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玩弄

赵燕宁气得跳脚:“掌柜的,说话凭良心,我算账什么时候错过!”

说着就跑过去翻账本,一边翻一边骂骂咧咧:“一定是你哪里弄错了,这册子就不是这个月的。青衣呢?青衣!我不在你就不做事儿了是不是!”

拂满跟着站进去,略略有些无措。

两人走的时候就没怎么说清楚情况,回来得更是突然,换作任何一个掌柜的,都应该会生气。

她连连看了如意好几眼,见她懒洋洋地倚在柜台里没有回视,心里就更沉了些。手上绞着衣袖,都快绞成布球了。

沈岐远在她身后进门来,只往里头瞥了一眼就道:“去谢谢你们掌柜的吧。”

拂满困惑地回头看他:难道先谢一句,她就会消气了?

“她压根就没有生气。”沈岐远摇头,“或者说她早就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了。”

不然也不会把太上真君的软猬甲讹过来套在了赵燕宁身上。

唏嘘地走向大堂里正在啃鸡腿的太上真君,沈岐远敲了敲桌沿:“九重天上不是不沾荤腥?”

太上真君满嘴是油,乐呵呵地道:“天条里可没这一条,荤素都是生灵,吃什么不一样?再说了,九重天上不吃是因为没有,不是因为不能。”

沈岐远:“……”

抬头看向面前这人,太上真君抹了抹胡须:“你怎么用这般眼神看我。”

面前这人和蔼地道:“无别事,我就是在想,您怎么就把那么贵重的软猬甲随手给人了。”

“也不算随手。”太上真君认真地道,“柳掌柜换给了我十只烧鸡,并着能在这酒楼里住半个月。”

沈岐远忍不住鼓掌:“妙啊,下回再有这样的买卖,真君知会我一声可好?”

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坑了,太上真君扁了扁嘴。不过他很快就看开了:“用在那个好心的姑娘身上也不算亏。”

他一眼就能瞧见花拂满印堂发黑,最近必定有杀身之祸,不过出门一趟回来,软猬甲套在赵燕宁身上,花拂满印堂的黑色没了,必定已经是被化解了。

大度地摆摆手,太上真君继续啃鸡腿:“不算亏!”

沈岐远有些怔忪地看着他,半晌之后低笑道:“九重天上原也是有好神仙的。”

这话分量很重,太上真君瞬间就坐直了身子:“怎,怎么说?”

指了指那边的花拂满,沈岐远淡淡地道:“她生来什么也没做错,因着说话结巴就被父母抛弃,养父母将她拉扯到七岁上,家里就遭了大火,只留了她一个活口。半大的孩子在临安讨生活,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见过,上午干活挨打挨骂,下午就蹭在私塾的墙外学东西。”

“有别家小子不爱上学,她就穿那人的衣裳替人上学考试,十四岁童试却被发现,被那家人告到了衙门来,挨了许多重板子。在那之后她被留在了衙门里当杂役,也遇见心爱之人成了婚。可是好日子才过两年,她夫婿就被奸人所害,她又成了孤零零一个人。”

“她一直是个好人,却从来没得过什么好报。真君给她的,是她半辈子以来得到的第一个善果。”

收回目光,沈岐远朝太上真君深深一揖:“多谢。”

太上真君听得愕然:“善有善报是天理自然,她既然是好人,又得缘与你相识,怎么还会这么惨?”

“天条约束,青神不得庇佑亲近之人,以防道心有失。”

尴尬地挠了挠胡须,太上真君点头:“是有这么一条,这个,你要不要尝尝鸡腿?很好吃。”

沈岐远摇头,见那边赵燕宁和柳如意已经拌嘴——或者说是柳如意已经单方面唾骂赵燕宁结束,便走去了她跟前。

“你在哪里捡到真君的?”他问。

如意打着算盘,长眼微抬:“供神街北边空地的破庙里。”

沈岐远点头:“是我疏忽了,多谢你。”

如意听得啧了一声。

她摇散算盘,没好气地瞥他:“你我之间还言谢,用不用再鞠个躬啊?”

沈岐远一顿,看了看旁边故作忙碌的几个人,有些尴尬地轻咳:“言谢是该有的礼节。”

“这礼节在我这儿不管用,只会惹怒我。”她娇俏抬眼,眼尾带着凶恼,“重说。”

“那我该说什么?”他微微皱眉,百思不解。

“笨。”她一下一下地打着算盘,同时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卿卿真乃我神助也。”

“说一遍我听听。”教完双手交合托起下巴望他。

沈岐远的耳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张了张嘴,还是觉得难以启齿,干脆从袖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夜明珠赠她。

三指大的珠子,白得有些透,一进暗处就泛出浅绿的荧光,很是夺目。

赵燕宁一看,下巴都要掉了:“沈大人,您最近这么忙还有空买这等宝贝哄我们掌柜的?我可听说这珠子今年临安就三颗,贵重至极。”

沈岐远含糊地道:“圣上赐的,顺手就拿过来了。”

如意意味深长地笑了,没有拆穿他。

荧光落在她纤长的指尖,像月挂枝头。明月不可掇,她却将那光肆意把玩,从食指滚动到尾指,再顺溜地滑回拇指,动作潇洒利落,却看得人有些紧张。

“您可别摔了。”赵燕宁躲远了些,生怕被碰瓷。

贺汀兰唾他:“你也忒胆小了,看看沈大人,这才叫镇定自若。”

沈岐远脸上是没什么反应,但要说他镇定自若,那也是没有的。

倒不是在意那珠子,而是她的手,指节匀称,丹寇泛粉,被荧光映着,像几节上好的羊脂白玉。

她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夜明珠,只让珠子在指尖稍稍停留却不抓稳,与她平时的作风一样,令人着恼。

果然,下一瞬,那珠子就脱了手,直直地掉下去。

他的心跟着一沉。

但下一瞬,柳如意的手便伸到了珠子掉落的下方,将它牢牢接住,然后慢悠悠软绵绵地握进了掌心。

她在抬眼看他,眼神戏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捏着那珠子还轻轻拍了拍,仿佛在安慰他一般。

沈岐远狼狈地避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