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黑黑的,很光滑,让人难以看透;那双眼睛见过太多的世面。那头黑人鬈发给理得像是覆盖在头颅上的一顶便帽,一溜边缘整整齐齐,看上去像上过漆似的,头路用剃刀修过,因此这脑袋看来像是个铜像的头,坏不了、很结实。他穿的是一种运动服,在男子服饰商店的广告里叫做套装,衬衫和长裤是搭配好的,而且是从同一种浅黄褐色的法兰绒上裁剪下来的,它们售价不菲,装饰得过于繁复,有着太多的褶裥;他在钢板隔成的号子的钢床上半躺着,一名武装警卫就站在号子外面看守着,到现在已经站了二十个小时了,他叼着烟,在回答问题时,用的口音你尽可以说是天底下任何地方的口音却唯独不能说是南方口音,甚至连黑人的口音都不像,提问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白人,他坐在对面的一只钢凳上,拿着一只人口普查工作者用的宽大的文件夹。
“名叫赛缪尔·沃瑟姆·布钱普。二十六岁。出生在密西西比州杰弗生镇附近的乡下。没有成家。没有——”
“等一等。”人口调查员飞快地记录着。“这可不是你在芝加哥被判——生活时的那个名字呀。”
对方把烟头上的灰啪地抖掉。“当然不是。杀死警察的是另外一个家伙。”
“好吧。职业——”
“致富得实在太快了。”
“——无业。”调查员飞快地写着。“父母。”
“当然。两个。可我不记得他们了。是我姥姥把我带大的。”
“她叫什么?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名叫莫莉·沃瑟姆·布钱普。如果还活着,那就是住在密西西比州杰弗生镇十七英里外的卡洛瑟斯·爱德蒙兹的农庄里。行了吧?”
调查员合上文件夹,站起身来。他比对方年轻一两岁。“如果你家里人不知道你在这里用的是什么名字,他们又怎能知道——你又怎么指望能回到家乡呢?”
对方把烟灰啪地抖落下来,还是躺在钢床上,身上是一套好莱坞式的高级服装,那双高级鞋子也是调查员一辈子买不起的。“我还管这个干吗?”他说。
于是调查员就离开了;守卫再次把钢门锁上。那人躺在钢床上抽烟,过了一会儿,人们前来撕开他那精品长裤的裤管,剃掉他的高价发型,把他带出了牢房。