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槿花一日(1)

之前从徐闻朝的口中听闻宜华公主,徐执盈只以为是个寻常孤女,及笄年岁才被寻回宫中,想来是无措茫然多一些。

谁知今日一见,却明白郁微身上多了些她没料想到的气魄和胆识。

毕竟一向跋扈的嘉宁公主,遇着郁濯也只敢小打小闹地吵嚷几句,断然不敢真伤了他的筋骨。

徐执盈跟着郁微回了堂中坐定,道:“殿下为何对臣女吐露真言?陈贵妃可是臣女的姨母。”

专注剪着烛心,微黄的光映亮了郁微的侧颊,能瞧清楚她的眼尾有一颗不起眼的小痣,虽淡却极是明艳漂亮。

放下小剪,郁微对上徐执盈的视线:“这皇城中的贵人,谁与谁没点盘根错节的关系?你要这么算,方才那位还是与我血脉相连的弟弟呢。人做事之前,定会先想有无必要,能给自己带来什么。

“我如是,你亦然。”

若徐执盈真的是为陈贵妃做事之人,就不会屡屡出现在郁微面前,更不会造访公主府。

这几日郁微胃口不好,做什么都兴致恹恹,所以府中备下的都只是简单的清粥小菜,见着来客才添了几样花哨的。

徐执盈动筷:“那就谢过殿下的款待了。”

若说初见那日郁微尚认定徐执盈是趋炎附势之人,今日这一番试探之言便笃定,徐执盈所求与她相同。

徐执盈说:“何宣本就有功名在身,后来为着恩师才离京。如今他投了永王府下,受提携留在了兵部做事。殿下,我只想知道,他在曲平时,究竟都做了什么。”

酽茶缓慢地回甘,郁微咽下后看她:“那我得知道,你干涉这些事,是为着过去的情怨,还是为着你自己?”

若是困于那些情怨之中,郁微便不愿与她多谈,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

徐执盈笑了:“不瞒殿下说,父亲现今一心为姨母和太子做事,是为着贵妃能带来的权势富贵。可是我娘只不过是汝安陈氏偏支的六女,与贵妃没见过几面。我唤贵妃一声姨母,是规矩使然。真遇上了麻烦,她不一定会保全我们。人,得会保全自己。”

这些话说起来如同自揭伤疤,徐执盈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何宣回京之后在兵部任职,公然与我父亲作对。如今永王听信他之言,亦是冷落了徐府。都已被人搁于砧板上了,他之意图,我总得清楚。”

至于昔日情分……

徐执盈如今是顾不上去回想的。

郁微颔首,低头添茶:“权斗事小,谁没点私心?我说句不恰当的……他若行事危及朝廷,执盈,你会怎么做?”

沉默了良久。

似乎是一时不能品出郁微的话中意,徐执盈也无法设想,昔日布衣温润的寒门书生,是如何能去危及朝廷。

可是她只是短暂地垂眸之后仰面:“那他死不足惜,我会杀了他……若我能做到。”

紫安殿中抽泣声不止。

陈贵妃心疼儿子身上的伤势,一面掩面落泪,一面斥责:“你也是,早就知道那个捡回来的宜华不是什么好人,你偏去她府上凑什么?”

伤药挨着肌肤带来了灼痛感,郁濯几乎是弹直了腰,低声哭泣着:“她就是存心报复的,报她这几年被罚去连州的仇。”

贴身女侍递来裹好了伤药的热帕子,这才让郁濯稍微舒适一些,不再乱动。

陈贵妃恨声道:“她当年害你坠河高烧多日,回来后竟还不安分守己,是半点没将你这太子放在眼中。”

郁濯声音微弱:“我要告知父皇。”

“不许去!”陈贵妃阻拦。

郁濯不明白:“为何?”

陈贵妃道:“战事未歇,你父皇都好些日子没能得空休息了。这些小事也要惊动他么?你是要他知晓你多废物,被一个公主打得路都走不了?”

“战事重要,儿子就不重要么?”

郁濯猛地起了身。

陈贵妃恨铁不成钢道:“孽子!你出门切莫胡言乱语!这话让人听了去,你这太子就真的做到尽头了!你就不能如郁连那般懂事么?”

“郁连算什么,他母妃就是卑微的侍婢。”

陈贵妃拧着郁濯的耳朵:“可是中宫尚有皇后!母妃每日都在担惊受怕,担心皇后抚养了郁连,以你这混账模样,东宫就得换人了!”

这些道理,自郁濯启蒙之后,陈贵妃便日日耳提面命。只是郁濯一句都听不进去。

想来是皇帝至不惑之年才得了一子,疼爱有加,做了错事也鲜少惩处,这才养得他一副骄矜傲慢的性子。

瞧着郁濯油盐不进的模样,陈贵妃亦不愿再多费口舌。

汝安陈氏在太/祖开国时曾立了功劳,备受重用,能与闵州齐家并肩。出身勋贵的陈贵妃在出生时被卜算为凤命,只可惜当时的太子有少年时便相互扶持的发妻,也就是当今皇后,她即便出身显赫也只能坐到贵妃的位子。

直到得了这么个孩子,她才觉得那个瞎眼的道士或许并非胡吣。

所有的希冀和心血都浇灌在郁濯身上之后,陈贵妃才猛然发觉,这个孩子竟是如此的顽劣。

“别哭了。”

陈贵妃将郁濯拽到跟前问话:“太傅这几日的授课,你都记着了么?”

一提到太傅,郁濯面色一变,将身旁的侍女都屏退之后,开了口:“母妃,我往公主府中去,就是为着太傅。那日东宫待腻了,我偷溜出去玩,结果半途中被太傅发觉逮回了他的府上。母妃,你知道太傅的书房中藏着什么吗?”

“什么……”

“都是郁微的画像!”

那日郁濯擅自推开了那扇门,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江砚行素来是公子王孙中的佼佼者,六艺书画无一不精。悬着晾干的每一幅都是郁微,勾勒描绘是那般细心。或许说那不是郁微,是年少时还穿着素衣布裙的阿微。

郁濯没见过那时的阿微,可是他在那一瞬猜测,或许当年郁微流落坊间时便是这副模样。

没有金银玉饰,没有绫罗绸缎,只是静坐在竹林之下读书的恬静模样。风一起便吹皱了她的裙褶,碎发在鬓前晃着。

陈贵妃愣住:“你,你确定没瞧错?”

“千真万确!”

说到底江砚行也是在京中长大的,对于他的品行,郁濯自然是信得过的。所以他才想着往公主府中去问个清楚,谁知道才进门就挨了一顿打,什么都未来得及问便被轰出来了。

他再也不愿见到郁微了。

陈贵妃将袖间的布料攥得极紧,沉思着。

公主是江砚行寻到后送回京城的,陈贵妃自然知晓他们之间有些关系,却从未想过是这种关系。

江砚行那样的人,喜怒不形于色,皇帝多次赐婚都被他以无心婚娶给推拒了。原来不是无心婚娶,竟是心悦着的当朝的宜华公主么?

即便皇帝曾将郁微罚去连州,陈贵妃也知晓,这是皇帝在偏护郁微。毕竟离开京城之后山高水远,再无诸般算计,这个半途捡回来的公主才能安然无恙地长大。

如今朝中对于郁微的弹劾从未止息,皇帝却从不理会,执意将公主接了回来。

这样的偏袒,谁都能瞧出来。

皇帝那般警惕江氏,不惜将江家仅剩的儿子召入京中来做太傅,为的就是待江奉理百年之后顺理成章收回兵权。如此,更不会将最偏爱的公主的驸马定为江氏之人。

若是给公主赐婚,绝非一句你情我愿就可以。这其中牵扯的关系,早就注定江砚行的心思会是一场空。

如此,也要画这么多画像么?

片刻后,陈贵妃告诫郁濯:“此事万不能说出去,也不许去追问太傅和公主,知道了么?”

郁濯虽不懂,但见着陈贵妃的神情如此严肃,便也能明白此事确实不便外传。他点了点头:“儿臣知道了。”

过了一冬,连州水患终于有所平息,六年前开凿而成被水患所扰的运河终可通行。军费补上之后,姚辛知与贺既白领兵胜了两场战事,海寇之忧勉强得缓。

朝中人言,这是陛下的罪己诏使得上苍动容。

一直愁眉不展的皇帝喜悦起来,特意令司礼监拟旨嘉奖封赏姚辛知贺既白,这些日子来对崔纭的疑心也消了一些。

大辰祖训,冬春乃万物休养生长之际,不可狩猎,因此为了庆祝百姓康泰,皇帝亲赴空山为民祈福。

因着姚辛知立了战功,她又曾是郁微的亲信,因此这段时日皇帝待郁微更好了些,借着郁微曾在连州几年,便将各种江南珍贡都匀一份送往公主府去。皇帝又时常在闲暇时召郁微入宫弈棋,闲话一直到日暮方散,甚至为此冷落了太子。

即便有人不情愿,亦不能说什么。

毕竟比起一个不学无术不求上进的儿子,一个有用的女儿更合他的心意。

还未过亥时,公主府中已经没了人声,只剩石灯中微黄的火苗映着漆黑的庭院。

郁微才沐浴过后,只着了一件薄而轻的水烟纱寝衣,在窗子边上就着月光翻看擦着剑。剑刃在夜色中烁着凛然寒芒。

拂雪拐过拱门,匆匆地向郁微行礼。

“殿下……江大人拜访。”

收剑入鞘,郁微从木施上摘了件薄披风拢于肩上,低头去点烛的功夫,江砚行已经由拂雪引着往她寝居之处来了。

月色与烛火相接,郁微转身看他,却发觉今日江砚行发丝微乱,身着一袭极易隐于黑夜中的夜行衣,扮得极为低调,想是独自前来的。

江砚行问:“昨日听闻,陛下过段时日下江南,意欲携你一同。”

开门见山,他直接表明了来意。

就在这方寸的小院中,周围人都被屏退,他终于不再装模作样,故作一副圣人模样。

兴许是在宫中伴皇后时饮了些酒的缘故,此刻被丝丝沁凉的夜风拂面吹着,郁微终觉微醉,整个人倚在门框上瞧着江砚行,觉得似乎好些时日没见过他了。

“与你何干?”

不是冷声的质问,尾音尚能听出不清晰的醉意。

“不能去。”

江砚行说,“姚辛知不在你身侧,你不要擅自离开京师。长路跋涉,即便是跟从陛下也难免出岔子。”

字字句句,皆是为她着想。

言下之意不过就是她自回京之后,便在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此时最好是能有机会暂避锋芒。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道理简单,郁微如何能不明白?

郁微声音懒散:“冷不冷?进来坐。”

她倚靠在坐榻上,似是疲惫至极:“我没说要去。陛下出行,太子监国。江大人觉得,东宫那个混账能如何监国?太后偏宠小儿子,将这羽林军的兵权留了一半在永王府……我可不敢走,走了,我父皇就回不来了。”

暖黄色的烛光映亮江砚行琥珀色的眼眸,褪去了白日里冷若冰霜的模样,倒很有几分灯下看美人的意味。

郁微轻声一笑,起身越过两人之间的桌几,然后在江砚行的肩侧停下,俯下身来,距离几乎近到能感知到彼此的呼吸。

江砚行手指蜷缩,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开毫厘。

可是郁微却偏不如他的意,道:“劳烦你专程来劝我。可你夜访公主府,没带随从,避开耳目,屏退侍女,与我共处一室,是否不合规矩?江砚行,你在想什么?”

听罢,江砚行似是愠怒,却又气极反笑:“你说这种话,是为了轻薄你自己,还是为了羞辱我?”

郁微没顺着他的话说,而是抬起手抚过他散在肩侧的长发,在他退避之前挤走了最后一丝余地。

“那就怪了,你是我弟弟的太傅,本不该来此与我夜谈。我的生死安危,你为何要在意……”

江砚行的长发被她以指尖缠绕。

她好似能一眼看透人心,却又保留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天真。这些天真中包裹的蛊惑最是残忍。

呼之欲出的,须敛暗处的,此刻尽数都纠缠一处,只消轻触,便可碾碎所有理智。

剩下最后一根线的牵扯。

只要她的眼波再流转一回,这根线就会锵然而裂。

“你这里。”

郁微的视线上移,对上他的目光,食指却顺着衣襟往下,落在他的心口,“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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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意明媚郡主×敏感忠犬将军】

郡主卿妧,肩负重任辛苦多年,向北息乱,入海清匪,南来北往十余年,只为还当初对帝王的一个承诺。

可是臣子功高震主,她被赐死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

十里绵延雪,暮春葬英才。

重活在凯旋之夜。

郡主卸甲,与人畅饮。她冷眼看向高台上的君王。曾毁我者,今必报之。

卿妧觉得,自己的养弟宁焉大概是哪里不太对劲,明明前生脾气又倔又冷,像个被冰浸过的石头。两人好好说话的次数却少之又少。

可今生他却乖得过分!

他常摩挲着卿妧的剑出神,像是看尽了人世炎凉。

卿妧无语,自己活了两辈子都没他这么老气横秋!是不是平日对他太差了?

她决心对他好一点,谁知功效翻倍。

宁焉格外受用。

通过她手递过来的东西,即便是将盐错放成糖,他都会头也不抬地吃干净,还要补上一句:“阿姐做的东西真好!”

他会在深夜被噩梦惊醒,试着忘记梦中混着血水的大雨,起身跑来敲响她的房门,支吾许久后找个蹩脚的借口:“我,我害怕雷声。”

卿妧:………………

你是个将军啊你再说一遍你害怕什么?

宁焉从少时便有了一个思慕之人。

但那人总把他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弟弟,随口编些实现不了的诺言来糊弄他——比如说什么他脾气太倔太气人,她早晚会卸甲好好教训他,把他折磨哭。

他的第一次悲泣,也算是被卿妧折磨哭的。

是他听闻了她的死讯。

一梦醒,睁眼时他回到了少时。

卿妧正在擦拭自己的剑,瞥了他一眼,随口道:“你可真能睡,上辈子是猪么?”

宁焉笑了,他还是喜欢听她骂人。

这个毛病改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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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以身为剑,由郡主驱使。前生如此,今生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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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指南:

1.恣意明媚郡主×敏感忠犬将军

2.复仇虐渣,相互救赎版的双重生。

3.女主男主没有血缘关系。男主对外白切黑,对女主忠犬敏感且没安全感。1V1,双C,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