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看着自己完好的手臂,觉得有些好奇:“我为何会受伤啊?”
提起这茬,沈岐远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他垂眼:“分明是你自己非要与竹醉分个高下,总不能怪在我头上。”
竹醉?如意记得这个人,似乎是很早以前的同修。
沈岐远既然认得她,那便也该是她的同修才是,可她脑海里怎么半丝印象也没有?
“这药膳。”沈岐远尝了一口碗里的东西,哭笑不得,“不是我先前拿给你的养天罚之伤的方子?我的伤是登大道失败得来的,又不是天罚伤的,吃这个哪里管用。”
养天罚之伤的方子?如意错愕。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闪了过去,她痛得捂住了自己的额角。
……
“无意间得来的方子,你这般会闯祸,哪日说不定用得着。”
“天罚?那除非是我们毁灭了苍生,亦或是与妖怪相恋才会降下来。你拿这个送我,是想去修妖道不成。”
……
记忆里的浓雾散开一角,露出一张与沈岐远一模一样的脸。丝袍披肩,墨发束在身后,他回头看她,朝她伸出手。
如意睁大了眼。
三千年前的岐斗山山门之下烟雨朦胧,湖光共山色,白云蒸晚霞,她穿着一身修神青纱袍,站在九百九十九阶石梯的最底下。
仰头看上去,他正好站在台阶的至高处,锦带墨发,宽袖窄腰,清澈的黑眸里有好奇,也带了一种莫名的悲悯。
是了,她记忆里那个一直模糊不清的旧人,就该是这副模样。
可她怎么就不记得了呢?
再往下想,天灵盖就剧痛起来,如意惨白着脸哼了一声。
沈岐远下意识地伸过手来,却又克制地停在半空,与她隔着一尺的距离。
他掌心泛出纯白的微光:“你与竹醉大战了三日,她尚且起不来床,你又怎会真的毫发无损。”
修神者不会修补伤口,但他将自己的法力渡给她,想强行镇住她的疼痛。
如意回神,按下了他的手。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温热又柔软。
沈岐远飞快地抽了回去,板起脸与她道:“就算你赢了竹醉,我也并非就成了你的囊中之物,你休要再做这些越线之举。”
如意白着嘴唇笑:“哦?那一战竟还是为了争夺你?”
他耳根可疑地红了起来:“休要胡言,我等上山来都是为一个正果,眼下既然还无法登上大道,就该更潜心修习才是,哪能整日儿女情长。”
瞧他这模样,如意很想作恶地告诉他,两人岂止拉小手,红鸾帐都滚过了。他若听见,脸上又该是什么表情?
食指都兴奋得跳了跳,但她还是忍了下来。
沈岐远身上有她丢失的一部分记忆,她想找回来,不能操之过急。
宋枕山告知沈岐远,他是登大道失败之后来人间历劫养伤的,他的身份是长公主之子、当朝刑部司正监知宗正事,他要做的就是维护大乾天下的稳定。
沈岐远做事很认真,立马将这个身份的相关卷宗都看了一遍,甚至将与之有关的人物生平都硬背了下来。
于是三日之后离开会仙酒楼时,他看起来已经与先前没什么差别。
除了对如意的态度。
若说先前的沈岐远是她看不透的执拗深情,那眼前的沈岐远就是一张带着情愫的白纸。
“在人间不同山上,我不好与你朝夕相处。”他正色与她道,“但我会常来督促你,你我渡完这劫数,也好一起回去。”
如意好笑地问:“为何非要一起回去?”
他的神色十分自然:“从炼狱谷鹧鸪山到后来的登仙台,你我生死都是同行,何时分开过?”
她微微怔愣。
……
炼狱谷是修神者上山的第一道关卡,里头有八方恶鬼和十世焦火,尚不成气候的如意差点死在里头,身边的人也极其狼狈,两人最后一起爬上来,倒在焦土上晕眩喘气。
“怪不得引路人说,神要相辅才相成。”她嘟囔,“你挺厉害的,我们不如搭个伙。”
“好。”他言简意赅。
风拂开眼前的白雾,露出沈岐远那张清俊的脸。
他倒在她身侧,嗓音稚嫩又认真:“我绝不会拖你后腿。”
“我也不会。”她笑着举起胳膊。
……
视线回转,如意看见沈岐远认真地对她道:“你放心,我会做好我该做的事,绝不会拖你后腿。”
喉咙有些发紧,她看着他的眉眼,勉强笑着答:“我也不会。”
两千年前的沈岐远似松柏林间的朝阳,正直坦荡,再次面对云程的案子,他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张氏确系自杀,且是畏罪自杀。”
朝堂之上,他长身玉立,字字句句落地有声:“张氏在临安十余载,以妖诡手段收集情报,不但赚取不义之财,而且还将大乾兵力相关密报由徽州送回大夏边境。此事牵扯官员共十二人,臣已悉列在案。”
“另,张氏自杀的手段复杂,疑点颇多,臣按例将其遗物送过了水门,结果皆呈异象。”
水门只遇妖邪而显异象。
满朝文武吓了一大跳,嘈杂声顿起。
帝王脸色很难看:“彻查此事,务必将妖邪一网打尽,相关牵涉人等,处罚一律从重。”
大乾虽然请神驱妖之事盛行,但皇家是忌讳这个的,不然也不会在宫内各处都设上水门。云程是宠臣,他的妻子虽然未曾进过宫,但也算是在帝王眼皮子底下的人物。
这样的人都被妖邪所染,让帝王怎么安眠?
于是,大乾开始了历朝以来最严苛的一次剿妖行动,整个临安城里水门林立,符咒漫天。
如意翘着二郎腿坐在露台上,看着满街的闹剧,不甚在意地吐掉嘴里的瓜子皮。
“咱们这位君主真是有趣。”她笑道,“张氏一案,重要的难道不是夏国窃取我朝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