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的是木质的屋顶,空气里浮动的有木材的清香还有饭菜的味道,沈柔嘉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那个胖女人的家里,心里陡然一震,随即又意识到不对起来,记忆瞬间回笼,沈柔嘉才渐渐放下心来。
她得救了。
她记得那个男人。
动了动身体,沈柔嘉试图从床上坐起来,但身上传来的剧痛又让她倒吸一口冷气躺了回去。
“醒了?正好,吃饭吧。”
沈柔嘉抬眼望过去,看见那个救了她的那个男人手里端了个碗朝她走了过来,她知道这样躺着见人实在不合礼仪,于是便想要从床上下来,强忍着身上疼痛从床上坐起来正准备下床,便见那人将手里的碗放在床前的桌子上,道:“行了,你也别站了,就这样吧。”
沈柔嘉有些不太好意思,手撑着床,微微低着头小声道:“谢谢,谢谢你救我。”
“被卖过来的?”
沈柔嘉点点头,咬了咬下唇,点头道:“恩。“
霍昭把放在桌上的那碗汤拿了过来,道:“估摸着你是这个点儿醒,原本想给你煮点粥的,但是这儿的米太粗了,你现在吃有点不适合,就给你煮了点蛋花汤。“
说罢将碗送到沈柔嘉面前,道:“自己能端着吗,要不然我喂你?“
沈柔嘉不敢麻烦他,连忙把碗接了过来,道:“我……我可以的,谢谢你。“
“喝吧“
“啊?好,好,我这就喝。“
霍昭一说,沈柔嘉便很听话的捧着碗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喝着,汤是温热的,鸡蛋打的很碎,但是很浓密,她喝的囫囵,其实并没有怎么尝到它的味道,可能是饿到极致了,她的胃也什么感觉。
面前的这个人叫她喝所以她就喝了。
喝着喝着沈柔嘉又想哭了,她好久没有好好的吃过东西了,在这之前,她每天都要担心自己到底还能不能活到第二天,担心会不会又挨打。
在那呆久了,她便不奢望自己可以回家了。
一口气喝完,沈柔嘉把碗放下来,眼睛红彤彤的,小心翼翼的看向霍昭,道:“我……我喝完了。”
霍昭皱了皱眉,知道这小姑娘是太害怕了。
他道:“你不用怕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沈柔嘉看他皱眉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连忙摇头,声音小的跟猫似的,但是又急于辩解,低下了头,方才强忍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道:“没有,我不怕你的……我相信你。”
“我只是……”
霍昭:“?”
小姑娘声音太小,霍昭得仔细听着,他听见这小姑娘说:
“我只是怕……怕你不要我。”
霍昭:“……”
霍昭秒懂。
他生平遇见这种暗示遇见的可不少,毕竟他个高人俊又有钱,虽然现在待在农村,但是一身气概还是在这放着的。
小姑娘很瘦,看起来皮包骨似得,但是纵然如此也不能否认这是霍昭见过最好看的女人,被这样一双勾人的眼睛泪汪汪的看着,恐怕没几人受得了,光是看着这张脸,估计就忍不住把没人抱在怀里好好的嘘寒问暖了。
但是霍昭受得了。
“话不要这么说,我都没打算要过你。”
沈柔嘉神色一僵,更想哭了,有些慌乱的看着霍昭道:“你不要把我送回去,求你,我做错了我可以改的……”
“谁说要给你送回去了??”
沈柔嘉一脸泪痕:“那,那你……”
看着这小姑娘水雾氤氲的眼睛,带着期待又带着小心翼翼,霍昭就知道,他想多了。
此要非彼要。
他跟着一群大老爷们在军营里待久了,连带着思想就开始往黄|暴的方面偏。
抿了抿唇,霍昭自己独自尴尬了下便清了清嗓子,带过了这个话题。
“我既然救了你,便不会抛下你不管。”
说罢,霍昭从沈柔嘉手里接过碗,问:“还喝不喝?”
沈柔嘉担心霍昭嫌弃她吃得多,连忙摆手道:“不……不用了,谢谢。”
霍昭蒋琬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目光从沈柔嘉身上扫了眼,问:“以前是哪儿的人?”
沈柔嘉乖乖回答:“……家在京都。”
“怎么被抓起来的?”
“我晚上出去……出去有事,在大街上被人打晕了。”
“他们就抓了你一个人?”
沈柔嘉摇了摇头,道:"没有,我被抓到那里的时候还有好多同我一般大小的姑娘也在那,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批人被卖掉,然后又有他们新绑过来的人上来。"
“你走的时候,船上还有多少人?”
沈柔嘉道:“我也不知道,我……我昏过去了,一醒过来就卖到了那个人家里,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昏了多久。”
说罢,沈柔嘉又接着道:“但是在我没有昏迷之前,和我关在一起的大概有将近三十人。”
“有人尝试过逃跑报官吗?”
沈柔嘉点头道:“有的,但是他们走的水路,若是想逃跑,要么是从船上跳下去,要么是控制住抓我们的那些人,但是他们人太多了,而且都是男人,看的严,时常不给我们饭吃,我们身上就没什么力气。”
“以前有女孩尝试跳过船,但是还没跑出去就被那些人抓住了,然后……”
“然后怎么?”
沈柔嘉眼里闪过惊惧,垂着眸子道:“然后那些人就活活打死了她。”
其实事实远比沈柔嘉说的要残忍。
一个试图逃跑的女人,和一群丧心病狂的男人,岂能只是被打死那么简单。
死前,那个女人遭受了残暴甚至惨绝人寰的侵犯,一声一声尖厉的嘶叫犹如厉鬼哭喊,在天蒙蒙亮时,那声音才算停歇。
那天船上被抓起来的人们没有一个睡着,那女人的哭喊穿过一道道木门直直的传到她们耳朵里,一月的夜冷的彻骨,那声音的停歇并不意味着噩梦的结束,天亮也并不代表希望的来临,而是意味着,另一轮黑夜蠢蠢欲动即将覆盖。
霍昭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还是随意的坐着,但是沈柔嘉分明可以感觉得道这人目光冷了下来。
刀削般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并没有爆发出明显的愤怒,但眼底的冷意已经让人惊惧。
人口买卖是大昌明令禁止的事情,他这几年一直镇守边疆不常回京,也知道在大昌贩卖人口是一件多么恶劣的事情。官府向来查的严,刑法也甚是严苛,但重刑之下亦有重利,还是有许多人趋之若鹜。
但胆敢在天子脚下公然如此的,霍昭还没见过。
他不过三年没回京,竟不知这些人已经猖獗到了如此地步。
“官府没查到他们?”
沈柔嘉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听说他们明面上好像是在大运河上运米面粮油的,在河上走了很多年,也没什么人怀疑。”
“怎么了吗?”
霍昭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没什么。”
“你脚上的伤我替你处理过了,身上其他地方基本都是淤青,过段时间自己就好了,内伤比较严重,我给你买了些药,估摸着日日喝也得一个月才能痊愈。”
说完,霍昭见沈柔嘉低着头不说话,便又问了句:“听见了吗?”
小姑娘抬起头的时候,霍昭才发现她又哭了。
沈柔嘉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以往在船上的时候她也没有爱哭到这种地步,现在被救了反倒动不动就哭了起来。
霍昭给她饭吃她会哭,霍昭帮她买药她会哭,霍昭关心她她也会忍不住掉眼泪。
被欺负的多了,突然遇见一个会照顾她的,关心她饿不饿的人,情绪就会变得脆弱起来。
“……谢谢你。”
霍昭不知道这下姑娘为什么总喜欢掉眼泪,抿了抿唇也没多说什么,道:“好了,你先躺着吧,我出去一趟。”
说罢便站起身来,转身就要朝外走。
听见霍昭要走,一阵巨大的恐慌瞬间就席卷了沈柔嘉,在霍昭转身欲走的时候,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就抓住了霍昭的手。
男人的手很大,有薄薄的一层茧,但是很温暖。
霍昭转身,看了眼自己被沈柔嘉拉住的手,又看向了这个小姑娘:
“?”
沈柔嘉鼓起勇气,声音很小,问:“……壮士,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人顿了下,随即道:“叫我于召就行了。”
沈柔嘉觉得叫恩人名字有些不太礼貌,于是抿了抿唇,柔声道:“于大哥。”
霍昭点了点头,拉了拉自己的手,却发现小姑娘好像并没有要松开他的意思。
“……”
沈柔嘉知道这样不合礼仪,但是她太害怕了,她怕霍昭一走,就会有人冲进来把她带走。
仰头看着男人,沈柔嘉开口,小声问道:“于大哥,你要去哪啊。”
霍昭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道:“我不走,就在院子里,你安心休息吧。”
听见霍昭这样说,沈柔嘉才松开手,但目光还是紧紧的跟着霍昭。
霍昭走了出去,沈柔嘉才收回目光,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被子上有近似于男人身上的清冽的冷香,她慢慢躺了下去,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闻见上面的味道,沈柔嘉才放下心来。
于大哥是好人。
她相信他。
躺下的时候身上的上还在隐隐作痛,但是沈柔嘉一点也没有在意,她知道这都不算什么了。
她会好起来,会有自由的生活,会有干净的饭菜,不用时时刻刻的担心有人伤害她。
她身上的伤会……
等下,于大哥怎么知道她身上有伤?
动了动脚,沈柔嘉偷偷的把自己脚伸出来看了看,脚腕上被缠了一层白布,的确是被处理过了。除了这儿,她身上最严重的两处都在腰背上,是被刘刚踢出来的,还有鞭子抽出来的。
于大哥知道她这里的伤,岂不是意味着他……
瞬间,沈柔嘉的脸红了个彻底。
手指紧紧的抓着被子,她可以听见于大哥在院子里的声音,不知道于大哥在干什么,但是那声音很令她安心。
沈柔嘉身体被创伤的厉害。
霍昭并非一个贪图美色的人,抱沈柔嘉回来的时候,不知道碰见了哪,小姑娘疼得直皱眉,霍昭这才意识到这小姑娘身上可能有伤。
礼节归礼节,救人归救人,他行军多年,身上多少带了点军中粗犷且不拘小节的行事风格,当即没想那么多便解开了沈柔嘉的衣服。
这样的伤痕在一个小姑娘身上确实有些触目惊心。
黑紫的淤青几乎遍布整个背部,结痂的鞭痕,掐痕,到处都有,脚腕被磨的血肉模糊。
这些伤一看就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可以预见,这小姑娘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就这样一个看着弱的他一根手指头都可以撂倒的女人能撑着这样的一副身体跑到他面前求她救她,着实是不容易。
沈柔嘉又睡了过去。
她身体很虚,根本就不是几天可以养好的。
这次事情给她身上留下了病根,往后注定身子是不如从前了,但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她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