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被点到名字的沈之梁整个人都云里雾里的,他不抬头都能感受得到别的大臣对他投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
人活一张脸,饶是沈之梁见惯了大风大浪这回也觉得自己的脸被打的啪啪响。
本来他的子嗣里,就只有沈钦兰和沈钦泰两个孩子,沈钦泰不学无术不说也罢,沈钦兰倒是个好苗子,但是沈之梁知道他对沈家并没有多少情感,这个长子他一直都没有什么为沈家人的自觉但是这种东西又扭转不来,这么多年也只能就这样过下去了。
他本来就是寒门状元,祖上没什么积累,他得到的一切都是他一点一点自己奋斗过来的,没有世袭爵位,也没有家财万贯,这样怎么才能让自己的家族长久的荣宠下去?
而已可以用来争爵位,女儿就可以寻个好归宿,他在次辅的位置已经很多年了,能不能更上一层楼可全在于此了。
沈柔嘉嫁给霍昭,这要是放在以往,那自然是一件好事。
但放到现在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众所周知,沈修和沈柔嘉在前几天已经和沈家断绝关系了,就见方才霍昭说沈柔嘉的名字,说的也并非是沈家长女沈柔嘉,而是和淑郡主沈柔嘉。
这都是什么事啊。
沈之梁上前一步,道:“陛下,老臣……”
沈之梁话还没说完,霍昭便冷冷的扫过来一眼,打断道:“陛下,听闻不久之前沈氏兄妹已经同沈家断绝了关系,此事恐怕沈大人做不了主,不若还是问问郡主的兄长沈修沈大人吧。”
沈之梁第一回在朝堂上那么无地自容,霍昭这话显然透着对他的不满,但他也不好反驳什么,脸色红了红,有些牵强的笑了笑道:“……不过是孩子们跟家里闹脾气罢了,不能当真。”
皇帝显然对沈之梁的家事不感兴趣,但还是敲打道:“齐家才能治国,爱卿可不能疏忽啊。”
沈之梁连忙道:“陛下说的是。”
“不过话说回来,长渊提的可真是时候啊,钦兰也是不久之前才从江南回来,这事钦兰你意下如何啊。”
沈修身穿三品孔雀补服,身形消瘦但是却有一种沉稳的气质,只听他清声道:“回陛下,将军神武之姿,臣妹能嫁与他自然是好事,能得陛下赐婚亦是臣妹之幸。”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道:“那既然如此,长渊同和淑也算天作良缘,朕也不是那棒打鸳鸯的人。”
他微微侧头,直接同一旁的近侍道:“苏保,拟旨吧”
…………
沈柔嘉赶到沈府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混乱,相反街道上一片正常,沈府的门前没有丝毫被人围观的迹象,说的那个在门口闹事的两个人男人也不在这里,她带着人过去的时候沈府向来对她不冷不热的管家对她出奇的恭敬,恭敬近乎狗腿。
府里很安静,丫鬟小厮都各司其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是这府里还是有种让人难以忽视的压迫感,原因无他,院子里站了一排神情冷漠,身材健壮的兵士。
沈柔嘉心里知道,这是霍昭来了。
管家一直把她引到厅堂,沈柔嘉才真正感受到了府里不同寻常的地方。
厅堂里的人很多,但是坐着的只有一个,就是霍昭。
沈之梁江碧燃还有一众姨娘,甚至还有沈柔嘉那个不学无术的大伯一家也都站在旁边,包括霍昭在内的每个人脸色都算不上好看,其中霍昭是气的,而其他人就复杂多了,基本各种情绪都有一点。
那两个闹事的男人跪在地上,神色满是恐慌,身上的衣服带了些血,但是沈柔嘉没看见血是从那个地方流出来的,显而易见的,这两个人被打了一顿。
沈柔嘉的到来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平常沈柔嘉见惯了的轻蔑今天没有出现丝毫,沈之梁看见她过来显而易见的松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就见从方才起脸色就冷的吓人的霍昭开口道:“怎么到这来了?”
他看见沈柔嘉的时候,神色依旧是冷淡的,但是细细得听过去,便能听得出来这个男人说话的语调温柔了不少。
沈柔嘉还弄清情况,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道:“这是怎么了?”
霍昭笑了下,坐在主位上对沈柔嘉弯了弯指头,道:“过来。”
沈柔嘉很乖的走了过去,十分自然的坐在了旁边,这个原本属于沈之梁的位置。
霍昭看向跪在地上的那个人时目光有些轻蔑,轻轻的扫了一眼,道:“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两个人说你是他们媳妇儿,居然还不知好歹的带个孩子出来骗。”
他轻呵了一声,道:“我就奇了怪了,怎么无冤无仇的,突然有人要跟我抢媳妇儿,你一直待在我身边,怎么这孩子是他们做梦梦出来的啊?”
沈柔嘉原本想问的是,霍昭不是在上朝吗,退朝了怎么先到这里来了,但是听见霍昭这样答,她反倒突然对这些人提起了兴趣。
其中一个男人显然十分嘴硬,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坚持着自己说法,看见沈柔嘉就道:“你…你是我媳妇儿,你…你抛……”
下一刻,这男人的下巴就被卸了。
卸他下巴的那人一直站在这两个人的旁边,神情冷漠存在感不高,应该是霍昭的护卫,这人动作干脆利落,利落到让人觉得他抹人脖子应该也这么的迅速。
霍昭看他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臭虫:“你媳妇儿?要点脸不要,当老子是死的啊?”
沈之梁虽已位列三公,但是同霍昭比还是差了一截,此时此刻沈之梁就是再傻都能明白这两个人绝对有蹊跷了,但是他又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心里其实有隐隐的猜测,但是并不确定,心里十分窝火但是面上还是道:
“将军息怒,这两个人定然是那个同小嘉有恩怨的人故意找不过来的,处理掉就是了。”
江碧燃站在旁边从刚才到现简直魂都要吓飞了,半点不敢在这位煞神面前多言生怕露出破绽来。
旁边人亦附和道:“小嘉,这样闹起来也不好,还是先将这两个人处理掉吧。”
“这事发生在沈府,将军且放心,这事处理一定让将军和郡主满意。”
霍昭不愧是常年待在战场的人,他仅仅是面无表情的坐在这,就仿佛在空气中施加了一层无形的压力,在场的众人几乎人人自危,生怕这人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来。
那些同沈柔嘉没什么过节的倒还好说,那些曾经说过沈柔嘉不好的甚至暗暗刁难过他的,此时此刻肠子都要悔青了。
本是一荣俱荣的事,结果现在被搞成这这样。
“小嘉,你看这样闹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两个人胆敢这样诋毁郡主,不若还是拖下去吧,就不要在这碍了将军和郡主的眼。”
沈柔嘉原本还想着江碧燃她们算计她的多了,也不多这一件,她忍一忍但是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再教训她们。
但是她现在看着这些人的样子觉得颇为有趣,她知道一定是沈府有人害她,这人保不准就是江碧燃和沈宿沁,但是面前的这些人居然都劝她先处理掉这两个人而不是查清幕后之人是谁,大家还真是默契。
沈之梁一直在同沈柔嘉使眼色,不太明显但是沈柔嘉看见了。
沈柔嘉却暗自低下了头,在抬起头时眼眶有些发红,眼里仿佛氤氲着泪水看起来十分惹人恋爱。
她十分委屈的拉了拉霍昭的袖子,低声:“霍昭,我一直跟着你的,我不会……”
霍一看沈柔嘉掉眼泪心都要化了,虽然心里知道这是小姑娘故意的但是还是克制不住的让自己的语调轻了下来,连带着声音也带了低哄,道:“我知道的。”
沈柔嘉楚楚可怜的看着这个向来刚硬的将军,委委屈屈的道:“这两个人肯定是有人派过来的,而且…而且我觉得陷害我的人肯定就在沈府。”
她继续轻声道:“你是不知道,你还没回来的时候,好多人欺负我,上一回顾小侯爷来的时候,有人还诬陷我给小侯爷下药借此……,他们也不听我的辩解,硬说一定是我做的,还有人还让我嫁到候府做妾。”
哦,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原本霍昭的手里拿了个青釉瓷杯。他先前说话的时候,手指总是无意识的摩挲着瓷杯的杯壁。听见这话,直接一个用力把瓷杯硬生生的捏碎了。
众人:“……”
这杯子虽然脆弱很容易摔碎,但是杯壁厚,话本子里常说捏碎茶杯多少带点夸张的成分,真要把茶杯捏碎,万万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在场的人都愣了,其中江碧燃感觉自己脸都要绷不住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从来没有感觉自己离死亡那么近过。
沈柔嘉也惊了下,相较于其他人的惊慌,沈柔嘉这会也不装了,那过霍昭捏茶杯的那只手就开始用手帕擦上面的水渍,一边擦还一边道:“你干嘛这样啊,万一割伤了怎么办。”
霍昭反手握住沈柔嘉的手,道:“有人让你去候府做妾?”
沈柔嘉被霍昭看的有点心虚,她想把自己的手缩回来,但是动了动发现霍昭握的太紧了她缩不动。
“……是啊。”
“还污蔑你爬床?”
“……对。”
原本还存着些配合沈柔嘉的心思,这会他是真的怒了。
“告诉我,是哪个眼瞎的让你去候府的?”
沈柔嘉没有丝毫要隐瞒的意思,直接道:“是江碧燃江姨娘。”
霍昭神色冷凝,道:“是谁自己站出来。”
沈之梁脸色有点难看,他好歹也是一代权臣,霍昭即便地位超然这样在他府里如此也有些过分了,便道:“将军此举未免有些不妥吧。”
霍昭丝毫不给他面子,道:“不妥?大人不防说说哪里不妥,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被人污蔑不妥,还是沈府有人陷害她而沈大人一而再包庇不妥?”
“以往我在边关,小嘉留在这被你们欺负我护不到,如今我回来了,找那些人要个说法,试问哪里不妥。”
沈柔嘉还不知道圣上已经拟旨赐婚她同霍昭的事,听见霍昭一口一个妻子,这大庭广众的不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沈之梁被说的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那给小侯爷的药说不定就是沈柔嘉下的,本来就是他们理亏在前,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既然我来都来了,那这事连同上一次的事就一并查清楚吧。”
江碧燃现在沈之梁旁边吓得脸都白了,慌忙道:“…将,将军,妾…妾当时也是无奈之举,也…也是为了小嘉好。”
霍昭懒得听她废话,直接看了眼方才卸下那男人下巴的护卫一眼,道:“拉下去审。”
“把上次涉及下药一事的人带过来,一并让卫六带下去审了吧。”
江碧燃道:“可是那次的人她……”
霍昭冷眼一扫,道:“怎么,你也想过去被审?”
江碧燃连忙闭嘴,朝身侧的宿沁瞪了过去,心道这全是这个死丫头的计谋,这下要是搞不好,她们俩极有可能都在这翻船。
霍昭的手下审人和一般官员审人不一样,他们在逼供这一块格外的有建树,毕竟以往让他们审的都是逃兵叛徒或者敌军俘虏,那审讯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受的了的。
没一会儿,方才还横的不行的这两个男人,还有将上回陷害沈柔嘉的那个丫鬟一齐被带了下去,一点都没有过沈家人的手。
江碧燃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可都要急死了,谁知道那些人在那样强度的审讯之下会说些什么。
江碧燃的担心是正确的。
真要说见不得人的手段,江碧燃同霍昭比还嫩了点,有了卫六在这,他想让这两个人说什么那两个人都会说。
至于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没让众人久等,约莫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方才还好好的三个人此时如同一具呼吸的尸体一般,惨烈程度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