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曼”号飞船在太空中失事后,船上的乘员只剩下格列·福伊尔一人。他在死亡之路上已走了近6个月。他的神智已模糊,身体极度虚弱,但他还没有死,是一股生存下去的意识驱使他在挣扎。偶尔他的眼前会出现回光反照的曙光,每当这时,他便会拼命抬起那形同骷髅的头,面对永恒的宇宙,用尽最后的力气呼唤:“救救我吧,你这该死的上帝。”
他生长在25世纪,出生于贫民窟,从小就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说话粗鲁。世界上最没价值的就是这种人,然而世界上生存能力最强的反而就是这种人。
他的档案中有这么一段对他的鉴定:
“此人体格粗壮,无雄心,智力低下,精力充沛,是僵化型的普通人。有一定的潜在智能,但需特定的事件来激发,然而心理学家认为目前找不到激发他潜在智能的办法。此人无使用价值,不宜重用。”
“诺曼”号此时正飘浮在木星与火星之间的行星带中。170天前,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一枚火箭击中了它,将它炸得四分五裂。只剩下一个框架,连接着残留下来的船头、货舱、乘员舱和甲板。另外还有一个完好的密封舱,它在主甲板的一侧,原先是放工具用的。它宽4英尺,长4英尺,但高却有9英尺,刚好能容他站立。从外表看,它犹如一口铁棺材。600年前的东方人惩罚罪犯时是将罪犯关进这样的铁笼里,关上几十星期,然而福伊尔却已在这个没有光线的棺材里生活了近6个月。
“你是谁?”
“格列·福伊尔。”
“从哪儿来?”
“地球。”
“现在在哪儿?”
“太空。”
“去哪儿?”
“死亡。”
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对他说话。每次他都在回答了对方的问话之后苏醒过来,这次也不例外。
他醒了过来,只觉得心脏跳动得很厉害。这间密封舱内有只氧气袋,他一把抓住氧气袋可惜里面已没有氧气。他知道得赶紧到外面去搬一个进来,这也意味着他得与死亡搏斗一次。
他接受了死亡的挑战,若不接受,只有等死。
他在密封舱的货架上摸了一件太空服,这件太空服是他与死亡搏斗的工具。170天前,当那枚火箭击中飞船爆炸时,他本能地想到要抢一件太空服,没有太空服他将窒息而死。此时他穿上了太空服,遗憾的是密封舱内的氧气不够,太空服里灌注的氧气只够维持5分钟。换句话说,他只能在舱外停留5分钟,必须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办完要办的事,再返回密封舱。
他打开了舱门,飘进了漆黑的冰封的太空,用手扶着主甲板两边的道壁向装载压舱物的货舱飘去。他不敢太用力,他知道用力过大将会产生自由落体的速度。他终于进了货舱,这时他已用去了2分钟。
与所有太空飞船一样,“诺曼”号的货舱里也装满了氧气袋。他花了一分钟从货架上取下一只氧气袋,却没有时间再检查一下氧气袋里是否还有氧气。有好几次他就是这样拼着命去取氧气袋,但结果却是一只空的,于是只好等死。而每当快要死时,冥冥之中的那个声音又会唤醒他,他—醒过来就再拼命去取氧气袋。
这时太空服里出现了一股臭味,他意识到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于是连忙推开货舱的门,拖着氧气袋向门外飘去。此时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浑身在颤抖。但他终于还是*着顽强的生存信念坚持到了密封舱,飘了进去,关上了舱门。
他赶紧取下头盔,如果再晚一点,他将窒息而死。即使这样,头盔刚取下,他己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与以前一样,不知隔了多久,又是那个冥冥之中的声音将他唤醒。他刚刚苏醒,便卫开始为生存而挣扎。他伸手在货架上摸索,上面除了放工具外,还有维持他生命的食品,只是所剩无几。他知道还得出去一趟,取些食品来。他重新戴上头盔,推开舱门,进入了真空的世界。他沿主甲板往前移动,找到了一个梯子,然后往上移动,来到了此时已没有舱壁的控制室。
他的右侧是太阳,左侧是星星,由于没有舱壁,他是冷热交加。
可他顾不了这些,赶紧从破损的舱壁处钻了出去,向食品舱移动。移到一半路程时,他看见了一个门框,金属的门板仍没脱落,半挂在门框上。他看了一眼门板,只见上面映出一个怪物,那就是他自己。满脸胡子,双眼失神,脸色憔悴,浑身血迹斑斑。
他进了食品舱,原先食品舱内装有不少罐装食品和袋装食品,此时太空绝对零度的气温早已使罐头变形,里面的食品自然已是不翼而飞。他将袋装食品收集了一些,放进一口大铜锅内,再从破损了的冰箱中取了一个大冰块,也放进铜锅里,然后转身向密封舱移去。经过那扇门时,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门板,这一看顿时使他停止了移动,他呆呆地看着无垠的太空,5个多月来,外面的星星早已成了他的朋友,他十分熟悉它们的分布和位置,但这一次他发现它们中多了一个外来者。
这个外来者似乎像颗彗星。它没有头,只有一截发亮的短尾巴。他顿时明白,那不是彗星,而是太空船,发亮部分一定是火箭推进器喷出的火光。此时它正朝着太阳飞去,一定会经过他这艘失事的“诺曼”号。
几个月来,他眼前经常出现幻觉,他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以为又是一个幻觉。于是他揉了揉眼,再仔细辨认了一下,与其他星星作了比较。这一次他确信那就是一艘飞船,他相信自己有救了。
他想去控制室发求救信号,但理智告诉他必须先回密封舱吸氧,否则他将永远也见不到自己获救。他进了密封舱,给太空服加满氧气后才回到控制室,按下了求救信号键,电波随即传了出去。他知道,若对方是飞船的话,就一定会收到他的求救信号。对方关掉了发动机,尾部的火光消失了。他明白,对方已收到了他的信号。他的心跳在加快,他知道再过几秒钟他将获救。
“孩子,快来吧!”他喃喃自语。“如快点,快过来,我的孩于。”飞船像一颗黑色的大鱼雷缓缓向他逼近,显得那么谨慎。
他心里一惊,以为对方是海盗飞船,但旋即他又放心了。他看见了对方船身上的标志,他熟悉的红蓝双色标志,那是地球普莱斯坦大型工业集团的标志,而他这艘“诺曼”号也是这个集团公司的。他开始兴奋起来,上帝派来了天使。近了,他还看清了船身上的注册编号“伏尔加—T1339”号。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伏尔加”号只与他并行了一秒种就加速飞走了。
天使抛弃了他。
他惊呆了。过了片刻他才回过神来,狠命地按着求救信号键,乞求“伏尔加”号带上他。然而“伏尔加”号没有再理睬他,它无声无息地、冷漠地飞离了他。
短短5秒钟,刚刚出现的生的希望又变成了死的现实。
他愤怒极了,咬牙切齿地说:“你居然扔下我不管。你想让我变成一条死狗烂在太空。‘伏尔加’,我要活下去,我要追踪你,我要让你知道扔下我不管的后果。‘伏尔加’,我要杀了你,让你烂掉。”
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他利用每次出舱的5分钟时间,寻遍了整个飞船,终于找到了自救的办法。他在太空服的肩膀上固定了一根软管,管子的一头接在头盔上,另一头接在氧气瓶上,由此,他可以离开密封舱自由行动了。
他从事宇航工作已有10年,但从不懂怎么驾驶飞船,又是这个“伏尔加”逼着他学会了驾驶技术。导航室内残留下幸存的几台完好的导航仪,他首先逼着自己研究了散落在舱里的各种技术书和密码本,从而学会了操纵飞船。他向外看了看,估计自己离太阳大约有3亿英里,他的前方有英仙座,仙女座和双鱼座星群。正前方呈桔黄色的尘团则是木星的外光圈。他调整好方向,朝着木星飞去,他知道在那儿他将获救。
木星本身没有人在上面生存,它的表面是一层冰点以下的甲烷和氨气。但它的4个卫星上却有人生存,他们都是星际战争爆发后逃到那儿去的难民。他知道,若他前去,则可能成为他们的战俘,但他更清楚,若想找“伏尔加”算帐,那么首先就必须活下来。
他检查了发动机舱,4台发动机有一台仍能工作,燃料箱里液化氢还有不少。他首先修复了燃料箱与发动机之间的供油管。燃料箱在太阳一边,箱内的温度在冰点以上,燃料仍呈液体状态。可惜的是在无重力的太空中,没有压力,液体就不会沿管道流动。要使它从燃料箱流向发动机,他就得首先使“诺曼”号进入螺旋状态。螺旋状态产生的离心力足以使燃料流向发动机,关键是他如何使飞船进入螺旋状态。而要使它进入螺旋状态,首先就得点燃发动机,以便使飞船产生不平衡的推力。面对这二律背反的难题他显得手足无措。他又去翻书,可仍解决不了问题。苦苦思索半天,他终于想出了办法。他用手往发动机里装液化氢。他知道这点燃料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但这点燃料足以使发动机进入工作状态,只要它一动,液化氢就会流动,就会源源不断地流向发动机。
装好燃料之后,又出现了点火的难题,太空中无氧,火柴是点不燃的。他试了其他方法,没一样行得通。一急之下,他再次翻开了书本,终于找到了办法。
他从冰箱中取了一块冰,用自己的体温将冰溶化成水,再将水加入发动机,液化氢的比重大于水,水与液化氢不会混合,只是浮在液化氢的表面。干完这事之后,他又去药品舱取了一根银白色的纯钠金属丝,将这根纯钠丝伸进发动机燃烧室,纯钠丝一遇水就产生火花。他看到火花已点燃了液化氢,连忙关上发动机燃烧室盖子。他感到发动机无声地震动了一下,明白点火已成功。
他来不及庆幸自己的成功,立即拼着最后一口气向控制室移动,他要确定飞船的飞行方向,此时飞船还有动力,一旦它偏离轨道,不向木星飞,那么它就会向外太空飞,那他就永远也别想找“伏尔加”算帐了。
此时发动机进入工作状态,飞船也产生了重力,他费了很大的劲才移动至控制室下的楼梯口。不巧的是控制室门前的一块大橡胶垫飞了下来,砸在他身上,他顿时失去支撑,沿过道向后舱飞去,撞在后舱壁上,顿时昏了过去。那块重达半吨的橡胶垫覆盖在他身上,尽管他此时还没有断气,但他已无力推开橡胶垫站起来,唯有一股复仇的情绪在支撑着他,使他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