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皇之所以如此强调男子与原配之间的感情,那是因为他和先皇后那段可歌可泣的历史。
南唐皇不是先帝的长子,年轻时也不在苑川任职,他掌管的地域虽没有临沂艰难,却也算不得一个好地方,当时先皇后跟着他,两人相互扶持的走到殿前,所谓患难见真情,南唐皇与先皇后的恩爱,这段历史至今成为民间佳话。
所以南唐皇很看重感情。
宣岫烟心有余悸的离开皇宫同唐肆一起回东宫,他撑着伞,手轻拢着她的右肩,指腹下是他的大氅,两人靠得很近,魏广与商节跟在后头,没有上前来打搅。
“皇爷爷发起火来好可怕。”宣岫烟同他说。
他浅笑,指尖敲打着她肩膀上毛茸茸的毛:“皇爷爷最喜欢你了,自然不会凶你的。”
“那肯定啊,皇爷爷最喜欢我,他还夸我了呢。”她笑,像得了夸奖的小孩,“他送我的字,我裱起来的。”
他还是笑,笑她纯真。
“对了,你妹的婚事快来了,你说,我要不要买身新衣裳?”她站定看着他,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得了,又看上哪件衣服了,倒是会找借口啊。
她啊,不管谁家有事,都要给自己买衣裳。
好事就买衣服庆祝,坏事就要破财消灾,她总能编出理由来。
不过唐肆还是给她买了,钱是从太子妃处借的,他们两口子穷得叮当响。
太子妃给钱时叮嘱:“你别太惯着你家那位了,你看看她的衣柜还放得下吗?搁一般人家,谁养得起她啊。”
放不下的肯定不是宣岫烟的衣服,而是他的,因为他的衣服得给她的腾地方。
其实就宣岫烟这种花钱的水平来说,哪怕是后梁也每一个男人能养得起,后梁皇后送给她的那些嫁妆最多也就够她花个两三年,估计后梁皇帝将她送来南唐,也有些甩锅的嫌疑。
真养不起啊!
但是娶了个爱打扮的“花瓶”能怎么办呢?总不能退货吧?那笔巨额嫁妆他可赔不起。
魏广睨了一眼口是心非的某人:到底是偿还不了嫁妆还是舍不得人家只有某人自己心里清楚。
后梁与南唐反正要结姻亲的,所以不管唐肆娶谁,后梁都会给这笔丰厚的嫁妆。
不过后梁想找个靠山的雇佣费罢了。
提嫁妆太子妃也没话说,说到底还是他们欠宣岫烟的,太子妃想起来一件事:“岐周啊,你真打定主意了?临沂可不是人待的地方,去了得脱一层皮,为娘的舍不得你。”
自然要去!
不然他可真养不起家里这位“败家娘们”了。
太子妃又道:“去临沂任职的事太孙妃还没改主意?可是你们两个刚完婚,你就要去临沂,这一去又是一年半载……”
太子妃的担忧全写在脸上,两人本就是指的婚,在成婚前没有任何感情基础,新婚夫妻不待在一起,感情培养不了是次要的,怎么要孩子?
“你再好好劝劝她,这夫妻是不能分居的,对谁都不好。”
唐肆笑笑没说话。
去临沂此事,天王老子来劝都没用,宣岫烟是打定主意了,反正她不会去的,那罪谁愿意受谁受去,苑川对她来说就已经够苦的了,她不会傻到跑去临沂。
太子妃看一个死活不松口,一个又不开口劝,她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后来索性也不说了,一心忙着唐悠的婚事,她与徐建宁的婚事是顺理成章,且门当户对的。
成婚那日苑川所有的达官显贵都到了徐家贺喜,新娘子唐悠在南唐皇的见证下,被太子和太子妃将手亲自交到徐建宁手里,送亲的队伍离开东宫,接下来的事情宣岫烟就一无所知了。
夜里她睡不着觉,支着下颚想今日的事情,她离开后梁时,也是这幅场景,不知道父皇母后,有没有像太子太子妃一样,送她离开后泪眼婆娑。
“小殿下……”昭节放下惯例送来的补汤扶着她肩膀查看,夜里风轻,她声音也压得低,“小殿下怎么好端端的又哭了?可是因为今日公主出嫁触景生情了?”
“嗯……”她埋在昭节的胸口闷声哽咽,“我想父皇母后了。”
离家五个月,怎么会不想呢,她想后梁的一切,也包括宣华。
不是说南唐不好,也不是因为东宫虐待她,其实这里除了没钱,其他地方都很好,民风淳朴,老百姓也很喜欢她,皇爷爷说最喜欢她,太子妃会让人日日熬补汤,还有唐悠陪她解闷,唐肆对她也很包容,正是长身体的她,被喂养得白白嫩嫩的,可她就是想后梁,想后梁的人和事,想童年的点点滴滴。
如果有机会能回后梁去看看就好了……
唐肆像是察觉到了她的低落,夜里温暖的身子缓缓凑近:“等南唐的事情结束,我陪你回后梁。”
“真的?”看过来的眼睛里闪烁着思乡的泪珠。
他用指尖勾去她鼻梁上的泪:“早知道我就入赘你们后梁了。”
她破涕为笑,转过来打他:“我们后梁的女人最瞧不起靠女人吃饭的男人了。”
他含笑握住她的手腕,她玩闹之中,被他无意识扯着,两具身子贴在了一起,那一瞬她笑容戛然而止,转动的眼珠也停了,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先乱的,他手心那块的位置格外烫人,她眼睛被灼了一下,默默抽出手腕,又背过身去。
他盯着她后颈那一块白皙的肌肤合上了双目。
她悄悄侧过身偷看,月色撒了一层薄薄的霜,乌褐遮住白皙的眼皮,他看起来那么温润。
她以为他睡着了,便用手指,轻轻的点了一下他的睫毛,察觉对方有醒来的征兆,她马上顽皮的装睡,可唇角浅浅的笑意却暴露了她的孩子心性。
唐悠婚后的三日回门,其实只是短暂的离开三天,可总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了,宣岫烟也说不上来。
唐悠见她盯着自己看,心虚的拉了拉领口:“怎么了嫂子?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太子妃看着她们。
宣岫烟摇头:“你好像……变漂亮了。”
唐悠傲娇的撇了一下嘴:“我本来就很漂亮啊。”
“咦?”宣岫烟忽然发现什么,伸手拉下唐悠的领口,盯着她脖子上的红痕问,“这是怎么搞得?”
唐悠当即红了脸,害臊的马上遮住,太子妃稍稍一愣,很快领会了红痕的出处,徐建宁更是羞得抬不起头,太子作为过来人,亦是心照不宣,唐肆也没说什么,就只有宣岫烟一脸懵,干净得像一张纯白的纸,让人想要狠狠欺负她。
“刚刚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她跟在唐肆身后回依兰院,冬日的依兰院桂树仍然葱绿,“你们就不怕徐建宁欺负你妹吗?”
商节羞赧:“哎呀小殿下,您快别问了。”
她还是懵:“为什么?”
“因为……”他逼过来,“知道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
她后背撞在墙上时,感觉抵在一只大手上,面前的男人笑了。
“哼!吓唬人!不问就不问!反正又不是我妹!”
亮晶晶的眼睛斜了他一下。
商节忍俊不禁:我家小殿下真可爱!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来了胜仗的消息,南唐皇龙颜大悦,在宫中设酒宴庆祝。
宣岫烟几天前就在着手准备参加年宴的服饰了,这种举国欢庆的日子必然人多,听说届时南唐皇还会领他们到城楼上,接受万民朝拜看璀璨烟火,这种时候,输什么都不能输了她的面子。
冬装厚重,为了保持身材纤细,她一天只喝了几口汤,眼下坐在马车里颠簸,有点晕眩,努力晃了几下脑袋,才勉强看清面前人。
“怎么回事?”唐肆近来忙于公务根本无暇管她,只是偶尔从魏广口中听到她的琐事。
唐肆不怒自威的气势吓得商节连忙低头回答:“殿下为了穿上身上这件华服今日一天未入米食。”
也不知道是哪里吹进来的女子纤瘦为美的风,现在整个苑川的后妇都在节食瘦身,宣岫烟作为走在时尚顶端的女人,又怎么会错过任何一件事。
“你们就由着她这般胡闹?”
“奴婢……”
“你凶她干嘛啊?”宣岫烟已经恢复过来,瞪他,“我就是想变瘦,变漂亮点。”
唐肆:“……”
马车已经停下多时,魏广听见里面的动静不好打搅,可有怕耽误时辰,只得出声:“太孙,到了。”
唐肆又看了她一眼,有点生气的掀帘下车,宣岫烟下来时,脑袋晕晕乎乎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殿下——”
“太孙妃——”
不过意外的是,她没有感觉吃疼,悻悻拿下护脸的手,目光聚焦后看清楚面前的人,薄唇微抿,眉头有点不悦的皱在一起,不过他的眼睛很深很黑,瞳珠泛着琥珀色,周身环绕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不过身体倒很温暖。
唐肆在看到她摔倒时第一反应竟然是用手护脸,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生气了。
她身材纤细,他一只手,便能将她稳稳托住,另一只手点她脑门:“命重要还是脸?”
“脸。”她不假思索的答,“脸毁了,我宁可不活。”
唐肆无语的盯着她又看了许久:果然是个“一无是处”的花瓶!
冷风顺着裤腿吹进来,宣岫烟拱了拱腰,躲在他怀里挡风。
魏广背着身提醒:“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不远处已经奏乐。
唐肆将宣岫烟抱到殿门口才放她下来自己走,否则就她那小身板指不定就晕在路上了,坐下后让人盛了碗乌鸡汤吹冷递给她。
“乖,喝了。”他哄道。
宣岫烟接过咕噜咕噜喝了两口,大眼睛盯着面前不苟言笑的男人,不知是想到什么,红着耳朵不敢再看,总觉得这汤过分甜。
过几日他就要出发去临沂,现在是越发放心不下她,他要是真在外面待一年半载,他这不懂事的媳妇不知道能捅出多少篓子来。
可是临沂寒苦。
她只怕更加受不住。
那边唐悠与徐建宁如胶似漆,两个人本就是青梅竹马,再加上前段时间的生死考验,两个人的感情更是不断升温,听说这几日徐建宁上早操都迟到了,好在南唐皇念着他年轻气盛又才成婚,所以不曾怪罪。
唐悠缠着徐建宁:“皇爷爷他要是敢怪罪你,我就去讨要说法。”
“你呀你呀,”徐建宁笑着刮她圆润的鼻头,“话说这么说,可我已经迟到一次了,你今晚可不能再胡闹了,我们来日方长。”
唐悠红着小脸捶他胸口:“那晚到底是谁不放过谁啊。”
徐建宁:“……”
宣岫烟没眼看的抽回视线,看着面前一双好看的手,不紧不慢的剃着鱼鳞,那雪白雪白的鱼肉,片刻间就从骨头上下来,然后被推到了她面前。
唐肆威胁她:“以后再似今日这般胡闹,就拿戒尺重重打你掌心。”
她轻咬住下唇又看他。
唐肆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灼了一下眼睛,正要上手时,那边唐悠忽然当场吐了起来。
徐建宁惊恐:“小悠?”
“快传御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心,买件衣裳吧!!!
今天不开心,也买件衣裳吧!!!
养她真的巨花钱,谁懂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