷了。
七八点的小区,下午又下过雨,很凉快,到处是在散步的人,小孩儿嬉笑老人唠家常,她走到拐角,眼尖地看见了一株橘子树,照理这里是没有这东西的。
不知道是无意籽生树,还是闲来没事的老人家种的,常绿小乔木,披针叶,还没开花结果。大概率是后者。
姜晚橘凑近看着,视线却穿过小区的栅栏跨到了街对面。
那是个公交车站,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没什么车了,但是等车的长椅上坐了个人。
很巧,是白天睡公园那个。
即便隔得很远,也不难发现对方从头发到衣服湿了个遍,显然下午淋了雨。
他安安静静坐在那,脸色似乎不太好,正垂着眼。
车来车往,人们走走停停,只有他是定格画面,好似世界悲欢跟他毫无瓜葛。
姜晚橘犹豫了会儿,拐出大门朝他那去了。
为什么要去,她问自己。
最终答案是——不知道,闲的吧。
姜晚橘遵纪守法在马路对面等绿灯,大概是因为盯久了,那人抬起头跟她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不过一秒,轻飘飘又沉甸甸,在少女的心上挠了一道。
他沾水的碎发落下来,眼里深暗无光。
像条品种高贵毛色颇好但没人要的流浪狗。
姜晚橘不紧不慢走过去站定在他跟前,双手插兜:
“没赶上车?”
问得非常自然熟。
肖厌不是很想说话,但还是有些敷衍地回了:
“嗯。”
“怎么不打车。”
“没钱。”
姜晚橘想了想,拿出手机:
“我帮你叫,你住哪。”
“没地方住。”
她把焦点从手机屏幕转移到他身上。
这话听着就没什么可信度了。
姜晚橘用她十六岁的脑子推理了一下,这厮要么是叛逆期跟爹妈吵了,要么是跟霍成文一样的二流货色,四海为家。
她主观觉得前一种可能性大一点。
至少这张脸这会儿可怜兮兮,看着不像浪荡的。
姜晚橘坐到他身边,正思考怎么给无家可归的败犬指点迷津,就闻见一股不属于这个钢筋城市的味道,不是某款沐浴露或者洗发水,是很干净的草木气息。
她侧瞥一眼,在他后肩看到一颗挂上的苍耳,视线往下,是沾了泥的鞋。
像是刚去过山上。
身边人气压很低,不等姜晚橘说下一句已经站起来。
他正准备走,但又停住好似想起些什么,从兜里揣出已经皱了的纸,展开往她脑袋上一盖。
“物归原主。八题错五道,是个人才。”
姜晚橘眼前被遮,沉默两秒才把卷子捞下来。
看来这位朋友也不是特别消沉,还能开个嘲讽。
她看着那背影,又低头扫眼自己画满花花草草的试卷。
事实证明立好学生人设这事,任重道远。
姜晚橘收起自己的多管闲事,没再上赶着打扰,安静目送对方。
那句“没地方住”的另一层意思大概是“别搭理我”。
生活照旧,次日走程序起床上学。
转校第一天不好迟到,不过她夜里没睡好,好似被魇住,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其中不乏漂亮男鬼给她盖白盖头叫她陪葬。
挺晦气的。
更晦气的是她还真迟到了。
凛风是个不错的学校,开学很快步入正轨,最近为抓走读生的筋骨,迟到记大名。
姜晚橘因为家里事转学过来晚了两天,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个规矩。
她站门口犹豫两秒,草草落下三字:刘亦菲。
刚撂笔,就看到后面跟了个一样不要脸的,写了吴彦祖。
手修长,字漂亮,透着慵懒乖张,姜晚橘抬眼去看,果不其然,昨夜丧逼。
丧逼换了校服,视线从她身上不做停留地滑过,给了两个字,不近人情:
“让让。”
作者有话要说:男人,记住你现在的嘴脸。
——
开新文了,换频练一下手。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